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有心事?”黑伯爵的聲音,傳到安格爾耳畔。
衆人也回過頭,疑惑的看着安格爾。
安格爾輕輕一笑:“我是在想,我得到的情報裡,飛顱魔是在魔食花之前,也即是說,這附近應該有飛顱魔出沒的纔對。但現在看起來,這個情報好像錯了。”
多克斯:“情報出現差誤很正常,而且,飛顱魔也不見得就一定在這。地下水道那麼大,飛顱魔又是飛行速度很快的魔物,不在一個地點徘徊很正常。”
安格爾點點頭:“你說的也對,飛顱魔畢竟不是魔食花,魔食花還可以長期不移動,但飛顱魔嘛……哪怕是爲了活下去,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是我想岔了。”
安格爾一番“自我總結”後,看向小廣場邊緣的小巷道:“走吧,雖然飛顱魔不在這,但魔食花的情報肯定沒錯,我們也該去會會魔食花了。”
話畢,安格爾便先一步朝着想到走去,之前那心事滿滿的表情,看上去已經一掃而空。
衆人其實隱隱覺得安格爾的表現有點奇怪,但現在也不是追究這些問題的時候。衆人互相看了看,默契的沒有說話,而是跟着安格爾走進了漆黑的巷道。
剛剛進入巷道,還沒走幾步,衆人便停了下來。
倒不是他們主動停步,而是站在最前方的安格爾,停下了腳步,他們只是跟着停下來罷了。
瓦伊正想詢問安格爾爲何要停下來,但還沒開口,就被一旁的多克斯打斷。
多克斯伸出食指在脣邊比了個“噓”,讓瓦伊先別說話。然後示意卡艾爾過來,與瓦伊一同後退,退到巷道之外。
“短時間內不要進來。放心,我如果等會開啓了位面夾道,會第一時間帶你們離開的。”
多克斯在心靈繫帶裡做出保證。
瓦伊和卡艾爾本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着多克斯那嚴肅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麼。
“嬰靈,出現了?”瓦伊輕聲問道。
多克斯鄭重的點點頭。
瓦伊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麼,可總覺得在這時說話,有些長篇累牘,還感覺有些太過煽情。
到最後,瓦伊也只是輕聲道了一句:“小心。”
多克斯點點頭,沒有再回話,而是快步走回到黑伯爵與安格爾的身邊。
不管這個嬰靈能強大到什麼程度,多克斯作爲血脈側巫師,他就絕對不能退後。尤其,不能讓一個幻術系的巫師,頂在前面。
多克斯步伐加快,想要超過安格爾。同時,喉嚨裡的那一連串的嘲諷,已經隨時準備出擊。
只是,多克斯剛剛準備越過安格爾,就被安格爾伸出的手給攔住了。
多克斯疑惑的看向安格爾,安格爾只是向他丟了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
多克斯雖然滿腦袋的問號,但一路上他們早就對安格爾的安排深信不疑,所以,哪怕安格爾沒有給出解釋,多克斯還是停了下來。只是,多克斯固執的沒有退後,而是和安格爾站在同一排。
站定之後,多克斯的目光朝着前方看去。
前方隱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之前他其實有過驚鴻一瞥,只是當時擔心瓦伊與卡艾爾,並沒有仔細看,而如今細細看去,眉頭卻是不自覺的皺起。
那時隱時現的小小身影,應該就是嬰靈。目前看不到它的具體相貌,所以,讓卡艾爾緊蹙眉頭的不是嬰靈,而是另有他物。
只見他們正前方的巷道上,鋪滿了一片凝固的血紅色蠟油,鋪的並不規整,看上去就像是整整一面蠟燭牆,被燒灼出了一個大洞。
不過,滿地凝固的蠟油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前方一層層的白色織網。
這些織網和蛛網沒有區別,只是更大也更加密集,粘連在巷道的四壁。
