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面露難色,倒不是真的想瞞着季禹什麼,只是苦於不知該如何開口。
季禹頷首瞭然,看了看他負手退了兩步說道:“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凌朝微怔,季禹沒有生氣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可他卻還是敏銳的察覺出季禹情緒低落,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情緒,霎時間就想將所有的事情合盤脫出。
“是紀秀,”凌朝有些忐忑的看着季禹。
想到紀秀他到未曾生疑,朝臣勢力偶有生變再正常不過,更何況凌朝能在這皇宮裡長大,自然會有些手段,並不奇怪。
回憶起那個在蒔花樓裡八面玲瓏的樣子,能做出這樣臨陣倒戈的事情來倒也不足爲奇。
更何況紀秀一直在尋找機會可以與太子結交,可尋常人哪裡入的了太子眼,正是求拜無門時,恰好凌煜又是個喜歡縱樂的人,紀秀錢嶽之流便與凌煜廝混在一處。
有着大將軍和太子雙重靠山自然更爲穩妥,可錢嶽的事情敗露,指揮使受牽連,大將軍又在此時頻頻退讓。
那些想要走太子門路的人不得不重新審時度勢,事情還未有回圜時,陛下又推了凌朝出來,只待成年後入朝便是指日可待。
饒是如此,一個紀秀又如何能勸說凌煜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季禹轉開目光低聲說道:“殿下今日受了驚嚇又受了傷,應該當早些休息。”
“我並非有意瞞你,”凌朝長出口氣,盯着屋頂啞聲道:“只是我同世子說了,世子莫要同我生氣纔是。”
季禹挑了挑眉,面色如常的坐在凌朝面前,事不過三,以退爲進的招數季禹用着順手卻也知道要收斂,面上未見喜色,可心裡卻又忍不住再次嘆着三殿下的單純好騙。
凌朝張了張嘴心虛道:“金石藥。”
凌朝生怕自己這麼做被季禹不齒,覺得他是個齷蹉之人,說完後就吊着那一口氣,不上不下的。
金石藥服之可令人渾身燥熱,性格驟變,產生幻覺,季禹愕然,他怎麼沒有想到,再看向凌朝時眼裡晶亮。
凌朝再他的注視下緩緩凝住目光,方纔想和盤托出的勇氣頓時消失不見。
佯裝鎮定的捋了捋事情的脈絡,掐頭去尾的將紀秀的事情說於季禹聽,其實略有含糊的地方季禹也未有追問。
凌朝鬆了口氣說:“事先沒有知會你,只是怕紀秀會有變卦。”
季禹輕笑一聲,揶揄起來:“殿下的主意倒是正。”
紀秀在凌煜面前素來謙卑有度,凌煜遇刺心中不痛快倒是給了紀秀下手的機會。
季禹稍稍偏頭,目光落在他的傷處,說道:“殿下竟比我想象中的更豁的出去。”
凌朝和季禹對望一眼,心照不宣的不再這個話頭上繼續下去。
“凌煜在朝中的根基不淺,只要大將軍一日不倒,他就總有機會,”凌朝側了側身,輕哼道:“太子早就防備他,不過是相對於我而言太子更想利用他罷了,此時不將他們挑撥開怕再尋不到這樣的好時機。”
季禹半握着拳,手指在虎口處摩挲着,凌朝的話不假,等他們反應過來反撲回來的話,受牽連的就不只是他與凌朝。
“外面的事還得世子去做。”
“這一兩日便有結果,對了殿下,既然紀秀爲殿下所用,那不知殿下可否知道錢嶽一事是何人所爲,或者可有什麼頭緒?”
睫毛輕顫,凌朝“唔”了一聲,茫然道:“並不知曉。”
凌朝頷首看着季禹離開,緊繃的身體鬆緩下來,疼痛襲來,他嘶嘶的吸了兩口氣,覺得傷口處像火燒一般,也不知道太醫用的什麼藥,竟也不頂疼。
皇帝將凌煜關禁起來,見他滿身酒氣言語張狂也不知道如何處置,德妃聽了消息脫簪帶罪的跪在殿外哭了一夜,哭的皇帝心頭髮軟,可還沒等皇帝的旨意下來,關於二殿下凌煜不滿儲君言語的摺子就送到了皇帝手中。
“嘖,時運不濟。”屏風後面傳來季禹的聲音,緊接着將手中的藥瓶往凌朝那一丟,“這藥是從驪川帶來的。”
凌朝單手接過藥瓶,看向季禹眉眼一彎,說:“今日這消息鬧的倒大,這摺子本先應該是遞到太子那,這會太子作視不理任由摺子遞上去,也算是表明立場了。”
兩人對視片刻後,季禹緩緩說道:“且看陛下如何處置他吧。”
皇帝將凌煜禁在府中,不得外出,又將凌煜在朝中諸事都慢慢交給凌朝處理,雖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幾件差事辦下來也深皇上的心意,與太子磨合了一段時日後,太子倒也不再爲難凌朝。
凌煜一事後,太子與凌煜也算是分道揚鑣,對於他來說,凌朝無勢,季禹又是個不受控的這兩人並不可用。
德妃費盡心力的爲凌朝選禮,在皇上面前頻頻暗示,但皇上卻始終沒有開口解了凌煜的禁足。
轉眼間,就到了凌朝生辰那日。
朝暉殿裡熱鬧,主子大喜奴才們自然也跟着討着喜氣,剛領了賞的奴才從朝暉殿出來就看到幾個面生的小太監費力的擡着一口箱子停在朝暉殿的宮門前。
“公公,這是德妃娘娘給三殿下的賀禮,還請三殿下笑納。”
聽到賀禮二字,那奴才也未曾多想,點了點頭叫人擡進去。
凌朝和季禹給皇帝請安回來後,見到廊檐下停着口箱子皺了皺眉,問:“這是哪來的箱子?怎麼擺到這裡來了?”
