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在灰商身上感知到異常情緒後,其實,已經開始逐步減弱超感知的運用。畢竟,超感知和超算一樣,需要用到的算力相當龐大,對安格爾的腦力消耗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不過,安格爾也不敢完全肯定,灰商身上的異常情緒就來自“她”。
所以,謹慎起見,他只是減弱對已知來源的情緒感知,對未知來源的感知依舊高度警惕。
也正因此,當虛空中傳來異常情緒時,他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所謂“異常”,其實就是“與衆不同”。
虛空中的情緒主旋律是什麼?惡念、殺戮、嗜血、殘忍。
那與主旋律相悖的,也就是“與衆不同”的,自然就是善念。
這種善意的情緒,甚至超過了智者主宰對自己的善意。有點接近於,黑伯爵對自己的善意程度。
這種善意程度已經非常高了,要知道,黑伯爵對安格爾的善意,基礎是建立在“萊茵”這位老友身上的,再加上一路上見識到安格爾的才能,這才慢慢攀升出的一種善意。
而在羣魔亂舞的虛空中,居然出現了這麼一股宛若清流般的善意,這讓安格爾很是驚訝。
一開始,他還以爲是西西亞小姐投來的目光,但「夢境之門」的權能明確的顯示,西西亞根本沒有離開夢之曠野。
所以,不是西西亞,會是誰?
安格爾示意厄爾迷繼續任務,他自己則躲在厄爾迷體內,不動聲色的順着善意的來處,望向虛空。
當尋到善意來源時,安格爾的表情又一次變得古怪起來。
之前在灰商身上感知到異常情緒,他就覺得很奇怪;現在,他居然在虛空魔物身上感知到了異常情緒?
而且,這個虛空魔物安格爾還不陌生。
正是那隻頭上長有角的鯨型魔物!
此前,在虛空之中,安格爾雖然感知到的基本都是極端惡意的情緒,但是,還是有一些惡念偏弱,乃至於無的情緒。
這隻鯨型魔物正是之前,安格爾感知到的唯一一個,在虛空中惡意情緒淡薄的魔物。
它雖然更傾向於中立,但是並不想要成爲特立獨行的代表,所以一直隨大流,表演着怒吼、嚎叫、憤怒。
但實際上,它的眼皮一直耷拉,估摸着在這裡湊熱鬧,還不如回去打瞌睡。
彼時,安格爾還在心裡感慨,這隻鯨型魔物肯定靈智很高,而且,還是一個演技帝。
但也就在心中感慨一下就罷了,沒有過多的關注。
可沒想到的是,不過短短几分鐘的時間,這隻鯨型魔物的情緒就從微微惡意,一路上竄,變成了善意?
難道是被厄爾迷戰鬥的英姿征服了,成了小迷……鯨?
在安格爾兀自猜測的時候,他突然又從鯨型魔物身上感知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情緒。
帶着懨懨的頹廢感,中立偏惡,情緒中充斥着內斂的疲乏,但外在表現卻是激動的憤慨。
這……不就是原本鯨型魔物的情緒麼?
在怔楞了一秒後,安格爾這才愕然的發現,原來他之前理解錯誤了。
鯨型魔物的情緒,根本沒有改變!他感知到的善意,是和灰商一樣的,是附着在鯨型魔物身上的另一股情緒。
怎麼,現在地下水道的生物,都流行起附身了嗎?
當確定真相之後,安格爾卻越發的迷糊了。
如果說是鯨型魔物產生惡意,那還可以解釋成“小迷鯨”。可鯨型魔物身上附着的另一股情緒,那就沒辦法這麼自我說服了。
善意因何而起,從何而來,有無根據?
這些都是安格爾迷惑之處。
還有一個迷惑點在於……到底鯨型魔物身上附着的那股善意情緒,是智者主宰口中的“她”;還是說,灰商身上附着的惡意情緒,是智者主宰口中的“她”?
如果後者是她,那前者又是誰?總不能人格分裂吧?反之也一樣。
安格爾實在想不明白。
他思索了片刻,做了一個決定:既然想不通,那乾脆就直面對方。
先前,面對灰商身上那股異常惡意時,安格爾是小心翼翼的應對。避免在沒有抵達遺留地之前,就引爆了未知的“爆彈”。
但和灰商不一樣的是,這次的異常情緒是善意。安格爾相信自己的超感知不會出錯。
既然是善意,那何不直面對方?說不定能從對方嘴裡,親口得出答案?
