當拉普拉斯說出虛空夾縫的時候，安格爾的眼神明顯亮了一下。
拉普拉斯也注意到了安格爾的神情，她也猜得到安格爾爲何會對虛空夾縫有反應。
鏡中界屬於特殊世界，它真正與虛空接壤的部分非常非常少，更多的是與各個“真實的世界”接壤。
正因爲與虛空接壤的部分稀少，只要找到了鏡域與虛空的夾縫，就有可能借由虛空直接抵達鏡域，這意味着，找到一條不借由鏡面進入鏡中界的路，等於得到了一個鏡中界的固定座標。
一個特殊世界的固定座標，價值是難以衡量。
舉個例子，數千年前，幾個很小的巫師家族意外掌握了一個進入奎斯特世界的固定座標，而藉由這個座標它們暗中發展，到了現在，這幾個巫師家族聯合起來甚至不比大型組織差。
雖然還比不上深海之歌這種大型組織，但真要對抗的話，就算是深海之歌也會遭到重創。
要知道，深海之歌是傳承了近萬年的巫師組織，底蘊之深，在南域也屬於頂尖階層。。而這幾個巫師家族只是後進者，它們全力出擊能讓深海之歌吃痛，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對於任何一個巫師組織，掌握一個特殊世界的固定座標，絕對堪比戰略級的資源。
拉普拉斯能看出來, 安格爾估計也在打着鏡中界固定座標的主意。
不過, 如果特殊世界的固定座標真的這麼容易就能獲得，那不僅僅是對鏡中界的輕視，還是對其他巫師組織的輕視。
進入過鏡域的巫師可不少，包括鏡姬也進入過鏡域, 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得到鏡中界的固定座標, 這就已經說明事情不簡單了。
“你似乎對鏡域與虛空的夾縫很感興趣？”拉普拉斯輕聲道。
安格爾點點頭：“想去看看。”
拉普拉斯：“如果只是‘想’，那沒問題。但你真的‘去’, 那你最好是將夢之晶原先移交給其他人。”
安格爾面露疑惑：“什麼意思？”
拉普拉斯淡淡道：“我好提前找別人合作。”
安格爾一開始沒明白拉普拉斯的意思, 仔細一琢磨才發現，拉普拉斯這是拐着彎咒他死。
對此, 安格爾情緒倒是很平穩，因爲此前就習慣拉普拉斯那看人如屑的眼神, 如今聽到她‘談人如塵’的話語, 也能接受。
“鏡域與虛空的夾縫很危險？”安格爾問道。
拉普拉斯輕哼一聲, 雖然沒有回話，但她的眼神已經表明了問題的答案。
安格爾：“危險來自哪裡？”
拉普拉斯：“來自未知。”
“未知？”安格爾低聲唸叨着這個詞, 眼神疑惑的問道：“什麼意思？”
拉普拉斯淡淡道：“我既然說未知, 那自然代表我也不知道。不過, 我可以透露給你一個消息，只要去了鏡域與虛空夾縫的生靈, 不管是鏡中生物，還是外來者, 都消失了。”
“消失……”聽到這個詞時，安格爾莫名感覺到一股涼意。
“是的，他們全都消失不見，生不見人, 死不見屍。”拉普拉斯說到這時稍微停頓了一下, 緊接着，她用平靜的語調講述了一個故事。
“大概兩千年前, 百龍神國一條幼年鏡龍在路上被襲殺，這條鏡龍試圖打開鏡中迴廊逃跑，但它對鏡中迴廊的操作出現了錯誤，不幸掉入了空間夾縫。如果是鏡域外圍的普通夾縫, 那倒沒事, 但它偏偏進入了最外圍的夾縫，也就是鏡域與虛空的夾縫。”
“之後，這條幼龍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對於繁衍困難的鏡龍一族，每一條幼龍都是珍寶。彼時, 它們並不知道幼龍去了哪裡，爲了尋找這條幼龍，它們找到了格萊普尼爾，希望能靠占星術尋覓幼龍。”
“格萊普尼爾同意了，前往百龍神國對幼龍起佔。”
“格萊普尼爾一共使用了三次占星術。第一次，詢問幼龍的遭遇，確定了幼龍進入了最外圍的夾縫。第二次，詢問幼龍的生死，確定了幼龍……已死。”
“第三次，詢問了幼龍屍體的具體位置。”
拉普拉斯並沒有立刻說出第三次的結果，而是停頓了一下，看向安格爾：“你猜得到第三次的結果嗎？”
安格爾搖搖頭。
拉普拉斯淡淡道：“第三次的占星後，格萊普尼爾被反噬，時身崩潰。”
安格爾的瞳孔微微一縮：“時……時身崩潰？”