而且,還不是隻有一面織網,透過那斑駁的網洞,能看到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織網。一層又一層,根本看不到的盡頭。
他們之所以看不清嬰靈的容貌,就是因爲嬰靈並不在最外層的織網上。
它在不知道多少層織網的後面,透過影子能看到它的行爲很奇怪,時而攀牆,時而吊頂,時而癲狂。
嬰靈暫時見不到,那就先放下。如今優先要處理的,是這一層層密密麻麻的白色織網。
“這看上去像是用絲綢做的?”多克斯通過織網的反光,以及邊緣晃動的柔軟度,判斷出這些織網並不像是蛛網那般單薄黏稠,反倒更像是絲織品給佈設出來的網狀結構。
安格爾的雙眸微微閃爍着微光,多克斯知道,這是使用納爾達之眼的異狀。
半晌後,安格爾輕輕合上眼,微光隨之斂去。
“是絲綢。”當安格爾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給出了一個確切的回答,
“真的是絲綢?”多克斯愣了一下:“又有滴落的蠟油,還有密佈的絲綢,怎麼感覺來到了極樂館……”
黑伯爵冷瞥了多克斯一眼,多克斯立刻假裝咳嗽,打住那帶着顏色的遐想。
“我的意思是說,既然是絲綢,那直接用火燒,應該可以吧?正好,把地上那些蠟油也給燒化了,要不然看着糟心。”
安格爾:“是絲綢,但不是一般的絲綢。至於地上的蠟油,我看不出異常,但出現在這裡,應該也不一般。”
“不一般的絲綢?”多克斯疑惑道:“哪裡不一般?”
安格爾:“你自己不會感知嗎?”
“遇到亡靈,隨意釋放精神力,那不是主動送死。”多克斯一本正經的道。
安格爾:“……”這些話是說給倆個學徒聽的,你一介正式巫師擔心個什麼勁?
黑伯爵淡淡道:“嬰靈和亡靈一樣,只要聞到活人味道,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衝上前來捕殺。可如今,那嬰靈依舊自顧自的在這些織網深處活動,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安格爾的幻境遮蔽了它的感知,它依舊沒有發現我們。”
“第二,它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無智的亡靈,它不會莽到直接衝向我們。”
黑伯爵:“我個人傾向於第二種。”
至於原因嘛,看看眼前那密密麻麻且充滿了“藝術感”的織網,基本就能理解了。
這可不像是無智生物能做得出來的。
當然,黑伯爵並不認爲那隻嬰靈是有智的,他還是持之前的意見,或許是魔食花操控了嬰靈。
因爲,他們現在也沒有看到魔食花在哪。或許,就在那看不清樣貌的嬰靈身上?
頓了頓,黑伯爵又道“也有可能是,兩種都有。反正,不管是哪一種,你現在將精神力探出去,是不會受到攻擊的。”
黑伯爵所說的“探出去”,並不是探到嬰靈的面前,依舊是將精神力保持在安格爾的幻境裡。這樣,就算嬰靈發起奇襲,也有時間收回精神力。
多克斯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這才小心翼翼的將精神力觸手探出了體外。
當他將精神力觸手探出去,用精神力的視角去觀察的時候,這才明白安格爾爲何會說‘是絲綢,但不是一般的絲綢’。
因爲在精神力視角中,這些絲綢都隱隱泛着殷紅之光。就像是即將乾涸的鮮血,在徹底變得黢黑前的最後一程掙扎。
這種紅光,比起猩紅血光,更加的不祥,也更加的讓人不適。
最爲重要的是,這些殷紅之光裡,多克斯並沒有感覺到能量的存在。彷彿,是絲綢自發的光。
而絲綢,在精神力視角中,也是平平無奇。若非這些不祥之光,哪怕是多克斯,都不會認爲這些絲綢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應該看到了吧?”安格爾低聲道:“織網看似普通,但卻有不普通的一面,可在感知中,完全察覺不到異常。而這一地的紅蠟,看着也普通,誰又敢說它沒有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呢?”