不過,說是直面對方,安格爾也不是直接跑到對方跟前。至少要先確定對方的態度,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而如何判斷對方的態度?確定對方有沒有交流意願?
做法也很簡單——
安格爾讓厄爾迷暫時停下手上的動作,站定在原地,緩緩的擡起頭,望向了虛空。
說來,爲了避免對方因爲自己的發現而惱羞成怒,考慮到這點,安格爾讓厄爾迷選的位置,恰好是厄爾迷、智者主宰、鯨型魔物成一條直線。
這樣的話,厄爾迷擡起頭,看似在和智者主宰對視,但實際上,卻是在暗示鯨型魔物身上可能存在的“人”:我已經發現你了。
這麼做,既可以讓對方有緩頰餘地,也可以在對方不願意交流時,使安格爾可以用“他其實是在看智者主宰”這個藉口,讓自己處境不至於那麼尷尬。
安格爾考慮的很周到,但卻忽略了旁人的想法。
在惡婦一行人眼裡,對面的人本來就和裁判有所勾結,裁判更是偏心的不得了。之前還稍微掩飾一下,做的不那麼過分,現在,居然明目張膽的在競技臺上進行眼神交流了?!
本來惡婦一行人,大多對安格爾的觀感屬於中立,如今,情緒紛紛開始往嫌惡上靠。
而多克斯這一邊,也對安格爾的行爲感到疑惑。
明明已經佔據絕對優勢了,怎麼又跑去和智者主宰交流去了?真要把走捷徑表現的那麼浮誇,然後拉滿對面的仇恨嗎?
圍觀之人的想法都是迷惑,而處於“當事人”位置的智者主宰,心中其實也不比他們亮堂多少。
厄爾迷製造斷手的行爲,智者主宰或多或少能猜到,但厄爾迷擡起頭看向自己,他就不知道爲什麼了。
毫無疑問,安格爾現在基本已經鎖定勝局。而且,從他製造斷手的行爲來看,安格爾甚至可能發現了“灰商”身上的異樣。
要不然,他爲何讓斷手跑到灰商身上去“搜索”?
在這種情況下,安格爾卻突然看向自己……智者主宰沉思了片刻,難道說,安格爾是想詢問那位具體的位置?還是說,他發現了灰商爲何異常,在詢問自己要不要把灰商的記憶放出來?
智者主宰根據現有消息,能猜到的可能也就寥寥幾種。但仔細想想,又總覺得不對,這些問題其實可以等決鬥結束後再詢問,現在問,除了給自己拉仇恨外,智者主宰想不出有什麼好處。
智者主宰也不好用心靈繫帶與安格爾傳音。
現在他們只是眼神交流,還能圓過去。可要是決鬥時,用心靈繫帶和裁判溝通,那就真的坐實了他們作弊的鐵證。
所以,智者主宰只能和安格爾……不對,是隻能和睜着紅、藍寶石雙色瞳的厄爾迷,大眼瞪小眼。
而自以爲考慮到“對方”以及“自己”後路的安格爾,則繞過智者主宰,與虛空中的鯨型魔物遙遙相望。
他雖然感知到了周圍情緒好像有些浮動,但現在也沒時間在意,再說了,人心思變,喜喜厭厭纔是常態。
安格爾繼續執着的與鯨型魔物的對視。
一開始,對方或許以爲安格爾在和智者主宰對視,但過了一會兒,安格爾明顯察覺到,虛空中那善意情緒微微涌動起來。
善意未變,但卻多了幾分訝異。
訝異過後,便是長時間的沉寂……對方既沒有離開,也沒有主動向安格爾發出談話的邀約。
時間一久,安格爾也有些尷尬起來。
要不,主動開口?還是算了,難得遇到善意的情緒,若是因爲主動點出對方所在,而讓對方產生厭惡感,那就得不償失了。
那……就找智者主宰隨便說幾句話,給自己個臺階下,然後這件事就當過去了?
安格爾覺得這種方法可能更適合自己,只是,該和智者主宰說什麼話呢?
就在安格爾思索的時候,厄爾迷向他反饋了一個消息。
安格爾聽到這個消息後,眼睛一亮。
只見安格爾輕輕咳嗽兩聲,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然後纔開口道:“裁判大人,我想詢問一個問題,在決鬥中,戰勝者能從戰敗者身上獲取戰利品嗎?”
