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跟馮開山聊了很長時間,而大部分,都是關於親情的。石磊不知道馮開山爲什麼要跟他說這些,但是馮開山真不愧是教授,至少他說的這些,石磊聽進去了,並且還在思考。
下午的時候,石磊一直窩在房間裡,沒跟馮方明一起玩遊戲機。他腦子回想着石喜同對他的好,想着自己的抗拒,是不是應該打開內心,試着接受他呢?
石磊掏出電話,打給老院長,在他迷茫的時候,最願意相信的人,就是老院長。
“小石頭,你可好久沒來看楊奶奶了,什麼時候再來京城,記得來楊奶奶這兒看看。”
“楊奶奶,我這幾天忙完了,就去京城看您。我有個事兒不知道怎麼辦,想問問您。”
“嗯,說吧,你楊奶奶活了這把歲數,有些事兒還是能看明白的。”
“我找到了我的父親,他也對我很好,但是……”
石磊把他跟石喜同的事兒,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想知道老院長是什麼意思。
“小石頭,你能問楊奶奶,就說明你內心也是想接受他的。你怕你跟他相認以後,對你們的生活帶來影響。你對他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但是也有一種想要親近,但又害怕的感覺,這些都很正常。楊奶奶以前見過那些父母找到孩子的,他們都是跟石喜同一樣。因爲沒有照顧好孩子,反而想在未來的時間裡,對孩子更好。這件事兒楊奶奶可以告訴你。他沒什麼錯,錯在你身上。”
“可是他開始是打算收我當乾兒子,並沒有打算跟我相認。”石磊心裡一直抗拒石喜同。跟這件事兒也有很大的關係。
“你不是也說了,這是他助理的主意,他也向你道歉了,願意帶你回家,這還不夠嗎?如果你換成他那個位置,你會不會那麼做?那時候他還不能確認你是他的兒子,他選擇的方法很穩妥。可能你會覺得有些冷血。但是如果真的認錯了,你想過會給他帶去多大的損失嗎?不止是金錢上的損失,還有情感上的損失。”
情感上的損失?石磊這才明白。原來當初石喜同顧忌的還不只是他的家產,還有他的感情。這麼說他對母親用情很深,哪怕是母親和別人的孩子,他也願意去照顧。這對一般人來說。可是一種煎熬啊。
“那您的意思,是我應該跟他聯繫?”
“你自己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楊奶奶。楊奶奶只能說,你們這些孩子,找到自己的父母並不容易。你不願意介入他的家庭,那就當個普通親人長輩好了。這樣對你,對他都好。你也大了,很多事不用楊奶奶說。你也明白。如果不願意當面跟他說,就給他打個電話吧。”
“嗯。楊奶奶,我知道了。”石磊掛斷電話,掏出一顆煙,默默的抽着。
等點着了他才發現,這是方婷家,這個客房並沒有菸灰缸。他走到衛生間,站在馬桶前,幾口就把一根菸吸完。菸屁股扔進馬桶,按水沖走。
石磊深呼吸,再深呼吸,抓起手機,打了給康建輝。
康建輝手裡夾着雪茄,正在看一份文件呢,猛然聽見手機響了。這個手機,可不是工作用的,只有對他比較重要的人才知道。
石磊,他主動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又遇到麻煩了?
康建輝快速接起電話,小聲的說道:“喂?石磊,有什麼事兒?”
“康哥,他在旁邊嗎?”
石磊喊他康哥?康建輝有些詫異,這不太正常啊,該不會石磊被綁架了吧?
“他在裡面辦公室,我在外間,你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跟我說。”康建輝快速的說道。
“沒有,我想跟他說兩句話,你把電話給他可以嗎?”石磊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絲毫的感情波動。
康建輝大喜,石磊願意跟老闆說話了?這可是好事兒啊,老闆盼了多久了。自從上次老闆住院見過石磊一次,他們之後沒有任何聯繫。老闆幾次忍不住,都想讓康建輝打個電話過去呢,但是想想又放棄了,怕給石磊一種在逼迫他的感覺。
幸好他給老闆出主意,讓方家的人幫忙勸勸石磊,反正石磊也已經知道,老闆跟方巖宏見過面了。可能外人的勸說,更容易讓石磊接受。
康建輝其實也有些後悔,當初老闆要認親,是他攔住老闆,說怕是假的,先認個乾兒子比較穩妥。結果是真的,還被石磊知道這件事兒了,轉而對老闆產生了記恨。這要是石磊和老闆關係一直這麼僵,那早晚有一天,老闆要遷怒到他的頭上。
康建輝快步跑到門口,甚至這次都沒敲門,直接推開門衝進去。
石喜同正在看文件,聽到推門進來的聲音,他有些疑惑。康建輝跟了他時間不短了,是什麼事兒,讓他這麼失態,竟然進他辦公室敲門都忘了,難道是哪個生意出了大問題?