拉普拉斯點點頭：“時身的崩潰是不可逆的，百龍神國最終用秘法來輔助，也只是將格萊普尼爾的記憶與靈性保住了，但時身最終還是崩潰。”
所以說，格萊普尼爾其實那時已經死過一次，如今的格萊普尼爾是拉普拉斯重塑的。雖然靈性未變，還是同一個人，但因爲格萊普尼爾死過一次，所以她的實力成了三個時身中最弱的。
安格爾被這個消息徹底的驚住了，他一直跟着拉普拉斯的話語在思考，在拉普拉斯說出讓格萊普尼爾占星時，安格爾就已經想過，占星可能會失敗，甚至會反噬。
但沒有想到，最終的反噬會如此可怕。格萊普尼爾居然因此死了一次！
而原因僅僅是占卜幼龍屍體的位置？
“爲……爲什麼？”得此秘聞，安格爾的眼睛基本就沒眨過，他感覺自己的眼眶，此時都有些乾澀。
拉普拉斯淡淡道：“兩種可能，第一，強行探知超過極限的事情。第二，探知的結果涉及到了不可言說的存在。”
歸根結底，就是……僭越！
很有可能格萊普尼爾探知到了失序的神秘之物，或者未知的神秘區域，亦或者超過傳奇的強大生靈。
具體是哪一種，拉普拉斯沒有給出答案，但安格爾此時心中卻生出了一絲靈感。
或許格萊普尼爾占星看到的是超過傳奇的強大生靈……
安格爾內心之所以傾向於這個答案，是因爲他聯想到了自己的經歷。
他雖然沒有親身去過鏡域與虛空的夾縫，但他親眼看到過其他特殊世界外圍的夾縫。
譬如，夢界。
無論是夢之曠野、亦或者夢之晶原，其實都處於夢界的外圍夾縫。
而夢之曠野建立之初，遭受過強大生靈的攻擊，如果用巫師界的分級來說，當初那個堪比大陸的夢界生物，絕對是傳奇之上的生靈。
這一次夢之晶原的建立，若非無論夢界還是鏡中界都有佈局，安格爾估計來的清剿者也會是傳奇之上的生靈。
這或許就是真相。
所有的特殊世界外圍，都有類似的生靈，強大到無以匹敵。它們是特殊世界的意志延伸，也是特殊世界外圍的守衛者，亦是清剿者。
夢界有這樣的存在，鏡中世界肯定也有同樣的存在。
而且，這種強大的存在或許不僅限於傳奇，奇蹟說不定也有。
正因此，特殊世界與虛空的夾縫，纔會如此的危險。
也因此，一個特殊世界的固定座標，纔會如此的珍貴，一個小小的巫師家族得到都能成爲豪強。
安格爾心中雖然有了猜想，但他並沒有將這個猜想說出來。
猜想也只是猜想，沒有證據的猜想只是空想。而且，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這可是涉及到傳奇之上的存在，哪怕不誦其名，安格爾也不敢多談。
如果是奇蹟，那更是心念一動，萬般諸法皆能尋你。
所以，這種猜想就只能是猜想，不到那個級別，還是不要深究。
“你現在還想去漩渦背後嗎？”拉普拉斯指了指外面的白洞。
安格爾默默道：“未知的區域，還是以後再來探索吧。”
安格爾的從心行爲，在拉普拉斯的預料中，她也沒有繼續調侃安格爾，任何事情都需要適可而止。
在詢問了漩渦的情況後，安格爾本來還想詢問一下白日鏡域對應的世界大概有哪些，但還沒等他開口，矮几上的安息花慢慢的懸浮起來……
在安格爾與拉普拉斯的注視下，安息花的花苞慢慢的綻放。
緊接着，一道人影從花苞之中躍了出來。
人影一開始很迷你，大概也就巴掌大小，但躍出花苞之後，彷彿迎風招長，短短數秒，便長成了一個正常人類的大小。
人影現身後，對於周圍一切還很迷茫，也不知道自己所在何處。
直到安格爾恢復了真容，人影身周繚繞的迷茫氣息才緩緩消散。而隨着他的戒備消除，他的身影也從黯淡，逐漸變得清晰。
恢復到了靈體外顯的狀態。
拉普拉斯一直注視着這個靈魂，當看到靈魂的真面目時，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倒不是說認識這個靈魂，而是這個靈魂的造型很特別。
頭上頂着一個綠色的大蘑菇。
脖子上也有細小的蘑菇。
雖然身上的部分被靈魂塑造的袍服遮掩，但還是能隱約看到蘑菇那凸出來的形狀。
這真的是人類的靈魂？
拉普拉斯還在遲疑的時候，遠處的兔子女孩已經躲到了兔子玩偶背後，探出一個頭，低聲問道：“這是……蘑菇人？”
