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危急時刻,巴羅餘光瞥到路的傾斜面,用力對着反方向一撐,順着傾斜的面就地一滾。
就在巴羅滾開後的一瞬,骨棒便落了下來。
僅僅一槌的力量,便讓平整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大洞,泥土紛飛,巨響震耳。
巴羅來不及驚疑滿大人的力量,翻滾躲開後立刻站了起來,想要趁着骨棒插在地面的時候趕緊逃跑。
然而,巴羅剛剛轉身,就看到一個碩大的拳頭,衝着他的臉揮舞了過來。
滿大人並沒有如巴羅所想的那般去拔起插在地上的骨棒,而是直接閃到巴羅面前,近身肉搏。
多年海盜的戰鬥經驗,讓巴羅險之又險的避開了衝拳,但也隨之喪失了逃跑的先機。無奈之下,只能與滿大人纏鬥了起來。
滿大人的力量相當之大,每一次的攻擊,都像是炮彈擊打在巴羅身上,只是抵擋了幾秒鐘,巴羅就聽到從內部傳來的咔咔聲響。
臂骨,直接被捶的裂開了!
面對這人形巨獸,巴羅越打越是心驚,也越打越是無力。但滿大人不一樣,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虐打,猩紅的眼神裡越發的激動,比起還能剋制情緒的倫科,滿大人反而才更像那位服用秘藥的狂人。
一方先天就膽怯,一方越戰越勇。這樣的戰鬥,就算是勢均力敵,也是後者勝率大。更遑論,還不是勢均力敵。
巴羅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就打不贏滿大人。如今,他還揹負着一個分量還不輕的女人,更不可能是滿大人的對手。
而且……
wωω_т tκa n_¢O 巴羅已經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了,他知道,後面的追兵已經快到了。
再無法突破,他們必然會遭遇前後夾攻!
面對這種情況下,巴羅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個決斷了。他看了看搭在肩膀上的女人,被鬍子遮掩的嘴脣緊緊抿住。
咬了咬牙,巴羅深吸一口氣,趁着與巴羅交手的空檔,猛地將女人推到小伯奇的方向。
“帶着她趕緊跑,這裡交給我!”
在精神信仰與自身的抉擇中,巴羅選擇了犧牲自己。
伯奇:“巴,巴巴……巴羅船長,我,我……”
沒等伯奇說完,一旁的小跳蚤便拉着他起來:“別說了,後面追兵來了。我們只能按照巴羅船長的話來做,跑到4號船塢,說不定還有救!”
伯奇看着已經陷入了焦灼戰鬥中的巴羅,還是點點頭。
在準備帶着小跳蚤逃跑的時候,伯奇走到了女人身邊,將她扶了起來,拖到自己的背上。
小跳蚤本來想讓伯奇放棄她,但看着伯奇那堅定的眼神,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吐出來。
“走!”
就在小跳蚤拉着伯奇,準備先過橋的時候,滿大人猖狂的笑聲從身後傳來:“你以爲你一個人就能拖住我,然後讓他們離開?做夢!”
笑聲伴隨着一陣陣拳頭擊打聲從後面傳來。
伯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可這一眼就讓他驚住了。他原本以爲他們還有機會回去叫人來救巴羅船長,但現實卻很殘酷,只是短短兩三秒的時候,巴羅就被打趴在了地上。
之所以滿大人沒有追上來,是因爲巴羅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滿大人那足以裂骨的拳頭,一次次的砸在巴羅的頭上,砸的他血流滿面,巴羅也沒有鬆手。
“船……船長……”就這一眼,伯奇就感覺鼻腔中好像堵了什麼,胸口也一陣悶氣。
小跳蚤也看到了這一幕,在敬佩之餘,也不忘他們的目標。
“會報仇的,一定會報仇。別停下來,我們還有機會,跑,快跑!”小跳蚤強迫伯奇不要往身後看,拉緊他的手,往橋上衝去。
伯奇也明白,現在回去只有受死的份,他也狠下心,腳下腳步開始加快。
不過,他們還沒跑幾步,一道劇烈的破空聲便從後面傳來。
伯奇下意識的轉身看去,恰好看到滿大人拔起骨棒朝着他的方向扔了過來。
“快轉身!”小跳蚤大叫。
現在根本無法躲閃,任由骨棒甩過來,伯奇一定會被打中!這樣的重擊,伯奇不死也會殘!
