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聲搭配上清澈的顯示屏，自然就是豆豆無疑了。
如果說在外界，能自主調侃人的機器人還是稀罕物事，會被圍觀，拍照，甚至當成寵物逗，那麼在西林數研所大樓裡看到豆豆那帶着大背篼的金屬身子，就真屬於司空見慣了。
大樓在設計之初就考慮到了豆豆靈活的機械履帶如何進出，所以豆豆靈活的身體經常在大樓裡徘徊。
加上直通八樓的電梯旁本就有豆豆的休息室，所以在大樓裡經常會見到個小傢伙。
可惜的是，在外人眼中看來可愛且有趣的豆豆，對於這些博士生而言可一點都不好玩。不止是因爲距離太近，沒了親近感，更是因爲豆豆小朋友用它的童音說起陰陽話來，總能戳到人心中最敏感的部位。
對於本來就不自信的五個人而言，豆豆那些夠很開心的言辭往往卻如同利劍穿心。
沒辦法，人都是這樣。
越缺啥越不喜歡人家提啥。
這就跟富人從不會介意別人嘲笑他們窮，但大概率會介意有人嘲笑他們土；窮人第一次去某高檔場所消費，總會苦惱該怎麼才能讓裡面的人覺得他經常來類似的地方消費一樣。
數學博士們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人嘲笑他們數學水平很菜，但如果數學水平相對來說真的很菜，那就很誅心了。
讓人頭大的是，豆豆最喜歡誅心。
……
“豆導，您怎麼有空出來了？”
“就是，豆導，您應該去盯着喬班的學習進度嘛。”
“豆導好。”
……
扭過頭的幾個人開始跟豆豆打起了招呼，不待見歸不待見，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雖然豆豆不是人，理論上來說也管不到他們，但豆豆畢竟是跟自家導師接觸最頻繁的智能體。加上他們平時跟喬導見面的次數並不算多，必須在豆豆這塊多刷點印象分。
“什麼叫我怎麼有空出來了？我是在這裡專門等你們一起上去的呀。爸爸叫我跟你們一起上去呢。”豆豆傲嬌的說着話，還搭配着它標誌性的叉腰動作。
幾個人相互看了眼，不過沒等他們發問電梯已經到了。
跟着豆豆一起走進電梯，還是平時最活躍的王宇率先問道：“豆導，喬導今天讓我們來是有啥事啊？能不能先跟我們說說，讓我們也有點心理準備？”
“哎呀，最好的準備就是優異的成績呀。你們知道的，爸爸本想你們三年就畢業的，現在迫不得已把你們的畢業年限調整到五年，但現在一年都快過去了，你們還沒跟上五年畢業的進度，所以還需要做什麼準備呢？
其實人能來就行了嘛，相信我，現在爸爸不會對伱們提出那些不切實際的要求啦，看到你們還肯這麼聽話就已經足夠欣慰了。畢竟他要求的再多，你們也達不到呀。”
豆豆如同往常一般給出了犀利的評語，成功讓五個還要臉的博士生臉色開始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也就是豆豆身體那些脆弱的部分都被硬度跟韌性都極爲優秀的新型金屬材料包裹着，如果換成塑料外殼，大概會立刻被拆成碎片。
然而豆豆竟然還沒放過決定沉默的幾個人，用很詫異的語氣又補充了句：“咦，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哎呀，是不是因爲我說了大實話，讓你們不開心了？不要情緒低落，英聯邦科學家最新研究成果，長期情緒低落容易誘發多種疾病哦。”
好在豆豆說完這句話，電梯已經直接到了八樓。不然說不定幾個年輕小夥子上頭了，真會把小傢伙給按住……
至於會不會爆錘一頓就不一定了。
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徒手砸這玩意兒對豆豆有沒有損傷不知道，但手是真會疼。
“別啊，豆導，埋汰我們無所謂，也說點正經的唄。你肯定知道喬導把我們找來是爲啥對吧？”
“嘿嘿，看在你們虛心求教的份兒上，就告訴你們吧。我爸爸給你們找了個小導，以後你們前期的學習跟研究工作，都將由小導帶着你們進行，也包括了你們每週的組會哦。”豆豆走出電梯時候，傲嬌的給出了答案。