安格爾一陣失笑，輕輕搖搖頭：“不是蘑菇人，他的情況有點特別……讓他自己來做介紹吧。”
裡維斯雖然剛甦醒，還不知道狀況，但安格爾的話，他卻是聽懂了。
他之前每次甦醒，不是見樹靈、萊茵閣下，就是見海神閣下。
而每次見到這種大人物，他要做的就是將自己在朵靈花園的遭遇說出來。所以，他也已經習慣了。
雖然眼前的異瞳少女是誰，裡維斯並不知道，但估摸着，也是那種惹不起的大佬。
思及此，裡維斯就準備從頭開始說起。
不過，裡維斯剛開口，安格爾就打斷道：“不需要說那麼細，你簡單點說說你自己爲何變成蘑菇人，以及你的來歷。”
朵靈花園的事畢竟涉及心奈之地，安格爾雖然無所謂隱瞞，但也無須見人就說。
況且，拉普拉斯位於鏡域，與魘界幾乎沒有交錯，也沒必要讓拉普拉斯摻和進這件事中。
裡維斯點點頭，立刻開始說起自己的事。
一邊說，裡維斯也在一邊打量周圍，試圖分析出自己在哪。
可說着說着，裡維斯突然頓住了。
他的目光緊緊的看着和安息花放在一起的一個鏡子上。
裡維斯的異常，被安格爾和拉普拉斯看在了眼裡。
拉普拉斯想到之前安格爾說，這個靈魂可能與銅鏡有關，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另一邊，安格爾看到裡維斯的表情，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那個嘟嘟比果然和凡賽爾家族有關。
在安格爾心中默默定下結論的時候，裡維斯突然像是被寒冷侵襲，整個人微微的顫抖了起來，身上的靈魂氣息也開始變得激盪。
這種情況，用尼斯的話來說，就是典型的靈魂應激。
就像活人一樣，在遇到大悲大喜的刺激下，也會有類似的應激。
對於普通的靈魂而言，靈魂應激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要不是負面刺激，頂多就是靈魂激盪一下。而負面刺激導致的靈魂應激，就要注意了，小心墮落成亡靈。
而這個銅鏡對於裡維斯而言，安格爾可以肯定，不是負面刺激。
但是，就算不是負面刺激，安格爾還是通過音幻之術，對裡維斯進行了安撫。
因爲裡維斯和其他靈魂不一樣，他的魂體中還餘留着一部分迷瑩的殘渣。
雖然迷瑩之力已經徹底的從裡維斯魂體消失，但這些殘渣還是影響着裡維斯，譬如他頭頂那朵綠色蘑菇，以及身上各種小蘑菇，都是因爲迷瑩殘渣影響而誕生的。
如今，裡維斯的靈魂應激，似乎也刺激到了迷瑩的殘渣，裡維斯的身上隱約開始蔓延新的蘑菇。
這些蘑菇雖然不會對裡維斯的靈魂產生影響，但安格爾相信，裡維斯也不希望自己滿身都是蘑菇。
何況，裡維斯還是安格爾手上的一張感情牌。
這張感情牌，安格爾打算在茶話會的時候，打給“黑爵”阿德萊雅。
就算爲了感情牌，安格爾也不能讓蘑菇徹底毀了裡維斯的“顏值”！
畢竟，在安格爾的猜測中，阿德萊雅很有可能和裡維斯有一些私情。以阿德萊雅的地位，爲何會看裡維斯？安格爾目前還不知道，但說不定就是裡維斯的顏值吸引了阿德萊雅。
所以，裡維斯的顏值還是很重要的。
在安格爾的音幻術中，裡維斯的靈魂應激逐漸的平息，不過，就算應激平息，但他眼裡的波瀾，依舊在翻涌。
許久之後，裡維斯才緩緩開口：“大人，這個銅鏡……”
裡維斯頓在了這裡，他認出了銅鏡，但也正因爲認出了銅鏡，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想知道什麼？”安格爾主動開口。
又是好一會兒，裡維斯深吸一口氣，看向安格爾，輕聲道：“大人，可以告訴我，銅鏡的主人……還活着嗎？”
裡維斯最後那一句“還活着嗎”，聲音輕的似無聲默唸。
從鼓起勇氣發問，到期艾的低吟，最後變爲無聲的默唸，可見裡維斯內心的思緒，在此時此刻有多麼的起伏。
安格爾沒有賣關子，點點頭：“還活着。”
在裡維斯的眼神倏地明亮時，安格爾的下一句話，卻是不期而至。
“不過，他大概已經忘了凡賽爾家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