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書靈,就是之前在街上乞討的那個了吧?”這時,安格爾耳邊傳來了薩博的聲音。
安格爾眼裡帶着笑意,點點頭。
當初黑典在街頭演奏薩克斯風,說是賣藝,但更像乞討。
據黑典自己說,爲了不被人認出來,或者說不被人揍,他今天比賽絕對不會用出當時的那幅形象。
“那倒挺有意思的。”薩博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他真的如觀衆猜測的,和書老有關?”
書老是野蠻洞窟的三大祖靈之一,是幾乎所有巫師所公認的‘南域博學之最’。
從某種意義上,書老其實也是野蠻洞窟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甚至比起萊茵閣下,聲望還要來的高。
安格爾沉吟片刻:“我聽賽魯姆說過,他好像的確見到過書老,但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我就不知道了。”
安格爾說的是實話,賽魯姆的確和書老見過。賽魯姆執意要成爲賢者之體,其實也是因爲書老告訴他,只有賢者之體纔有可能點靈。不過他們之間存在什麼關係,安格爾沒有詢問。
或許書老很看重賽魯姆,又或者書老只是對後輩的提點,這都難說。畢竟,書老神龍見首不見尾,哪怕知道他一直在雲端圖書館,可就是找不到他。
薩博聽後,眼神閃爍了一下:“那我倒是有點期待他的表現了。”
薩博心中的確升起了期待,主要是因爲安格爾的在意,以及賽魯姆可能和書老有關。但當他仔細去看這場比賽的時候,越看越皺眉。
皺眉的原因倒不是因爲其他,純粹是他不忍再看。
賽魯姆和夕梨,看上去都是黑暗系的。同系之爭,就看誰更熟稔。
無論從戰鬥經驗、戲法的全面度、以及反應速度、甚至肉身強度等等……賽魯姆完敗給夕梨。
而且,黑典嘴裡還唸唸有詞,不停的傳聲指點賽魯姆該如何去做。
縱然如此,也無法抵擋夕梨的進攻。
短短五分鐘的時間,賽魯姆便已經鼻青臉腫,血液糊了一身。而夕梨,目前卻依舊沒有任何變化,行走在黑暗的內線裡,身周氣氛陰沉,嘴裡卻唸叨、祈求着希望。
此時,在觀衆席上。
芳齡館所有的人,全都因爲賽魯姆的這場比賽而出動了。包括沉睡的希留,也被珊強行拖到觀衆席上睡覺。
坐在幹克肩膀上的珊,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賽魯姆的情況。但又實在擔心,只能時不時詢問安格爾的情況是好是壞。
所以,在珊周圍的人,都能聽到幹克傳來的聲音,而且永遠都是一句:“不好…不好…不好……”
里昂也滿臉的焦急,看着場上被完虐的賽魯姆,非常的擔憂。
見賽魯姆如此慘狀,他忍不住詢問起身邊的娜烏西卡:“這樣下去,真的還有機會嗎?”
娜烏西卡橫握着煙槍,深吸一口,然後緩緩的吐出嫋嫋煙霧。
在煙霧繚繞中,娜烏西卡搖搖頭:“我不知道,如果以我來看,是看不到勝利曙光的,但是……賽魯姆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沒有選擇認輸,黑典也沒有勸他認輸,或許還有希望?”
娜烏西卡話音剛落,場上賽魯姆在又一次被打飛後,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同時身上開始慢慢的化出黑暗的迷霧。
“黑暗化身。”娜烏西卡輕聲道:“這是賽魯姆目前最強的手段,化爲黑暗,將對手永遠困在黑暗中。”
聽到這是賽魯姆最強的手段,里昂眼睛一亮:“那能打敗幽光嗎?”
娜烏西卡沉吟了片刻:“很難。”
黑暗化身的確是一種非常強大的手段,但對於同爲黑暗系的夕梨,真的能做到如以往那般無往不利嗎?娜烏西卡很懷疑。
當黑暗的迷霧,開始蔓延到周圍的時候,賽魯姆的身影開始逐漸消失,似乎是藏匿到了黑暗中,又像是被黑暗所吞噬。
這就是黑暗化身,當處於黑暗中時,賽魯姆幾乎可以說是虛妄的形體,很難受到實際的傷害。
觀衆也對賽魯姆的黑暗化身表示了期待,畢竟賽魯姆如今實在太慘了,如果能有翻身的機會,他們也是樂見的。
可是,賽魯姆的黑暗化身還沒徹底成型。他的對手,嘴裡唸叨着“希望”的夕梨,身體轟然炸裂。
不過沒有血肉迸濺,在夕梨身體炸裂的瞬間,便化爲了無窮無盡的黑暗氣息。
這些黑暗氣息充斥着腐蝕、迷幻、陰暗與絕對的寂靜。
看到這一幕,娜烏西卡的臉色一白:“這也是黑暗化身,而且……”
而且,夕梨的黑暗化身是瞬發的,也就是說,夕梨極有可能將黑暗化身放在了巫術位上。同時,夕梨的黑暗化身裡,容納的性質比起賽魯姆的還要多出腐蝕的效果。
用黑暗化身去和夕梨對撞,輸的一定是賽魯姆!
