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夜半,曠野之地,原本該是蟲鳴蟬唱的鐘點兒,可偏生五里莊家屬區左近的兩處土坡後,肅殺的氣氛彷彿要嘯成劍氣,別說蟲鳴蟬唱了,便是隻蒼蠅也不敢朝此落定。
原來,此處從傍晚十點開始,明珠市公安局便出動了三十多號荷槍實彈的警力,畢集於此,這三十多號警力,皆是市局精英人物,人人都見過血火。
如此陣勢,自然氣勢驚人。
要說這精銳到底是精銳,埋伏此地,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個鐘頭,衆人竟是連呼吸聲都沒出傳出。
瞅了瞅安靜的方陣,帶隊的刑偵大隊大隊長方亮,臉上浮起幾分自得之色,心中更是一片火熱,誰叫今晚,市局那位一言九鼎的李局長自告奮勇,親自帶隊來了呢。
方亮瞅了瞅伏在草坡上目視前方,滿臉堅毅的李局長,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待會兒一有情況,就第一時間,護着李局長,不管局長是進是退,他都緊緊相隨。
他可不會傻到和那幫二愣子一樣,去搶什麼功勞,從小就愛聽評書的他,最記得的一句戲詞是“功大莫過保駕勤王”。
從前,方某人並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總覺率領大軍,攻城滅國,纔是頂頂的功勞,直到混入官場,他才理解那句戲詞,方是至理名言。誰叫狄武襄、嶽武穆已經血淋淋的刷在史書上。
強壓住心頭的激動,方亮小心地湊到李力持身前,遞過一瓶加了蜂蜜的涼白開過去,小聲道,“局座,線報不會不準吧。都這鐘點兒了,那悍匪怎麼還沒來?”
原來,李力持今夜圍捕薛向。乃是公器私用,他又怎會不打着辦案的幌子此前。他給在場諸位警界精英,下的命令,乃是抓捕悍匪,說什麼根據線報,某某在逃通緝犯,今晚會在此地現身。
李力持伸手接過水壺,“急什麼,肯定會來就是。你小方還是攢着勁兒,待會兒抓賊吧,我倒要看看你手下這些兵,是不是有你吹噓的那般強悍!”
李力持嘴上說着“肯定會來,其實,此刻,他已經知道薛向來了。
他排兵佈陣向來嚴密,除了主力佈置在這兩個山坡後外,薛向停車的家屬區,也早伏了兩個心腹在監視。誰叫那邊的徐公子等的心焦,他李局長在山野不方便通話,則由那兩位心腹代傳。
早在薛向停車霎那。李力持就收到了信號——一盞放飛的孔明燈,是以,這會兒,他注意力高度集中,死死盯着家屬區的光亮處,哪知道這一盯十來分鐘過去了,卻是絲毫不見動靜兒,他甚至懷疑那孔明燈,是不是哪家小孩升起的。
卻說李力持話音方落。刷的一下,方亮擡手敬了個軍禮。正要說些慷慨激昂的豪言壯語,就在這時。樓上響槍了。
整個伏擊部隊的注意力,瞬間集中,方亮更是激動得頭上冒汗,“局長,看來那悍匪是在和青幫交易,雙方打起來了,咱們要不要動,只要包圍大樓,保準將青幫和那悍匪一鍋端。”
方亮是市局主管刑偵的領導之一,五里莊爲青幫據點,他又怎會不知,方纔,李力持只說來此地伏擊通緝犯,他便自動聯想到那悍匪肯定是和青幫有交往的。
“不要輕舉妄動,讓他們狗咬狗,咱們省些氣力,豈不是更好!”
