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虎低着頭站在燈光下,看起來弱不禁風,像是一個文弱書生一樣。他沒有回答頭號惡虎並蒂蓮的話,而是轉過身。揹負雙手,輕描淡寫掃了一眼吳敵,開口很是突兀的問道:“你就是吳敵?”
吳敵看着這身材瘦削的中年人微微凝了凝神,不知道爲何面對面而站。有一種被草原裡孤狼盯着的感覺,一股寒氣油然而生。
“是的,我就是吳敵!”吳敵深吸一口氣,心中那一股森冷之意一掃而光。他看着低頭看着地面的薛虎,居高臨下,開口同樣很是突兀的問道:“你就是雷老虎?”
針鋒對麥芒,吳敵凜然不懼。語速很快,語調逐漸加強,明顯和薛虎一樣帶着幾分質問之意。就像是上位者審問下位者的語氣,還捎帶着幾分不屑。
這一次,薛虎終於是慢吞吞擡起了他的頭。
動作輕緩,那一張稍顯蒼白的臉慢吞吞的浮現在吳敵面前。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吳敵的一張臉,在燈光下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點點嫣紅的鮮血沁了出來,他掏出來一方精緻的手帕,輕輕的擦掉了嘴角的鮮血。
而李霸一看到這一幕,迅速搬了一把藤椅過來。雷老虎坐在了藤椅上,嘆了一口氣道:“有點意思。好多年,沒有看到這麼有血性的少年。”
一旁的惡虎並蹄蓮輕輕湊上前去,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您還想多看幾眼嗎?”
薛虎搖了搖頭,開口道:“俗話說,年少無畏,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俗話也說過,過剛則易折。開始吧,天氣有些涼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該回去了。”
“好勒。”
光頭並蹄蓮這纔是漸漸的踏前一步,目光看向了吳敵。
而這個時候,薛虎忽然坐在藤椅上,看着吳敵搖了搖頭開口道:“十箭,要是他不死,那便罷了。這江城安靜了這麼久,還是需要這些年輕人鬧一鬧。而我年紀漸大,老毛病越發嚴重了。是時候,挑選個接班人了。”
燈光明滅不定,光頭並蹄蓮取了一把複合弓,緊緊握在了手裡。
他明白這薛虎動了惜才之心,看見吳敵有着幾分血性,有了幾分惻隱。但是,他也知道薛虎明白他的射箭技藝。
他並蹄蓮最爲擅長雖然不是這騎射之藝,但是生來好武的並蹄蓮在這射箭上面。在百米之內射人的話,那麼絕對可以做到例無虛發。
十箭?
僅僅一箭足以。
對於自己老大這老病加重的複雜心理,他並蹄蓮是一個武夫。並不想去揣摩,這個時候複合弓在手,弓弦已經漸漸拉開。
吳敵站在原地,看着這個架勢漸漸有些蒙圈了。
進來之後,就只有薛虎和他說了一句話。短短一句話,你就是吳敵?
沒了?
“十箭,這又是什麼意思?”
“等一下。”吳敵這會看着拉滿弦的並蹄蓮,開口問道:“能不能讓我明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這個人比較笨,有些不太明白。”
光頭並蹄蓮看着吳敵這傻憨的樣子,笑了笑,道:“你最近在江城做的一些事情,有些不合時宜。今天踏進這裡來,是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我射箭,你跑路。老大說了,只射你十箭。你要是能逃得了這十箭,那麼今天就放你一條生路。”
這個大廳二百來平米,如今門已經鎖閉。在這有限的二百平大廳裡逃竄,逃開那並蹄蓮的精鋼箭矢。
怎麼聽起來?