聽完安格爾的詢問,衆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惡婦皺着眉,表中的嫌惡之色更重了;而灰商手下的一衆學徒,則是一臉的憤慨。
至於黑伯爵這邊,反應就淡了很多。除了多克斯嘖嘖稱奇,自言自語“我輸了”外,倒是沒有其他反響。
智者主宰則是低頭看向安格爾,又看了看還在和幻象鬥智鬥勇,完全不知道渾身上下爬滿了斷手的灰商。
他大概心裡有數,安格爾要從灰商身上拿走什麼東西。
要不要放任,智者主宰其實還拿不定主意。
安格爾想要的,肯定是灰商身上的“鏡片”。只是,那枚鏡片原本並無特殊之處,可當神女將灰商的記憶封印在裡面後,鏡片內開始浮現出一個映照的空間;而神女爲了觀察安格爾,出現在那個映照空間時,意味着,那不再是一個單獨的空間,它聯通了神女所遨遊的世界,以及幽奴的故鄉。
其他人得到鏡片,倒是沒關係。因爲沒有相應的辦法,根本沒辦法進入。
可安格爾不一樣,他之前可是直接將手伸入了鏡中,還把木靈的衍生物都給拿出來了。他說不定還真的能進入鏡子裡的世界。
所以,智者主宰也很猶豫,鏡片給安格爾是好還是壞。
如果安格爾只是將鏡片裡灰商的記憶放出來,那倒是無妨。可如果他想要循着鏡片,進入更深層的世界,那就要考慮考慮了。
這倒不是智者主宰想要獨佔入口,而是那個奇異世界,極其容易迷失,一旦走失,很難再找到出口。也因此,就連智者主宰,都不會貿然進入其中。
智者主宰擔心的是安格爾沒辦法剋制自己的好奇,而主動踏入鏡內的世界。
智者主宰沉吟片刻道:“不在規則限定中。”
話畢,智者主宰便沒有下文了。
按照正常理解,智者主宰的這句話的意思是:因爲不在規則限定裡,所以你可以這麼做。
這也是惡婦一行人,對智者主宰的這番話的解析。在他們看來,智者主宰和對方是一夥的,自然會傾向對方。
可黑伯爵等人,包括安格爾在內,以他們對智者主宰的瞭解,這種不涉及隱秘的事,按照規定,行就是行、不行就說不行。但智者主宰偏偏沒有這麼直截了當的給出答案,反倒是刻意只說了上半句話。
這應該另有深意。
安格爾沉思了幾秒,他雖然不知道智者主宰想要表達的深意是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智者主宰內心上是不支持安格爾取戰敗者的東西。
戰勝者享有戰利品的索取權,這是很多地方,包括天空塔都有類似的規則。
可這種泛行的規則,爲何在智者主宰這裡會猶豫呢?
安格爾進一步的思索:或許智者主宰猶豫的不是這個規則,而是他從灰商身上取走的東西?
智者主宰已經知道他要取什麼了?所以,想通過這種方式,暗示他,繼而阻攔他?
……
最初,安格爾其實並不知道灰商身上有什麼東西。
不過,他從灰商身上感知到了“異常情緒”,在沒有第二種異常情緒前,安格爾是把這個異常情緒直接當成智者主宰口中的“她”看待。
而“她”如何能藏在灰商身上,近距離的觀察自己?
安格爾此前一直沒想通,直到她逐漸遠離,異常情緒以一種“漸行漸遠”的方式消失時,安格爾這才靈光一閃。
想到了鏡面。
或許,對方就是藏在某個擁有鏡面的物體上。就像是之前懸獄之梯裡的那幅畫,透過鏡面觀察着外界。
於是,這纔有了後面“厄爾迷”製造斷手,去對方身上搜索的情況。
而最後,厄爾迷給安格爾的反饋,他通過斷手,還真的搜到了一個貼身放在灰商身上的東西。
——被皮布所包裹着的一角碎鏡片。
……
聽到智者主宰的迴應,安格爾心中大致有了數。
原本安格爾去搜索灰商身上的“鏡面”,本身只是想證明自己的一個猜測。現在,猜測鏈成立。
其實,要不要拿那個鏡片,安格爾倒是無所謂。
既然智者主宰有意阻攔,意味着那個鏡片可能並不安全……畢竟,那位有可能通過鏡片直接對安格爾出手。
想到這,安格爾對智者主宰點點頭:“我明白了。”
安格爾心中已然有了決定,他說出搜刮戰利品的話,只是想要不着痕跡的移開視線罷了。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放棄就放棄唄。
不過,安格爾剛剛移開視線,準備讓厄爾迷收回斷手,結束這場戰鬥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陌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