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內，喬澤正在忙於設計模型。
考試試卷的批改，直接交給了豆豆，也已經都批改完成。
並不是豆豆已經智能到能夠直接給教授們閱卷，早在題目出了之後，喬澤便已經將得分規則編輯好，接下來豆豆只需要按照預先定好的程序給分就夠了。
教授跟博士們的分數稍微有些出乎喬澤的意料。
喬澤本以爲考試要麼是一百分，要麼八十分往下走。
但滿分的沒有，但八十八分到九十八分區間的倒是不少，有足足十二人。
同樣是掃過一眼成績之後喬澤便沒再管了，只是將成績最好的前三人都記了下來。
雖然跟想象中不太一樣，但也沒有太過離譜。
對於研究團隊的構成都不關心，自然更不會太過關心工廠的購買進程。
1.2億買現成的廠房，說起來的確是很大的投資。
不過錢的問題，怎麼說呢……
喬澤還真沒有破產的概念。
事實上，在喬澤看來，在解決了生活上所需之後，如果躺在賬戶上的錢不轉爲生產資料或者資源，跟廢紙沒太大區別。
不對，現在的錢甚至不能當廢紙回收了。已經成了賬戶上的一連串虛擬的數字。
在他並不全面的認知裡，貨幣的本質不過是權利分割的一場盛宴。
官方發行的鈔票作爲一般等值物的價值，除了那些並沒有什麼用的經濟學規律之外，更重要的還是來自於大炮的射程跟武器是否充足，是否有足夠的威懾力。
簡單來說就是某種法定貨幣是否值錢，除了本土的資源多寡，生產能力外，更取決於國防實力是否有足夠的威懾力。從某種意義上說，後者甚至更爲重要。
所以他的水下無人集羣系統，顯然要比錢本身更爲重要。
武力值強大的地區，經濟一般也不會差到哪去。如果真的開始變差了，那一定是相對值開始下降，威懾力已經開始變得沒那麼強悍。
不管是1.2億又或者兩億不過是個數字而已。
只要公司賬戶裡的錢還負擔得起就足夠了。
真正的難題在於用什麼辦法去解決技術上那些問題。
雖然上交的計劃書上，喬澤認爲三年時間足夠把成品做出來，並通過檢驗。
但他顯然不可能爲了這麼個應用向的項目耽誤三年時間，哪怕是爲了實現他未來岳父的夢想。
所以喬澤的終極目標是研究出一整套方法來解決未來工程中可能遇到的問題。
正如他跟呂北說的那樣，西林工業大學的科研實力擺在那裡。
尤其是這種偏應用的工程研發能力，效率不高無非是沒有找對方法，而這正是他擅長的。
花費幾天乃至幾個月的時間去做這件事，也是值得的。
畢竟是準岳父。
……
一大早羅本源在西林數學研究所樓下躊躇了許久。
昨天的會議結束之後，他晚上也輾轉反側了許久睡不着。
雖然不知道上頭那些大佬們到底是怎麼考慮的，但他作爲一位有着一線豐富研發經驗的研究員，他還是覺得喬澤的計劃書太激進了。貿然上馬很有可能造成資源的巨大浪費。
難道一幫老人家想着虧筆大的，把喬澤鎖死在華夏？
好像也有這種可能。
所以他純粹就是希望能來跟喬澤好好聊聊，用他的經驗告訴喬澤，工程研究充斥着各種意外。
有些意外可能複製一個奇蹟般的成功，但比千足金更足的意外會導致項目的停滯不前，甚至最終失敗。
哪怕是照着樣板工程模仿，都可能顆粒無收，更別提這種顛覆性的計劃了。
老美現在還停留在水下無人智能航行器的研究中呢，估計水下集羣都還只是構想中的方案。喬澤就想落實了？
好歹先等材料、能源、通信技術有了突破再考慮集羣都靠譜點。
羅教授覺得他的經驗是喬澤應該聽聽，畢竟他這個研究員跟喬澤一畢業就到手了不同，是在工程研發一線，從助理研究員慢慢升上來的。
不是嫉妒喬澤的地位，只是年少高位很多時候並不是好事。
只是等他來到研究所樓下，又猶豫了。
主要是跟喬澤並不太熟，他也聽說了喬澤並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這麼直接找上門，如果直接被人給趕出來，面子上多少過不去。
怎麼說也是正高級的科研人員，還是要臉的。
可惜了，平日裡他基本都呆在實驗室裡，很少出門，交往的人也不多，數學院認識的教授倒是有幾個，但偶爾聊起來的時候，聽他們的說法似乎跟喬澤也不是很熟悉。
顯然，這位羅教授並沒有注意到研究所小院附近遍佈的攝像頭。當然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不會在意。他又沒什麼歹意？
直到有人出來跟他打了聲招呼：“你好，我看到你在這附近轉了好幾圈了，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啊？你是誰？”羅本源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從小院裡走出的年輕人，反問道。