“我去，小導？”
“真的啊？”
“等等，豆導，那個……喬導不會讓舒爾茨教授當我們小導吧？”
“想啥呢？肯定不可能，我覺得可能是許教授。許教授當小導，正好專業對口啊。”
“不一定，許教授也挺忙的。如果是數研所那批教授的話，韓教授本來最有可能，但他要去波恩大學交流了，再下來就是劉教授跟周教授了。”
……
從豆豆口中套出今天喬澤找他們來開會的具體事宜之後，幾個年輕人終於活潑了些。
也懶得理會豆豆了，開始猜測起未來他們的小導會是誰。
說實話，以後組會由小導來組織，而不是直面喬澤，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挺好的消息。
雖然大家是真的都挺崇拜喬澤的，但當崇拜的人是自家導師的時候，感覺還是不太一樣。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真的很糟心。尤其是作業無法按時完成，喬澤沉默的看向他們時，帶來的壓力着實太大了。
所以大家討論的很熱烈，甚至一度忽略了豆豆頭頂上顯示器浮現出的那張誇張的笑臉。
不過八樓也就那麼大，下了電梯，十幾步便到了喬澤的辦公室前，豆豆一馬當先在前面伸出機械臂敲了敲門，聽到裡面有迴應之後，便帶着已經收拾好心情的五個博士生魚貫而入。
“爸爸。”
“喬導好……”
……
各論各的簡單問候之後，喬澤看向站在那裡的幾人，眼神又在豆豆身上掠過後，乾脆直接的說道：“在確定畢業論文選題之前，你們的研究跟功課由豆豆接手。”
“噗……不是，豆豆，啊不，豆導？”最活潑的徐躍一個沒忍不住，詫異的說道。
“嗯哼，就是我啊。大家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恭喜你們，直接成爲了世界歷史上第一批由人工智能直接管理的博士生。真羨慕你們，如此簡簡單單的就成了歷史第一呢。”
豆豆用機械臂驕傲的點了點自己方正的屏幕，順便送上了獨特的祝福。
站在那裡的五個人則面面相覷，神色各異。
他們雖然稱呼豆豆爲豆導，但這裡的導可不是導師的意思，而是導員，還有一絲調侃的意思。那是因爲豆豆早就已經是喬班跟澤班的輔導員了，算是有正式職稱。
這下好了，豆導要成真的豆導了……
但問題來了，衆所周知豆導其實是不太擅長搞數學教學這種事的，這話還是喬教授親自說的。這個議題之所以在數研所裡傳播，還是當時有教授建議可以讓豆豆嘗試帶喬班課程，但被喬澤直接否決。
咋突然就讓豆豆成他們的小導了呢？
難道這是真嫌棄他們太笨了，打算直接放棄他們招收新的博士生？
其他博導想多收幾個學生打工，可能還得受學校的控制。
但幾個人很清楚，自家這位博導如果真想收學生，只需要跟學校打個招呼，名額絕對是要多少有多少。
“咳咳，那個喬導，您不會真讓豆導輔導我們吧？當然我絕對不是質疑豆導的能力，就是豆導對數學的分析過程，我們能不能聽懂啊？”
“哦，那先試試吧，你們去那邊，由豆豆跟你們講上次的作業。”喬澤擡起手指了指辦公室對面爲了開組會專門準備的小型會議室。
“來吧，都還愣着幹嘛？哎，怎麼一個個呆頭呆腦的，難怪你們學不好數學了。還好豆豆我心善，不管你們智商多低，都不會瞧不起你們的。”
“豆豆。”喬澤微微皺了皺眉頭。
“放心吧，爸爸，我一定會耐心的教導他們的。”
……
好吧，喬澤也懶得再說什麼了，只是目送着幾個人走進隔壁會議室，然後將注意力放到了電腦前的文檔上。
趁這個空，他打算把豆豆升級的部分再研究一下，準備寫一份升級的日誌。
畢竟這次升級並不是他主導下進行的，很有必要把升級過程跟重要的步驟都記錄下來。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關上門幾乎聽不到對面有什麼動靜。直到一個多小時後，對面小型會議室的門被打開，豆豆一馬當先帶着幾個人魚貫而出。
挺好的，能看出幾個人眼神都變得清澈了許多。
