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收回目光,開始翻看手裡的供詞摺子。太子側頭看了葉將白好幾眼,發現他不願意與自己對視之後,心下便也明白了。
這回輔國公不打算拉他一把,反而有踩一腳的意思。
心裡有氣,太子也不再看他,只低聲道:“父皇,七皇弟向來與兒臣親近,若真遇見什麼事,怎會不來告知兒臣?這其中怕是還有誤會。眼下七皇弟還在養傷,不如就讓兒臣去看看他,問個仔細。”
剛把人打了個重傷,還向來親近?怕不是想提前去堵了七皇子的嘴吧?
皇帝心生不悅,可光憑這口供摺子也無法清楚案情,他今日事務甚多,沒空再去長念宮裡,始終是得讓人去問的。
正有點爲難,就見大太監從外頭小步進來,俯身在他身側道:“陛下,七殿下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哦?”皇帝有點意外,“他那麼重的傷,怎麼還過來了,快讓他進來!”
太子眉心微微一抽。
扛着重傷都親自過來,他這個七皇弟到底想幹什麼?
趙長念在外頭等了半晌,終於等到傳話了,連忙藉着兩個太監的力下地,一瘸一拐地往裡頭挪。這挪動之間少不得牽扯傷口,等挪到御前的時候,她已經小臉煞白,滿頭大汗了。
“兒臣給父皇請安。”
到底是親生的兒子,看這慘狀,皇帝表情也柔和了些,朝旁邊的人吩咐:“拿個墊子來,讓七皇子去茶榻上趴着說話。”
“是。”大太監應聲而去。
太子還跪在地上沒起來,這兒倒是來了個趴着的待遇,就算趙長念身上有傷,太子心裡也不舒坦,擡頭涼涼地看她一眼。
長念什麼也不知道,就是進來見自個兒父皇的,被莫名其妙的一瞪,小腦袋縮了縮,滿臉驚恐。
“念兒,你真如這摺子上所說,太后壽宴當日,目睹了典獄史被害?”皇帝問。
長念點頭:“兒臣去出恭,在茅廁附近見着了典獄史。當時他跟一個黑影一起站着,兒臣還以爲是在敘舊。誰知道下一瞬典獄史就慘叫一聲倒了下去,那黑影也消失了。”
“你沒看清那人模樣?”
“沒怎麼看清,就依稀記得穿的是深藍色的緞面袍子。”長念努力回想了一番,道,“那袍子,有點像宮人穿的。”
宮人穿的深藍緞面袍子,那就是壽宴的宮裝款式,也就是說,兇手要麼是當時正當差的宮人,要麼就是別人冒充了當時當差的宮人。
而壽宴當日的宮人調度,全是太子在負責。
太子臉色一沉,拱手道:“父皇,當時在場的只有七皇弟一個人,那他說的是真是假,也就無從證實。”
長念一驚,慌忙搖頭:“兒臣騙誰也不敢騙父皇,當時那黑影動了手就跑了,兒臣沒來得及追上,但要是沒記錯,他用的兇器順手丟在了附近的草叢裡,若是派人去尋,定還能在那周圍尋到。”
兇器是破案的關鍵,皇帝一聽就扭頭吩咐:“派人去找。”
大太監領命,出門去召禁軍統領。皇帝回過頭來,神色更加嚴肅。
“國公說得對,這兇案發生在朕眼皮子底下,決不能姑息。此案太子要避嫌,便交給國公徹查。念兒若是還有證據,就轉呈國公,等待審查。”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太子,又補道:“查案期間,念兒就少在各宮走動吧。”
長念乖巧地點頭,餘光不小心瞥到太子難看的臉色,連忙把腦袋埋得更低。
“臣領旨。”葉將白倒是一臉坦蕩,拱手行禮之後,還問皇帝,“七殿下行動也不便,若有疑惑,微臣可否出入鎖秋宮?”
“自然。”皇帝頷首,“朕信任愛卿,愛卿出入前宮,不必同朕另稟。”
“多謝陛下。”
跪了半個時辰的太子,在離開養心殿的時候臉色極其陰沉,擡着長唸的太監沒走兩步就被強迫轉了彎,拐進一條僻靜的宮道里。
“七皇弟想幹什麼?”太子俯視她,十分不友善地道,“難不成連你也不想安生過日子,要來與皇兄作對?”
長念搖頭如撥浪鼓,惶恐地道:“愚弟只是來稟告所見所聞罷了,何至於說是作對呢?”
“你明知道壽宴是本宮在負責,壽宴上出的事,不同本宮先說,竟直接告訴輔國公,還來了父皇面前博同情。”太子冷笑,狹長的鳳眼眯成一條線,“你什麼心思,真當本宮看不明白?”
長念吶吶兩聲,身子微微發抖,終是縮回了腦袋,沒有再反駁。
“你自己是個什麼出身自己也該清楚,三弟五弟尚可在我面前抖抖羽毛,而你。”上下掃她一圈,太子輕嗤,“宮女生的賤種,能錦衣玉食已經是福分,若還得寸進尺,本宮不介意給你長長教訓。”
一字一句吐出來,跟冰渣子似的,又涼又刺骨。就算是個受氣包,也該被刺得生氣,反駁兩句。
然而,葉將白攏着袖子在拐角處等着,一直沒等到趙長念任何聲音。
這個比受氣包還受氣包的七皇子,現在一定是抱着腦袋縮在擔架上,默默盼着太子快走吧?真是沒出息,太子再得勢,也終究只是個皇子,沒有生殺大權,她怕個什麼?葉將白嗤之以鼻。
太子罵完了,似是還不解氣,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宮人一腳就將前頭擡着擔架的人給踹得跪了下去。
“啊!”前後承重不一,擔架側翻,長念毫無防備地就滾落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本是打算再看看熱鬧的,一聽這動靜,葉將白站不住了,拂了袖子便走過去。
“太子,七殿下。”
見着他來,太子收斂了表情,扭身就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道:“國公出來了?本宮昨兒得了上好的女兒紅,正想找機會與您共飲呢。”
葉將白瞥了一眼地上狼狽的長念,抿脣道:“案子剛接下來,在下還得去一趟刑部,飲酒便改日吧。”
“也好。”完全看不出來生氣,太子笑着就朝他拱手,“那本宮就先行一步了。”
“殿下慢走。”
長念疼得耳邊一陣嗡鳴,半晌才漸漸聽見聲音。她睜眼,就見身邊停了一雙繡着銀紋的雲靴,靴子的主人俯身下來,溫和地對她道:
“殿下再這麼軟弱下去,可是會拖累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