所以,只有轉身,用那女人當做盾牌,幫助卸力。當然,下場便是這女人必死無疑。
不過比起這女人的命,小跳蚤最看重的還是伯奇的命。
他竭力的大喊,但伯奇好像是傻了一半,呆愣着沒動。
一秒不到的時間,骨棒直直的衝過來,打在了伯奇的胸口。
小跳蚤和遠處血肉模糊的巴羅,同時喊出“不”的聲音。
但已經沒有用,巨大的力量,不僅將伯奇的胸口打的凹陷,他自己也如炮彈一般,劃過一條拋物線,從橋上墜落到了湖中。
綻放的水花之後,水面漾起一陣漣漪。
水汽與血腥氣,同時瀰漫進伯奇的氣管,大腦好像接受到了危機管控的指令,他的痛覺感受已經消失,唯一的感知,便是水好冷,身體好像不受控,在這冰冷的水中不斷的下沉下沉。
但事實上,伯奇沒有沉入水底,他如大字一般,漂浮在水面上,眼神呆滯,隨時會閉上眼。那種下沉感,不是他的肉體,而是他即將消亡的意識與靈魂。
在生命最後的一刻,伯奇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哪怕周圍依舊冰冷。
伯奇知道,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他有些不甘,但大腦控制情緒與思維的中樞似乎在截斷悲傷的感覺,這種不甘很快就消失不見,更多的是解脫。
活着也是一輩子困在這個鬼島,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好。
帶着這個想法,伯奇“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
不過,就在伯奇覺得快要觸底的那一刻,一道溫暖的支撐從背後傳來。
“還不到死亡的時候,回去吧。”
是一個女聲。
伯奇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同時,他感覺“下沉的自己”好像能動了,他偏過頭想要看看是誰在向他說話。
但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只看到自己的身下是無盡的黑暗,那是死亡的深洞,靈魂的終焉。
而那溫暖的支撐,來自的卻是一根盤起的鎖鏈,鎖鏈在發着微微的白光。
鎖鏈很長很長,他的盡頭不在下方,而是從上方垂下。
伯奇擡起頭看去,依舊看不到鎖鏈從何而來。
就在伯奇心中疑惑的時候,鎖鏈像是蛇一般移動了起來,將伯奇的身子捆住,猛地往上拉。
靈魂與意識,被這條鎖鏈從虛無的死亡之路上,拉了回來。重新倒灌入那漂浮在水面的彌留之體中。
痛覺恢復,強烈的劇痛襲來,甚至痛到伯奇眼裡直飆淚。
在淚眼模糊中,伯奇隱約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從下方的水裡慢慢的浮起。
白皙的手,觸碰到伯奇那凹陷的胸口上,隱隱有白光覆蓋。
溫暖的感覺重新席捲,就連胸口處的疼痛,也開始慢慢的減弱。
當減弱到某種程度時,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堅持下去吧,死亡並不意味結束,很有可能是另一種苦難的循環。活着,纔有意義。”
比起胸口的白光,伯奇覺得,這道在耳邊環繞的女聲,反而更有力量。
它纔是撐住絕望墜落靈魂的根源。
伯奇想要睜開眼看看是誰在說話,可朦朧的眼中看到的也蒙了層紗,只是隱隱看到一個人影從他眼中一閃而逝。
……
就在伯奇被骨棒擊打墜入湖中後,小跳蚤直接癱跪在了地上,一臉的絕望。
遠處抓住滿大人腿的巴羅,也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放開了手,趴在了滿大人的腳邊。血與淚,融在一起,流了下來。
伯奇死了,倫科也基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而他自己,也會在不久後追隨着而去。
一切都源於好奇。
一切也源於對阿斯貝魯先生的崇拜。
巴羅不後悔救阿斯貝魯,他後悔的是,他的莽撞。他在見到阿斯貝魯的那一刻,熱血便上了頭,莽莽撞撞的帶着她逃走,這才引來了如今的後果。
其實他完全可以謀定而後動,將一切變得更加完美。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死亡,將至。
在巴羅即將擁抱死亡、小跳蚤絕望、滿大人猖狂大笑時,一道嘆氣聲突然在衆人耳畔響起。
“真是久違的一幕。”
衆人循聲看去,卻見一個穿着軟鎧的曼妙女子,踩在水面上,像是湖中之神,散發着微微光芒,走向了大地。
“阿斯貝魯先生……”巴羅呆呆的念出來者的名諱。
滿大人和小跳蚤,則一臉的驚愕。這不是那個從豬圈裡帶出來的女人嗎,她……她怎麼能站在水面上,而且,她的傷好了?