“還有問題嗎？”喬澤隨口問了句。
幾個人腦袋幾乎同時搖了起來。不過從幾個年輕人看豆豆的目光，有問題大概也是不敢提的。
“那就這樣吧。接下來豆豆會負責你們的學業，你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跟豆豆聯繫。包括論文的選題……”
“砰……”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喬澤的交代，喬澤側頭瞟了一眼，入目便是愛德華·威騰略帶一絲興奮跟錯愕的臉。
“哦，你的學生來了？嗯，喬教授，我需要耽誤你一些時間，現在的事情很重要嗎？”
好吧，看在對方已經七十多歲的份兒上，喬澤決定原諒這種直接闖入的行爲。只是看了幾個人一眼……
“喬導，我們明白了，要不您跟威騰教授先聊正事兒吧。”
“好。豆豆，你帶他們出去吧。”
就在幾個博士生在豆豆的帶領下朝着辦公室外走的時候，愛德華·威騰已經大踏步的走到了喬澤的辦公桌前，興奮的聲音立刻鑽入幾人的耳朵。
“喬教授，剛剛在思考關於交織性的算法設計時，上帝賜予了我一些不一樣的靈感，我需要跟你討論一下。如果我們將粒子運動方程、量子隧道效應的數學描述……砰……”
被豆豆隨手帶上的大門隔絕了辦公室內的對話。
直讓人幾個剛剛遭受了降維打擊的博士生敢怒不敢言，被勾起的好奇心被小導強行打斷了。
“豆導，聽威騰教授的語氣，是不是又有大發現啊？”
“別鬧了。你們連最基本的喬代數幾何都還沒弄明白，還想去接觸關於交織性理論？就算有大發現，那也不是你們現在能接觸的。先安心把現在的學問做好再說，人呢，最忌諱好高騖遠啦！”
“不是，豆導，我們也沒好高騖遠，就是挺好奇的，到底什麼發現讓威騰教授這麼激動，跟我們隨便說說唄。”
“好吧，誰讓豆豆我心善呢？告訴你們吧，威騰教授正在請教我的爸爸，也就是你們的導師，如何根據數學的交織性，推導出一種新的加速器理論模型。”
“新的加速器理論模型？啥意思？高能物理層面的東西？”
“笨蛋，當然就是通過數學分析設計出一種粒子加速器。如果成功的話，就能設計出體積更小，投資更少，但能量更強，加速過程更快，能量控制更精準的粒子加速器啊。”
“不是，從數學交織性到粒子加速器？我把喬導的論文看了那麼多遍，咋怎麼都沒辦法把交織性理論跟加速器原理結合在一起呢？”
“所以我經常說嘛，數學其實說穿了，就是高智商者的遊戲而已。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我說錯了嘛？”
……
豆豆在盡心盡力的教育幾個博士生的時候，愛德華·威騰此時也愈發激動。
打死他都沒一想到，不過是開了個頭，諸多他剛纔死活都還沒想通的東西在喬澤稍作思考後，便擺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想法的確很有趣，考慮一個綜合場景，粒子在等離子體通道中運動，受到電場和磁場的加速。
在某一時刻，粒子通過一個隧道接觸點，獲得額外能量。這時，能量反饋控制系統檢測到粒子能量的變化，如果粒子能量過高或過低，系統會調節等離子體的參數，使得電場和磁場變化，從而調整粒子的加速過程。這其中涉及到幾個過程。
除了你說的需要粒子運動方程，描述粒子在電磁場中的加速跟隧道效應方程描述了粒子通過隧道接觸點時的能量增益外，我們還需要等離子體波動方程描述電磁場在等離子體中的傳播和變化。
對了，還需要設計一個能量反饋控制方程描述了系統如何調整參數以控制粒子能量。”
就在喬澤開口分析整個加速過程的時候，一個個通過交織性推導出的方程也飛快的被記錄了下來，等到語音落下，相關的方程式已經遞到了愛德華·威騰的面前。
愛德華·威騰愕然的擡頭看了喬澤一眼，這纔將注意力放到了這些遞來的方程上，然後突然沉默了。
他承認以往喬澤帶給過他諸多的震撼，但加起來都沒這次這般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