娜烏西卡的擔心很快就成真了,夕梨的黑暗化身直接蓋過了賽魯姆,化爲了更大的迷霧,遮掩住擂臺。
如今,擂臺中心被大量的黑霧所瀰漫,觀衆能看到的只有翻涌的黑氣與裡面時不時傳來的淒厲慘叫。
過了許久,一個人影從黑霧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渾身散發着光暈的人,撲扇着背後潔白的羽翼,緩緩的走出了黑霧中。
無疑,此人正是黑典。
黑典的懷裡抱着一個血人。
從那幾乎成爲破布的服飾上可以看出,這個血人正是賽魯姆。
他渾身都被黑暗所腐蝕,沒有一處皮膚是好的,流着濁黃色的液體,看上去悽慘極了。
這時,他們背後的黑暗迷霧慢慢消散,最後化爲了一個陰沉的女子,幽光夕梨。
夕梨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看上去毫髮無損,她靜靜的看着黑典手中幾乎已經被腐蝕的沒個人樣的賽魯姆,緩緩的對黑典道:“你該知道,我可以殺死他。讓你帶他離開,已經是我的極限。”
夕梨沒有動手,目光看着黑典。黑典身上那宛若聖堂的明光,讓夕梨隱隱看到了“希望”,也因此,在那一刻她收手了,讓黑典帶着賽魯姆離開了迷霧。
她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讓賽魯姆主動認輸。
黑典看着懷中的賽魯姆,輕聲一嘆:“你該做出選擇了。”
黑典的話,在衆人聽來,是在勸賽魯姆放棄這場比賽。但事實,並非如此。
評判席上,薩博搖頭嘆道:“何必執着呢?早該聽這個書靈的話,早點認輸的,也不必搞得那麼慘。”
說完後,薩博看向安格爾:“你和賽魯姆很熟,你覺得呢?”
安格爾:“其實你錯了。”
我錯了?薩博疑惑的看向安格爾。
“在比賽前主張認輸的,是賽魯姆。讓他不要認輸的,纔是書靈。”安格爾緩緩道,正因此,薩博所說的早該聽書靈的話,本身就不對。
其實,在昨天看完夕梨與絲蔓的比賽後,賽魯姆是想認真打一打,而黑典建議他認輸。
可後來突然這種局面翻轉了,黑典建議賽魯姆認真打,而賽魯姆卻想要認輸了。
原因在於,安格爾與黑典商量之後,提出的“黑典執秤,律條重演”。
這句話,其實指的是一個強大的技能,也可以說是一步棋。
這步棋對賽魯姆本人其實並無什麼關礙,但卻關係的黑典的未來。
這是一步可能讓黑典跌入無限深淵的危險之棋,但同時也有可能是一步充滿無限可能的生棋。
在黑典出世的時候,這步棋就一直襬在賽魯姆的面前,但他一直想要維持平衡,不曾去觸碰。
可維持平衡,只是空耗時間卻毫無寸進。
黑典其實很想打破平衡,因爲只有這樣才能打破僵局,纔會有變數。哪怕這個變數是不好的結局,黑典也願意承擔。
可賽魯姆是執棋之人,他不碰這一步。
別看賽魯姆經常和黑典鬥嘴,但賽魯姆最不願意失去的,還是黑典。
賽魯姆對自己很狠,他願意去拼那極小的概率去融合湛藍血脈,但他捨不得黑典。
這種羈絆,讓賽魯姆僵持住了。黑典也沒辦法,只能配合賽魯姆,不再提及。
昨天,因爲安格爾在,黑典纔將這個可能性說出來,希望賽魯姆能聽安格爾的建議。
黑典不知道賽魯姆會做什麼選擇,但如果直接認輸,那什麼選擇都沒有。故而在開賽前,反倒是黑典不願意賽魯姆去認輸。
而這時,黑典向賽魯姆說出:“你該做出抉擇了。”
也不是在迴應夕梨,而是在告訴賽魯姆,你要不要執這一步棋。
……
賽魯姆臉上被濁黃液體與血跡覆蓋,完全看不清面容,就連眼神都顯得暗淡。
當黑典向他詢問抉擇的時候。
賽魯姆嘴巴張了張,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可黑典的眼神明亮,帶着期冀、渴望,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哀求。
向來喜歡和賽魯姆唱反調,還很毒舌的黑典,大概是第一次對他露出這種神色。
賽魯姆突然感覺有些窒息。
這一刻,觀衆席上喧囂的聲音全都消失了,身上的劇痛彷彿也不見了,他的眼中只有面前黑典的那雙眼睛。
渴求的眼神、哀求的眼神……還有,他如果拒絕後,黑典可能會露出的憤怒的眼神,以及失望的眼神。
賽魯姆的心情在掙扎,思緒就像是無數的線糾結在一起。
他想拒絕,但他不想看到黑典失落的眼神,那就像一個無聲的指責,讓他覺得自己殘忍的剝奪了黑典的未來。
恍惚間,思緒在沉沉浮浮。
“做好決定了麼?你是打算認輸,還是繼續找死?”這時,夕梨幽冷的聲音,傳入賽魯姆的耳中,讓他打了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
賽魯姆知道,該做選擇了。
“我……”或許是黑暗的腐蝕,傷到了他的喉嚨,賽魯姆的聲音有些嘶啞,半天也沒有說出下句話。
但黑典太熟悉賽魯姆了,當他一開口,黑典就知道,賽魯姆估計是要認輸。
他的眼神帶着失望,低聲喃喃:“其實,是向前走一步,亦或者退一步,都需要試試才知道。你爲什麼不嘗試着,相信我呢?”
看着黑典那低落的樣子,賽魯姆捏了捏拳頭,本來已經準備認輸的話,突然半途拐了個彎。
“我……不會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