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銀髮少女的話,衆人這才明白,她並不是要對他們動手,而是準備……消除誤會?
這種行爲,其實比直接動手,還讓他們費解。
安格爾的言辭都已經尖銳到這等程度了,居然還沒有生氣,反倒還主動退讓一步,這和此前他們的想象有很大差別。
在此之前,銀髮少女表現出了冷漠、不耐煩、漠視一切的樣子。
也因此,他們並不覺得如此冷性子的銀髮少女,會對他們妥協。可事實偏偏和他們想象的完全相反,銀髮少女並沒有被安格爾激怒。
她如今的表現,讓衆人對她的性格評估,生出了新的變化。
無論她是真好意還是假好意,至少,現在她還沒表現出惡意,那……或許可以進一步交流。
衆人收起警備狀態,互覷了眼,都沒有開口說話,但眼神裡的意思,互相都看懂了——
先以交流爲主,尤其是探聽更多情報爲上。而誰作爲代表來交流,多克斯是希望安格爾上。
多克斯的想法也很簡單,他之前受到銀髮少女什麼樣的對待?所有人都能看到。銀髮少女對他並不樂見,多次露出看渣渣的眼神。
所以,多克斯肯定不能上。
而其他人中,倆學徒暫時不考慮,他們想到的問題不一定全面。最好就是黑伯爵和安格爾交流,黑伯爵如果要上的話,他此時已經開口了,他既然沒有說話,那麼他應該也是支持安格爾作爲交流的紐帶。
安格爾其實有點想拒絕,因爲他之前的話,撂的太狠了,他自認爲沒有後路可退。
但安格爾擡起頭卻發現,棱鏡裡的銀髮少女依舊凝視着自己。
其他人在她眼中彷彿都不存在般。
看到這一幕,安格爾知道自己肯定躲不過了,心內暗暗嘆息一聲,開口道:“嗯……既然紐帶已經斷開,那就算是扯平了,如何?”
扯平的前提,是互相都有對對方有過傷害或者惠利。安格爾在這裡說這個詞,並不恰當。
不過,鏡內的銀髮少女並不是那種深挖字眼的人,她輕輕頷首:“好。”
安格爾之前開口時有些窘迫,不知說什麼好,但很快就找回到了節奏:“所以,你依舊希望從我口中得到所謂的答案?嗯?拉普拉斯.格萊普尼爾.路易吉……小姐?”
銀髮少女:“你可以叫我,拉普拉斯。”
“噢?”安格爾眯了眯眼,下意識的思考起,爲何她獨獨只讓他們稱呼拉普拉斯,不是還有兩個時身嗎?
或許是看出安格爾的疑惑,銀髮少女淡淡道:“拉普拉斯是完全由我的記憶凝聚出來的時身,而其他兩個時身中,融入了一部分悠遠之海里的漂浮記憶。”
“她們是我,也不是我。”
銀髮少女……或者說拉普拉斯,她的這番話聽起來雲裡霧裡,但卻透露出來了一些很有趣的信息。
時身,按照她的說法是不同時間段的記憶,凝聚出來的她自己。
可按照這種說法,就出現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於吟遊詩人“路易吉”身上,路易吉毫無疑問,是一個男性。如果路易吉是她生命某個階段凝聚出來的,那是否意味着她在不同時間段難道還有不同的性別?
這個疑問雖然不大,但的確是他們好奇的一點。如今,這個疑惑算是得到了一部分解答,這個時身不僅僅有她自己的記憶,還有所謂的“漂浮在悠遠之海中的記憶”。或許,路易吉之所以呈現男性的樣貌,就是受到不屬於她自身的記憶影響。
話又說回來,銀髮少女真正的記憶凝聚成的是拉普拉斯,那個兔子女孩,這是不是意味着她本質其實也更偏向孩童?