自己都像是一個獵物,而這薛虎和光頭並蹄蓮是真正的獵人。
並且,還是關在籠子裡的獵物。
而自己要做的,只不過是困獸之鬥。
這就是薛虎,這就是飛虎幫老大雷老虎。這件事情做的相當簡單,但是同樣透露出薛虎強大的自信來。
他不怕吳敵不進這一間弓箭射擊館,他不怕吳敵逃出這二百來平的大廳。他更不怕吳敵不答應,這樣一個很不公平的射擊遊戲。
因爲,他是薛虎,江城地下勢力的王者。
吳敵這會看着那再次拉滿弦的光頭並蹄蓮,卻是開口很是沉穩鎮定的道:“好,我心甘情願來一次困獸之鬥。十箭,你一定射的準一點,不要讓我失望。這十箭,是你們飛虎幫的臉面。”
並蹄蓮沒有廢話,滿弦的弓箭已經離弦而出。
像是狂風暴雨之中,那海燕一閃而過翅膀掠過的痕跡。
快如閃電。
那一支箭矢,直接射擊向了吳敵的咽喉。
一箭致命,他要的是這樣的效果。
並蹄蓮並不像是薛虎一樣,他很不喜歡這吳敵這個年輕人。狂妄無知,目中無人。既然吳敵已經把路堵死了,這十箭代表着飛虎幫的臉面。
那麼,這光頭並蹄蓮一定不會讓薛虎失望。
他在飛虎幫十餘年,也從來沒有讓薛虎失望過。
他外號叫做並蹄蓮,並蹄蓮是一枝兩花,花各有蒂。一朵已經開在了他的光頭上,那般妖冶驚豔如血。而另一朵向來都是開在地上,一旦他出手。向來都是狠辣無情,出手就是要命。向來都是一拳把對手轟死在地上,對手嘴角會開出另一朵妖冶的蓮花。
那朵蓮花,並不是如血,而是一朵血蓮花。
所以,他纔有個很是女性的外號,並蹄蓮。
這一次,他射出這一次箭矢之後,已經是停了下來。他喜歡蓮花綻放的樣子,所以他想欣賞今夜這即將綻放的一朵血蓮花。
薛虎依舊是低着頭,這會拿着手帕還在擦拭着嘴角。對於這一場驚心動魂的困獸之鬥,薛虎似乎並不是很感興趣。
吳敵站在大廳裡,當那一支離弦的箭剛剛出發的時候。全身上下的暗勁,就像是流水潺潺流動一樣。整個人掠地而起,就像是一隻老鷹從水面上高飛而起。
騰昇而起,整個人向右撲了過去。
動作快似一溜青煙,在特種兵隊伍裡,對於這種訓練他不知道訓練過多少遍了。現在輕車熟路,手到擒來。
那一支離弦的箭,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和他擦肩而過。
“一。”
吳敵重新站定了起來,擡頭看向了那光頭並蹄蓮,開口笑着數數道。
在藤椅上一直坐着的薛虎,這個時候忽然擡起頭來,看了看場中完好無損的吳敵,還有已經飛向遠處的那第一發箭。
他輕輕的咦了一聲,對於這個結果顯然是有些難以接受。
並蹄蓮冷哼了一聲,整個人再次拿起了那一把複合弓。雙臂上的肌肉,這會都是爆滿了起來。全身上下,看起來人弓合一。
他通過複合弓上的窺控,三點一線,很是精準的瞄準了吳敵。
要是第一箭光頭並蹄蓮還有着一些大意,未曾盡全力。但是,這一次他全神貫注,整個人彷彿都是沉浸在那一把弓箭上。
吳敵依舊是站着原地,臉色平靜如水,心裡同樣平靜如水。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要做的就是保持內心平靜,坦誠面對,不容許一絲一毫的分心。他沒有逃跑,以此來躲避那即將射擊出來精鋼箭矢。
在戰場多年的他,很是明白。
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後背交給敵人。與其慌亂的逃離,還不如以靜制動。
終於,光頭並蹄蓮第二箭同樣是射擊了出來。
黑夜中,寒光閃爍。
吳敵這一次站在原地,瞳孔微縮,盯着那一隻箭矢飛行過來的痕跡。終於,閃了閃身。
箭矢再次擦身而過,大廳中響起了吳敵很是清脆的聲音:“二!”
而這一次不等到吳敵有任何平息的時間,那一把複合弓上的弦已經被並蹄蓮拉開。這一次,並蹄蓮沒有給吳敵任何一次放鬆的機會。
嗖。
第三支箭矢飛行而去,吳敵站在原地。這一次,左跨步向前,再次躲離了那一支箭矢。
“三!”
嗖。
並蹄蓮的第四次箭矢,再次出手。
但是,吳敵像是鬼魅一般。閃身而過,大廳中再次響起他的聲音來。
“四。”
不知不覺,吳敵在場中的聲音叫的越來越快。
嗖。
“五。”
嗖。
“六。”
嗖。
“七。”
嗖。
“八。”
嗖。
“九。”
第十箭,光頭並蹄蓮沒有着急出手。
整個大廳之中一剎那安靜了下來,風吹不進來,有着幾分悶熱。光頭並蹄蓮站在大燈下,看着面前那宛如鬼魅一般的吳敵。
這麼久以來,他的呼吸終於有了幾分的粗重。他的額頭之上,不知不覺沁出了點點的汗水。
手中依舊是拿着一把粗重的複合弓,只是氣勢已經不如以前。
而一直坐在光頭並蹄蓮身後的薛虎,在這個時候不知不覺已經坐直了身體。他看着場中對峙的吳敵和並蹄蓮,手中依舊是拿着那一方精緻的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
在這江城縱橫二十年,從來沒有今天這樣一次,帶給他這般強烈的衝擊。從來沒有一次,能讓他無驚無波的情緒漸漸激盪了起來。
他坐在後面,已經可以清洗的看到並蹄蓮黑色襯衣背後已經被汗水打溼。
他知道,這和行軍打仗一樣。
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這一站,他忽然已經意識到並蹄蓮已經敗了。
但是,薛虎知道並蹄蓮的性子,他不能叫停。
不知不覺,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整個人似乎老毛病更重了。那一張臉,更是病態的蒼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