“我叫呂北，嗯，你可以理解爲研究所的安保人員，所以您是？”呂北彬彬有禮的問道。
也就是在研究所呆得久了，羅本源身上有股子能輕易便看出來的書卷氣，所以呂北才能保持得如此禮貌。當然也可能是在大學裡呆了一段時間，被知識薰陶了。
“安保人員？”羅本源狐疑的看了眼呂北，納悶道：“數學研究所也需要特別安保了？好吧，我是學校的教授，我姓羅，叫羅本源，是來找喬教授的。”
“哦，想進那個代數研究團隊的教授，對吧？得了，你也別在這兒轉悠了，我帶你上去。”呂北笑着說了句。
他就喜歡看這些教授想要走後門又不好意思的樣子，賊有趣。
“不是，伱誤會了……”
羅本源當然知道鬧得沸沸揚揚的考試事件，剛想解釋卻被呂北不耐的打斷：“好了，別廢話，你到底是在這裡繼續轉，還是跟我上去找喬教授？”
“我……算了，我跟你上去。”羅本源一臉晦氣的說道。
他是真受不了呂北那自作聰明，好像一眼把他看穿的眼神。不過也無所謂了，先見到了喬澤，他自然能解釋清楚。
就這樣跟着呂北走進了研究院，上到三樓，很快他便透過辦公室的窗戶看到那個正在電腦前認真工作的身影。
讓羅本源意外的是，他那個傳說中的女友竟然也在辦公室裡另一邊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這讓他有些懊惱。
哎，想跟現在的年輕人好好聊一下真難。
就在羅本源滿腦子複雜情緒的時候，呂北已經敲了敲門。
“請進。”脆生生的女聲響起。
羅本源跟着呂北走進了辦公室。
“喬教授，這位說是咱們西林工大羅本源教授，在外面轉了好幾圈，想找您又不好意思，我看着急，乾脆把他帶上來了。”呂北一進門便大大咧咧的說道。
呂北這番話落入羅本源耳中，羞到耳根子都紅了。
剛想當着這個莽人的面開口解釋自己的來意，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喬澤突然擡頭越過他身前的莽人，看向他，然後直接開口說道：“哦，我知道你。”
隨後側頭衝着蘇沐橙說道：“橙子，我跟羅教授聊點事。”
“哦，好的。正好我想出去轉轉了，呂哥，瑩姐她們在你們的休息室嗎？”
“在呢，正好，你跟我一起下去吧。”呂北笑着應了句，轉過身時正好跟羅本源錯愕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兒，看到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讓正因爲喬澤說知道他，而陷入意外的羅教授又要抓狂了。
立刻說道：“那個，喬教授，我這次來找你其實是……”
“你不想聊了？”喬澤有些困惑的看着羅本源問道。
“啊？”羅本源看着喬澤的神色，又看到那個女生也停了腳步，好奇的看向他，腦子裡又想到一些關於這個年輕人的傳聞，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僵聲道：“聊！”
沒辦法，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來找喬澤是有正事兒的，好不容易上來了，真要又被趕出去，虧大了。
果不其然，聽到他的回答之後，喬澤又看向那個叫蘇沐橙的女學生說道：“你跟呂哥去吧。”
下意識的扭頭看着呂北帶着蘇沐橙離開，那個呂北不知道跟蘇沐橙說了些什麼，小姑娘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羅本源就感覺一口老血涌到了喉頭……
這怕不是在把自己當笑話說吧？
於是扭過，羅本源便義憤填膺的看向喬澤說道：“喬教授，我這次來是跟你聊關於深海無人集羣計劃的事情。”
喬澤微微頷首，反問道：“不然呢？”
“但剛纔那位呂先生似乎搞錯了，他認爲我是來找你說情，想加入超螺旋代數研究團的。下次見到他請幫我解釋。”羅本源認真的說道。
然後他看到對面少年臉色看起來似乎變得有些困惑，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聽到對方問道：“這很重要？”
這重要嗎？
跟他想找喬澤聊的事情比起來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這一瞬間，他好像被這一句話給比下去了。