“我好像聽到不止一次的悠遠之海,包括你的本體,也在悠遠之海?”安格爾沒有進一步的詢問,但意思已經很明顯,就是在問:何謂悠遠之海。
爲了不讓對方生出“他們要去悠遠之海找她本體”的意思,所以,安格爾詢問的很委婉。
“連接無數鏡內世界的一片無形大海,你們似乎將它稱爲……空鏡之海。”拉普拉斯解釋到這時,發現對面諸衆眼裡都露出好奇之色,猶豫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空鏡之海並不是一片樂土,那裡會沖刷掉所有活人的情感、記憶,直至連意識都消失。這,屬於空鏡之海的規則。”
拉普拉斯點到即止,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就是警告他們不要踏入空鏡之海。
至於這番話有沒有作用,拉普拉斯不在意。本身,她也不必要提醒這些事,只是因爲對鏡外的那個奇怪少年有些在意,這種久違的情緒,讓她願意多說幾句罷了。
說完空鏡之海的危險後,拉普拉斯迴歸到了正題:“你剛纔詢問我的問題,我的答案依舊不變。我希望知道答案。”
看着拉普拉斯那鄭重之色,安格爾想了想:“所以,你依舊只有贈言能交換?”
拉普拉斯眼眉低垂:“我的本體還在沉眠,我能做的,只有解析投映進來的心之映照。”
話說的很委婉,實際上表達的就是:一窮二白,只有贈言。
安格爾沉思了片刻:“如果只有贈言的話,我並不願意做這個交換。”
聽到這時,拉普拉斯的眼神微微一黯。不過,下一秒安格爾的話,卻是讓她的雙眸,又燃起了光亮。
“如果你能在此之上,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會挑選一個‘答案’告訴你。”安格爾:“但這個答案是不是真正的答案,我不知道,由你來判斷。我只能說,它在我的考慮之中。”
安格爾強調的是“一個”答案。在他剛纔所想到的衆多可能中,的確有一樣可以說出來。
如果是用它來做情報交換,安格爾自認並不會虧。
拉普拉斯其實更希望知道所有的答案,但她也知道這等於直接讓對方把底牌掀開給她看,這不太現實。
想了想,拉普拉斯點點頭:“好。”
安格爾:“你都不在意我所問的問題範圍嗎?”
拉普拉斯淡淡道:“你希望知道的,不會超過你的認知。”
她的意思也很明晰,安格爾的認知與她並不同,就像是一個幼童向成年人詢問問題,幼童的問題是逃不開自己所見所聞的框架,而這些框架不可能超過成年人的認知範圍。
縱然拉普拉斯沒有其他意思,可這也算是一種知識層面上的嘲諷了。
拉普拉斯話畢,安格爾便聽到多克斯在後面的憋笑聲。
“你也有今天啊……”多克斯偷笑也就罷了,還在心靈繫帶裡嘲諷起來。
安格爾沉默了片刻,同樣在心靈繫帶裡回道:“我原本是想看看你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問,但現在想想,我還是自己來吧。”
不理會多克斯在心靈繫帶哀嚎,安格爾自顧自的開口道:“由我先問?”
拉普拉斯:“可以。”
安格爾想了想,詢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是什麼?”
這個問題聽上去簡單,實際上所涵蓋的範圍非常廣,可迴環與操控的餘地也很大。
“如果你是想問我的種族,那可能會讓你失望了。”拉普拉斯:“我沒有族羣,也沒有你們人類想象中的種族之分。如果一定要進行歸納,你可以像智者一樣,將我歸爲在鏡中誕生的生物。”
這個回答也證明了拉普拉斯的確不是人類,她的這個人形形態,或許只是一種方便交流的投影。
“鏡中誕生的生物都沒有族羣?幽奴也是如此?”
拉普拉斯想了想:“我屬於例外。”
見安格爾挑起眉,拉普拉斯似乎猜到他想問什麼,先一步道:“例外,並不意味着特殊。鏡內生物的生態,和外界不一樣。”
安格爾:“鏡內生物的生態?”
拉普拉斯:“這個問題不該由我來回答。你如果想知道,需要親自去看看……不過,我不建議活着的人進入鏡內。”
安格爾:“因爲空鏡之海?”
“空鏡之海只是一個原因,如果沒有引路與定位的方法,你進入鏡內世界,很快就會迷失方向。”
此前,智者主宰也提到過鏡中世界容易迷失,不過安格爾對此還有一個疑問:“不可以破開虛空嗎?”