“哪怕是在失落的荒島,也能看到海盜殘殺,真是懷念的一幕啊……也,真是令人厭惡啊。”
慵懶沙啞的聲線,配合她行於湖岸之間,有一種氣定神閒的感覺。
“你,你究竟是誰?”明明對方是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但滿大人此時卻有一種即將面對荒野巨獸的畏怯感。
她緩緩走上了岸,一步步的走到路中間,距離滿大人只有十米之遙。
“我是誰?之前這個人……叫做巴羅對吧?巴羅不是說了我的名字麼。”她淡淡道:“不過,你知不知道已經無所謂了。”
明明沒有氣勢,但滿大人還是不自覺的退後一步。
“因爲,死人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呢?”
話音落下那一剎,滿大人臉色突然驚變,因爲他看到對面的女子身形輕輕一頓,似乎有一個虛幻的重影搖曳了一下,女子胸前便出現了一個如深淵一樣的黑洞,一條漆黑的鎖鏈,從黑洞中直接穿了出來。
“你,你是……你是巫……”
滿大人還沒有說完,鎖鏈便穿破了滿大人的胸口。
然而,滿大人身上沒有絲毫血液流出,胸口也沒有洞,可滿大人此時卻感覺無比深刻的劇痛,彷彿靈魂被撕裂……不對,不是彷彿。
滿大人隱約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真的碎成了兩段。
隨着靈魂的破碎,滿大人身形一跌,雙眼中還殘留着不敢置信,然後就這麼重重的摔倒在地面。
在滿大人即將墜入無盡黑暗的時候,他隱約聽到耳邊傳來冷漠的聲響。
“可以讓你死的明白。我叫……娜烏西卡。”
滿大人,魂碎身亡。
……
一擊必殺!
滿大人一擊即死,是在場其他人都沒有想到的。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還有,最讓他們驚愕的是,那一條漆黑的鎖鏈,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這個叫做娜烏西卡的女人,到底是誰?
小跳蚤懵了,追兵怕了,只有巴羅帶着崇拜的眼神看着娜烏西卡:“黑莓之王,是永遠的……黑莓之王!”
果然,只有阿斯貝魯先生,纔有資格問鼎黑莓海域的王。她依舊是那麼的強大,強大到根本看不到她的盡頭。
作爲一個黑莓之王的無腦粉絲,巴羅很慶幸,在他即將死亡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這一位。
哪怕死了,也值得。精神支柱將永遠立於心中,信仰也將至死永存。
而且,罪魁禍首滿大人也死了。
“死而無憾……”巴羅癡癡的望着娜烏西卡,感受着逐漸變涼的血液,輕輕道。
娜烏西卡似乎聽到了巴羅的囈語,她轉頭看向巴羅。
“死而無憾?”娜烏西卡輕輕一笑:“我不認爲,世界上真的有死而無憾這件事。想要無憾,還得活着。”
娜烏西卡走到巴羅身邊,伸出手覆蓋住他那幾乎被砸碎的頭顱:“所以,活下來吧。”
淡淡的光輝,將那些碎裂的骨頭重新彌合在一起。
直到,那可怕的傷口開始出現自主癒合跡象,娜烏西卡才收起了所剩不多的魔力。
而巴羅,在這溫熱的治療中,只感覺大腦暈暈乎乎,有點難受,但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舒服。
意識則開始變得混沌,彷彿下一秒就要睡去。
不過,巴羅強忍住昏睡的感覺,睜開眼看向娜烏西卡:“謝……謝阿斯貝魯先生,能不能,能不能……也救救伯奇……還有倫……”
說話間,巴羅的睡意越發濃烈,話還沒說到一半,便進入了昏迷中。
看着地上的巴羅,娜烏西卡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自登上這座島,雖然昏迷過去了,但她的靈覺卻一直探察着周圍。所以,她知道巴羅所做的一切。
她也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巴羅爲了救她而造成的。
雖然巴羅不用救她,她最終也會沒事。
但無論如何,巴羅的這份真摯的心意,娜烏西卡是感受到了。所以,哪怕巴羅做的是無用功,娜烏西卡依舊會救下他。
巴羅的氣息穩定之後,娜烏西卡聽到身後傳來拖拽聲,卻是小跳蚤將伯奇從湖面拖了上來。
“你叫小跳蚤是吧,聽說是位船醫。那他們倆交給你了,我去看看……倫科那一邊。”
娜烏西卡對着還處於恍惚中的小跳蚤輕輕一笑,她自己則轉過身,走向了黑暗道路的盡頭。
別人看不到的是,揹着衆人的娜烏西卡,臉色極爲蒼白。
唯一的左手撐着胸口,無力感不斷的涌起。
“鎖鏈的力量快要結束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