“坐。”喬澤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說道。
羅本源有些頹喪的坐到了喬澤對面的沙發上，隨後便聽到年輕的聲音悠悠傳來：“我看過第一型水下無人智能航行器的詳細參數，能實現從無到有的突破，很厲害。”
聽了這話，羅本源下意識的答道：“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團隊的努力。”
喬澤點頭道：“我知道。”
“額……”好吧，羅本源定了定心神，並開始有些瞭解喬澤的談話節奏，很明顯這年輕人並不會跟人客氣。
“我還知道你對我的深海無人集羣系統計劃書投了反對票。”喬澤平靜的陳述了一個事實。
好傢伙……
羅本源雖然猜到了他投反對票的消息很可能會傳入喬澤的耳朵裡，但他真沒想到這麼快。
這都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已經知道了？
誰特麼嘴巴這麼快？
羅本源突然感覺今天這趟來對了。
“沒錯，我是投了反對票，但我的確是真的不看好這個項目，這也是我今天來這裡的原因。”
“我知道。”
喬澤再次說了這三個字，隨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半晌後才繼續說道：“你認爲這很難，我的計劃不切實際。”
羅本源認可的點了點頭，正想深入說出他的看法，喬澤卻又補充道：“但我不認可。”
“爲什麼？”羅本源幾乎是脫口而出：“喬教授，你有一線工程落地研究的經驗嗎？”
喬澤想了想反問道：“幫助光電所設計製造光刻機算不算？”
“啊？”羅本源愣了，他還真不知道喬澤還跟光電所有這層關係。
“雖然沒參與一線工作，但問題在我這裡彙總，我能瞭解難點在哪，簡單來說沒有科學的方法。”喬澤補充道。
“科學的方法？你這是在質疑什麼？什麼叫科學你來定的？”羅本源帶着一絲慍怒的問道。
喬澤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這也迅速讓羅本源冷靜了下來。
好吧，不管他是否承認，雖然眼前這傢伙年輕到總讓人產生他還是個學生的錯覺，但在學術界的地位，明顯已經比他高了，得認。
就在他想該說點什麼，緩和氣氛時，喬澤又開口說話了：“無意義的爭辯無法解決問題。你先說一個絕對最難攻克的研究難點吧？”
“行，那咱們先來聊聊最基礎的材料吧！按照你的想法，無人集羣需要長時間在海底遊弋、待命，也就是需要長時間承受海水侵蝕。
它又跟潛艇不同，既要絕對密封，保護內部的芯片正常工作，又要保證通訊系統能正常工作，現階段有合適的材料能支持你的想法嗎？你憑什麼認爲短時間內就能有可用的材料讓你使用？”
喬澤點了點頭，說道：“材料學正好是我想改進方法的學科，現在的材料學研究方式的確很不科學。”
“哦？願聞其詳。”羅本源語氣略微生硬的說道。
“你有關注過材料學方面的論文嗎？”
喬澤隨口問了句，但似乎也沒打算聽羅本源回答，自顧自的說道：“不管是材料力學，材料工程學，又或者新材料，其實材料學整體研究方向，已經成了試錯的遊戲。我們不知道材料的最佳配比，只能通過數不清的實驗來讓材料更先進。
所以龐大的數據庫裡已經積攢了太多的冗雜數據。這難道不顯得很蠢？如果有一種辦法，給出所需要的材料參數，藉助龐大的數據庫，由模型自動找到所需要的基材，以及相應的催化劑，跟最佳的配比？”
羅本源睜大了雙眼，看着喬澤，下意識的驚呼道：“這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你來看看。”
羅本源下意識的在喬澤的示意下，走到了喬澤身邊，看向電腦屏幕，上面是一個很複雜的數據框。還有許多繁複到不細究根本看不懂的各種公式。
“數學中的np完全問題，就是希望能化繁爲簡，讓一個複雜問題能變成諸多個簡單問題。雖然我暫時還沒法證明p=np，但具體到材料學的研究，這個模型卻是完全可行的。比如像這樣……”
說着，喬澤在數據框某個位置開始選擇，拉伸強度、剪切強度、熱膨脹係數、彈性參數、破壞參數、表面癒合……
羅本源看着喬澤完成了幾十項材料的參數選擇，常見的，非常見的，隨後系統開始後臺運行……
“這些要求已經上傳到豆豆的後臺數據庫，並開始操作模型開始比對，並沒有太極端的參數設置，所以速度不會太慢，在我們談完話之後，應該就會有結果。”