雲安趕緊招了招手,叫過來個宮人問道:“哪來的東西?”
東西進來時,庭院裡的人聽的清楚,這會被問起,如實回道:“是德妃娘娘宮裡送來的賀禮。”
凌朝與季禹二人對視片刻,心中起疑,德妃娘娘的賀禮方纔在皇帝那得就已經給了,這會還端在雲安的手中。
箱子打開後,驚的凌朝倒退幾步,背上激起一層冷汗。
“怎麼......”季禹的話未問完,瞥見箱子裡的東西時,整個人都冷了下來:“將這箱子丟出去!”
若旁人看到這幾隻死貓時只會覺得晦氣,可季禹知道凌朝年幼時經歷過什麼,自然憤怒。
凌朝一張臉變的煞白,擡手阻止道:“這人打着德妃娘娘送來的,就是怕着咱們不肯收,凌煜再如何愚蠢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只怕是有人栽贓。”
季禹反應過來,又將這箱子退回到德妃宮中。
“殿下怎麼樣?”
不過片刻的功夫,凌朝就已經面色無恙,心緒平復下來,現在再看到這些雖沒有兒時那麼可怕,但仍心有餘悸,他擺了擺手,說道:“走吧,父皇還等着咱們。”
兩人回到席上,德妃不見異常,想來是還不知曉此事,季禹坐在凌朝對面看着他頻頻起身應酬,徑自埋頭吃着東西。
酒過三巡,皇帝微醺對淑妃隔空舉杯示意,開口說道:“淑妃,將朝兒照顧的甚好,朕心甚慰。”
淑妃立刻起身謝恩,皇帝擺手作罷,視線又落到魏承繼身上,道了句:“魏愛卿。”
魏承繼起身行禮,屈膝跪下。
皇帝微微擡手,示意他上前,待他上前後,傾着身子似醉非醉的問道:“魏愛卿以爲三殿下如何?”
頃刻間,宴席上安靜下來。
雲安小聲的提醒道:“三殿下。”
凌朝眼中微亮,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皇帝這話便是想讓魏承繼帶着凌朝,凌朝自幼便聽聞諸多魏承繼的事情,太子的騎射師傅便是此人。
魏承繼着武官朝服,半跪在那裡卻不減威風,劍眉厲目不怒自威,他回頭望了凌朝一眼,片刻後抱拳對皇帝說道:“陛下,三殿下是陛下的皇子,自然是差不了的。”
他這人一向不會溜鬚拍馬,直來直去,皇帝對他這個德行早已瞭解,此刻他說差不了,那便是同意下來。
凌朝見此,翩然起身走到近前,對着皇帝躬身致謝後,又對着魏承繼恭敬的行了個大禮。
凌朝道:“承蒙魏將軍擡愛,請受凌朝一拜。”
魏承繼性子直可卻不傻,哪裡真敢受皇子一拜,忙將凌朝擋了下來,擡手在凌朝的肩膀上按了按,說道:“到了軍中,臣便顧及不得殿下的身份,到時候還希望殿下不要後悔。”
凌朝的傷剛痊癒不久,被魏承繼這樣一拍又疼起來,但卻連眉毛也沒皺一下,謙遜道:“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將軍不要手下留情。”
魏承繼知道他身上有傷,不過試探而已,若真是個弱弱歪歪的皇子他自然不會真的帶在身邊,滿意的點了點頭。
衆目睽睽之下,皇帝將凌朝的地位又擡了一步。
散席後,凌朝有些醉酒,喝醉的凌朝也不鬧,跌跌撞撞的走到季禹面前,伸出手輕聲嚷道:“就連凌浚都送了生辰賀禮給我,世子怎的什麼都沒有?”
季禹低頭仔瞧着他,兩道緋紅暈在臉頰上,眸若清泉映着星河,脣口齒白甚是好看。
季禹輕輕的託着他的身子,生怕他摔倒,反倒讓凌朝不舒服起來,嘟嚷了幾句後大着膽子往季禹懷中去摸禮物。
季禹被他鬧的無奈,止住他亂動的手,從懷中取出提前備好的玉佩,親自彎身系在他的腰間,說道:“這就是臣送給殿下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