在他想來,如果能用位面夾道,那迷失也不算什麼大事。
拉普拉斯:“鏡內世界只有很小一部分地方是比較穩固的,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是生滅不定,隨時會破碎。至少我從未見過,有人敢在鏡內世界用空間類能力,那隻會加速鏡面破碎,徹底迷失。”
安格爾:“鏡內世界沒辦法用空間能力,那如何進行快速的轉移呢?”
“鏡面即是通道。”拉普拉斯說到這時,擡起眼眸,輕輕看了安格爾眼。
沒有說任何話,但安格爾卻從她眼神中讀出了一個意涵。
——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嗎,你提的問題都沒有超過你的認知,更加無法觸及我的極限。
安格爾沉默了片刻,換了一個問題:“這兩個老石製作的面具……你剛纔說叫做牧神的雙面?能介紹一下它們嗎?”
對於這兩個面具,安格爾最好奇的地方有兩個:第一,面具裡存的記憶是誰的?第二,爲什麼叫做牧神的雙面。
第一個問題不必解釋,第二個問題的關注點,在於“牧神”。
在南域,只要是個超凡者,一提到“牧神”,第一個想到的肯定就是神秘的牧神家族。
牧神家族最爲出名的,便是牧神神裝。
當初安格爾在淨化花園遇到的那個“神裝少女”卡佛蓮,就是出自牧神家族,而她所着之衣,就是大名鼎鼎的牧神外衣。
通過牧神外衣,卡佛蓮可以變幻出無數的形態,戰鬥姿態、防禦姿態、攻擊姿態,每一種姿態都有對應的衣裝,而且,還不止一套。譬如安格爾所見的攻擊姿態,就有好幾個,包括死神之衣、時空女巫服、女武神戰甲、黃蜂女王衣裝……等等。
每一套衣裝,都有特殊的能力。這些能力,光是目前來看,就已經強大無比。
等到卡佛蓮成爲正式巫師,那這些衣裝的增幅效果會進一步的加強。甚至說,只要卡佛蓮晉級正式巫師,說她真知之下最全能者,也不爲過。甚至一些能力,還超過了真知巫師。
而牧神外衣,還只是牧神神裝的其中之一。
不過,據說牧神神裝也只有外衣還留在南域,其他的部件都被牧神帶去了源世界。
但無論神裝的其他部件在不在南域,如今卡佛蓮所曝露出來的外衣,就已經很驚人。
也正因此,安格爾對於牧神神裝也有過關注。當聽到拉普拉斯說,這兩個面具叫做“牧神的雙面”時,他第一時間就在猜測,這會不會是牧神神裝的部件?
別說安格爾,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牧神神裝。所以,聽到安格爾詢問這個問題,全都好奇的豎起了耳朵。
尤其以多克斯最爲關注。如果這真的是牧神神裝之一,它的價值……絕對很驚人!
不過,隨着拉普拉斯的講述,多克斯的眼睛慢慢黯淡下來。
根據拉普拉斯的述說,她是在空鏡之海里發現的這兩個重合在一起的面具。當她發現面具的時候,裡面的記憶,絕大多數都被沖刷走了。
她讀取了所剩無幾的記憶後,得知了它們的名字,叫做“牧神的雙面”。
而如今面具裡的記憶,是拉普拉斯隨意從空鏡之海里灌進去的破碎記憶……
至於她爲什麼要往面具裡倒灌記憶,是因爲她在面具深處,發現了非常頑固的“陰影”,這些陰影似乎也是記憶,但它們並沒有受到空鏡之海的影響,同時,拉普拉斯也無法讀取這些陰影。
她想破解陰影中的秘密,所以用了各種方法,倒灌記憶就是其中一種方法。
想借着倒灌記憶,將裡面頑固的陰影沖刷出來,只要陰影漂浮在空鏡之海,她就可以想辦法讀取了。
然而……沒有任何效果。
除了倒灌記憶外,她還嘗試將面具打碎,男性外貌的面具之所以破碎,就是拉普拉斯做的。
結果依舊沒有用。
之後,隨着時間的流逝,拉普拉斯對陰影的好奇心也慢慢消磨,不過,面具是鏡內世界難得的實體,所以她也沒有隨手扔掉,而是把面具當成了施展“緣橋”的媒介。
這就是所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