“你的意思是你開發的這個模型未來只需要把需求輸進去，然後模型經過計算就能自動給出意見，基材，催化劑，最佳配比？”
“不止這些，還會給出實驗室方案。加熱、加壓、退火、淬火、時效、固溶處理、沉澱強化、燒結、化學物理氣相沉積，等等。”
說完，喬澤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模型並不是萬能的，如果你輸入的參數太過極端，它也沒法給出方案，又或者給出的方案不具備可操作性。”
這一刻羅本源的大腦彷彿僵住了一般，失去了思考能力。
半晌後才毫無氣勢的喃喃道：“如果這模型真的有用，哪怕只有你描述的一半有用，這個世界欠你一個諾貝爾獎。”
“諾貝爾獎？”
喬澤看了眼羅本源，平靜道：“那個不需要，但實際上已經證明了模型是有用的，豆豆已經用這款模型驗證了最近幾期各大材料學頂刊的內容。並隨機幫其中幾篇論文作者單位提出了改進意見。
這是他們的回函，事實證明，按照我的模型給出的參考意見，他們獲得了更好的實驗室效果。”
說着喬澤用郵箱調出了一封郵件，羅本源看了眼信件內容，又看了眼發件人郵箱地址，如果沒造假的話，這是曼徹斯特大學實驗室給的感謝信？
隨後羅本源開始認真的看起了回信內容……
曼徹斯特大學實驗室上個月在acs publications發表了一篇關於柔性金屬的文章，喬澤借用材料學院的名義發信告知對方，給出了幾個實驗室細節修改意見。
對方似乎真的聽進去了，然後再實驗室內進行了調整跟復現，不止是簡化了實驗步驟，也大大提高了製備成功率。
然後專門發來了一封感謝信，他們甚至還想挖人……
“隨機的改進意見，提交給了六個單位，其中有四家沒有理會，郵件一直可撤回，另外兩家的回饋都挺好。”喬澤笑了笑說道。
“這……真有用？針對每篇論文都有用？”羅本源茫然的問道。
“我們選擇了一百篇論文使用模型驗證，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七左右。”
“那也已經……”
“不過另外百分之二十三的論文，豆豆嘗試給期刊編輯室發了郵件，質疑試驗結果造假，試驗過程無法復現，目前已經成功投訴下架了三篇論文。嗯，這是編輯部的回函……”
羅本源剛想說的話重新吞了回去，靜靜地看着喬澤操作郵箱，集中在前晚的三封不同材料學期刊編輯室的回函讓他大腦再次停擺。
眨了眨眼睛，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傢伙，這意思是經過模型驗證，頂刊的材料期刊中都有百分之二十三的論文都在數據造假？
“這……這……這些你是怎麼做到的？”羅本源近乎是呲着牙問道。
“嗯，如果你不懂新概念數學的話，可能解釋起來有些麻煩。你可以理解爲超螺旋代數跟超越幾何學的擴展應用，我由此引申出了一個次元扭曲代數的概念。
這其中有個扭曲代數係數的概念很有意思，它表示在超螺旋代數中，一個維度如何扭曲或轉動到另一個維度。這可以看作是在不同維度之間進行映射的強度。
然後再把維度元、扭曲元和次元扭曲算符這些概念帶入，就有了次元扭曲方程，通過這一方程就能反應維度的映射關係，這些組成了模型最基礎的算法部分。當然模型也包含了傅里葉變換等等傳統的數學應用。
簡單來說就是能更通過更微觀的方式去計算材料的基本特徵，然後藉助超算從數據庫中進行對比，修正，然後還原實驗過程。這樣說是不是有些複雜了？”
羅本源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感覺到不對，又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很複雜，就是覺得不太懂，雖然他的數學水平其實不算差。
但這些東西就算是正兒八經研究數學的大概懂的也不多吧？
“最起碼現在你能認可這是更科學的方法了吧？”喬澤換了個方式問道。
這次羅本源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比這更科學的了。
“那麼你能認可通過科學的方式能節省很多時間嗎？”
羅本源再次點了點頭，這何止是能節省很多時間，還特麼能節省大筆的錢，以後都不需要那麼多材料實驗室了。需要什麼了，直接調參，然後復現就好了。
這特麼是人能設計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