多克斯:“話雖如此,但只是看着表象就不敢碰觸,那未免太畏首畏尾了。”
安格爾和黑伯爵齊齊看向多克斯。
雖然他們什麼話都沒說,但多克斯卻明白他們的意思——既然你這麼說,那你就上吧。
多克斯嘴脣抖了一下,他很想義無反顧的說:我上就我上。
但不知爲何,看着那些紅蠟與織網,他心中就滲的慌。嘴炮一下,擡槓一下,他沒問題,但真要讓他上,他有點虛了。
看着多克斯那猶豫不決、踟躕不前的樣子,安格爾和黑伯爵互覷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他們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多克斯上,只是想看看多克斯對這絲綢與紅蠟,有什麼“靈感”?
從當前的情況來看,多克斯的靈感在對他瘋狂示警。
要知道,以多克斯那血脈側巫師的性格,還有剛纔想主動當“肉盾”的態勢,可以知道,他其實是有一種“血脈側”就要頂在最前方的責任感。
這種責任感不是別人賦予他的,純粹是多克斯自己覺得自己要這麼做,是發乎於他的內心。
一個發乎內心有當肉盾責任感的血脈側巫師,突然猶豫了、退卻了,這如果換成其他人,估計信仰已經崩塌。
但多克斯嘛……靈感就是信仰,靈感發出警告,那就代表着,信仰需要作出結構性調整了。
就像是現在,哪怕安格爾和黑伯爵用眼神慫恿他上前,多克斯都表示出抗拒。這就是“責任感”所代表的“信仰”,在做微微的調整。
這看上去慫,但實際上安格爾還挺欣賞這種識時務的改變。若是多克斯是一味的莽撞,叫囂着要在刀鋒邊緣遊走,生死之間體悟的那類人,安格爾也不見得會想要招納他。
這類生死間體悟的人,不是不好,而是需要一定的前提條件。譬如說,被命運眷顧的主角。
多克斯踟躕不前,安格爾和黑伯爵也沒有再慫恿,而是認真的討論起對策來。
眼前的織網和紅蠟,肯定有極大的危險,否則多克斯也不至於止步當下。
可明知道有危險,他們也必須要想辦法解決,否則他們也沒法繼續前進。
“能通過魔能陣來解決嗎?”多克斯詢問道。
之前幽奴可以借魔能陣壓制,那這裡是否也可以靠魔能陣來應對?
安格爾搖搖頭:“我能做的就是動搖空間穩定性,給你騰出一道施放位面夾道的縫隙。”
而且,安格爾注意到,這裡的魔能陣與外部有明顯的區別,更加的穩定,也更加的刁鑽,哪怕是他,想要動搖空間節點,需要耗費的功夫,也會更大。甚至可能也需要用到極其珍貴的耗材,而不是一個外接陣盤就能解決了。
不過,這些安格爾也懶得說,真到了要逃跑的地步,該用珍惜耗材,還是得用。爲的不是救別人的命,而是自己的命。
多克斯:“那該怎麼辦?要不,還是採用我說的辦法,用火燒一下試試?”
這時,心靈繫帶裡傳來瓦伊的聲音:“你笨啊,用火燒,不就等於直接暴露了我們的存在嗎?”
多克斯回過頭,看向巷口外,往裡探頭的瓦伊,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學卡艾爾一樣,乖乖在外面幻境的邊緣待着,別跟着瞎摻和。”
瓦伊:“你的建議太爛了,我實在忍不住了。就算我家大人說了,嬰靈可能有智慧,但並不代表它就一定能發現我們啊?反正我更相信超維大人的幻術。”
多克斯:“就算它真沒發現我們,我們難道就一直待在幻術裡不出去嗎?如果沒有這些織網和紅蠟阻攔,我們的確可以在幻境裡悄悄過去,但現在情況不允許。”
“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直面嬰靈。”
瓦伊還想爭辯什麼,然而還沒說出口,就被安格爾給打斷了:“你們的爭論,我不持任何立場。但我個人覺得多克斯最後這句話說的沒錯,我們這一次無論如何,都需要直面嬰靈。”
瓦伊:“大人……”
安格爾沉思了片刻,似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這樣吧,我先想辦法試探一下這隻嬰靈。”
黑伯爵轉過石板,對着安格爾:“你打算怎麼試探?”
安格爾想了想,輕聲吐出一個詞:“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