“建輝,什麼事兒,慌慌張張的?”石喜同皺着眉頭問。
“老闆,好事兒,大好事兒。電話,石磊的電話,要找您。”康建輝跑到石喜同身邊,把電話遞了過去。
誰?石磊打電話要找我?石喜同大喜,這可是他挑明瞭關係之後,石磊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快給我。”石喜同一把搶過電話,手差點沒拿穩,讓電話掉在地上。
“喂?是石磊麼?”康建輝顫抖着語氣問道。
“是我,您身體還好嗎?”石磊憋了半天,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很好,你怎麼樣?”果然是石磊,真是石磊,他給我打電話了!如果不是怕把電話摔了,石喜同真想跳起來大喊大叫。
“我也很好。我工作很順利,您不用擔心。您工作怎麼樣?”
“很好,我工作很好。你什麼時候來京城,我們一起吃個飯行嗎?”石喜同近乎祈求的問道。
“好,等我忙完了這幾天,年前還會去京城,到時候給您打電話。”
“誒,好,好。過年你跟我回香江吧,見見你的爺爺和大伯他們。”石喜同十分激動,石磊竟然同意跟他一起吃飯了。
“不了,我還是那個意思。我們的關係,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不想打擾您的生活,也不太想我的生活被打擾。我們就先保持這樣吧,太近了,我還接受不了。”石磊拒絕道。他能面對石喜同,已經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面對石喜同的家人,他還做不到。尤其是石喜同現在的妻子,難道石磊還要喊她一聲媽?
“那好,那好。”石喜同有些失望,不過想到石磊跟他的關係,已經邁進了一大步,他還是很興奮的,“你有什麼需要,跟我說,我肯定能幫你辦到。對了,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你的生日是五月十四號,我剛剛託朋友查到的。”
石喜同知道石磊是他兒子之後,也瞭解過石磊在孤兒院的生活。甚至石磊生日是幾號,他都不知道。
石磊這名字是後起的,出生證明什麼的也沒有,他想知道石磊的生日,就只能查當初葉思雨的生孩子時候住的醫院。
可是葉思雨也早就過世了,這些查起來非常麻煩。好在有一句老話,有錢能使鬼推磨,在他付出了大筆金錢,又請了幾個朋友幫忙之後,總算是查到了當初葉思雨住的醫院。
可是那家醫院後來經過一次合併,當初又沒有電子病歷,都是記在本子上,好多病歷都直接燒掉了。而葉思雨的病歷,自然也已經燒掉了,保留的都是那些嚴重的病症,或者慢性疾病,需要多次複診的。
他又找當初葉思雨的接生醫生,可是那個醫生退休後跟兒子出國去了,他前段時間才聯繫上。那個醫生一輩子接生的孩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哪兒能記得葉思雨這麼一個人啊,而且還是二十多年前。
不過那個醫生說了,好像當初有人爲了要兒子,故意在醫院報錯,所以後來醫院每出生一個孩子,都有在一個本子上記錄的,那個本子隨着醫院的合併,應該沒有被燒掉。
石喜同又託人到那個合併後的醫院,查詢二十多年前的資料。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個當年的產房記錄本上,有這麼一行字:葉思雨,女,於xx年五月十四號十八點三十六分,生下男嬰一名。
石磊沒想到,石喜同竟然能把他的生日查出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也真難爲他能查得到。從這件事兒上,也能看出來石喜同對他的關愛。
“我知道了,謝謝。沒什麼事兒我就掛了,下次見面說吧。”石磊實在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好,好,下次見面說。石磊,你能在電話裡,喊我一聲爸爸嗎?”石喜同小心翼翼的問。
話筒裡沒有生意,等了半天,傳來一聲很小“爸”,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石喜同跌坐在辦公椅上,眼淚順着臉頰淌下來:“他喊我爸爸了,他終於喊了我一聲爸。你聽見了嗎,他喊我爸!”
康建輝抽出紙巾,一邊替石喜同擦拭眼淚,一邊用力的點着頭:“我聽見了,我都聽見了。”
其實話筒裡那麼小聲,石喜同也是緊貼在耳邊才聽見的,康建輝怎麼可能聽得到。不過康建輝又不是傻子,這個時候,老闆想聽什麼話,他還能不清楚麼。
而此時石磊也躺在牀上,眼淚打溼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