李力持聲音平平淡淡,實則,心中已然沸反如煮。
他倒不是暗恨讓薛向神不知,鬼不覺摸了進去,而是生怕這天大的功勞,就化作了極大的禍事。
因爲他是此次圍捕計劃的實施人,所以,胡東海的整個計劃,他都瞭然於胸,可以說,胡東海的計劃綿密到了令他讚歎的地步,他自忖薛向便是有通天本領,此番也定然得折戟沉沙。
可關鍵是人不是機器,偶然出點失誤,那實在是太正常了,李力持就怕此刻,刀哥那邊出問題,若薛向真被亂槍打死,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他雖沒調查過薛向出自哪家,可入眼,便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若是此人死在了五里莊,他李局長就算想脫身而出也困難,誰叫他今夜就守在五里莊外呢,再者,這種行動,看似隱蔽,若人家真橫下心來查,哪裡還有查不出來的。
因此,槍響霎那,李力持就爲薛向擔心起來。畢竟他要的是薛向傷、擒、染上污名,可不是要他性命。
卻說槍聲方響起,李力持正天人交戰之際,薛老三已經扶了徐小弟跳下樓來。
頭上亂槍響起,他一把扯過徐小弟,就奔馳開了,慌亂間,並不忘記在臉上繫上黑巾。
話至此處,有人肯定就要問了,這薛老三莫不是傻了吧,先前都在青幫等人面前照了面,再說誰都知道是他了,這會兒還蒙面,豈不是脫了褲子那啥?
話雖如此,但道理決計不是這個道理,正如李力持明知伏擊的是薛向,不也一樣得說是悍匪麼?
薛老三蒙面,便也是這個道理,只要李力持那幫警察不照他的面,就算明知是他薛老三,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他,至於青幫的刀哥那幫社會的渣滓,他們有作證的資格麼?
卻說,從樓上槍響,到薛老三攜了徐小弟落定,總共不過十數秒,李力持甚至還在祈禱薛向千萬別被打死了,最好恰好被打殘,又留了條小命。
緊接着,薛老三託着徐小弟的身影,便出現在李力持的視野裡。
“我靠!”李力持竟驚得說出了這半輩子都不曾出口的倆字,繼而,大喝一聲,“動手,一隊朝左,二隊往右,合圍姓……通緝犯,必要的時候可以開槍,但要留活口!”
薛向此前思忖的李力持對付他的手段,基本都對了,唯一出偏差的一點,那就是低估了李力持的狠毒。
在李力持的計較中,不管薛向蒙不蒙面,他都會假借夜色朦朧,瞧不清來人,誤以爲是幫派分子,而對薛向開火,最好打他個重傷,讓他數月下不得牀。
至於讓薛向重傷至數月下不得牀,這也是那邊特意交待過的,因爲不管此次鬥爭結果如何,他們都需要薛向安靜休息一段時間。
而待擒住薛向後,污他個勾結幫派分子,更是題中應有之義。
卻說李力持一聲喝出,早潛伏得不耐煩的三十多位精銳公安,身若蛟龍,人似猛虎,蹭得一下,全躥了出來。
他們不知內情,真以爲對面的薛老三是什麼悍匪,下起手來,更是狠辣,幾名神槍手,遠遠地,便邊行邊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數聲槍響,隔着上百米,子彈就準而又準地奔着薛老三的四肢來了。
如今薛老三躲子彈也躲習慣了,這種遠距離的手槍,對他威脅也越來越低。
槍聲響時,也不見他再擺出什麼詭異的動作,只低了腦袋,邁開雙腿不住飆行,此刻,速度便是最好的規避手段。
薛老三迅如脫兔,兩邊合圍的部隊,距離合攏還有數十米,可薛老三已經要突破了口子了。
“真他孃的是悍匪啊,就這本事,咱們武警大隊的搏擊教官也趕不上啊,這還是人麼,手裡拎着個人都跑這麼快!”
李力持站在小土坡上未動,方亮護主心切,壓根兒就沒奔出去爭功,擺出個保衛的姿勢,半橫在李力持身前,“局座,不好,姓薛的要突出去了!”
原來,就在方亮讚歎之際,薛老三腳下又快了幾分,穿過兩道火力網,眨眼就要突出了依舊還未合攏的口子。
李力持面上卻毫無急色,雙手抱了膀子,嘴角含笑,如看把戲。
眼見着薛老三就要突出尚未合攏的包圍圈了,忽然,被薛老三託在手中的徐小弟動了,但見他的左手電光般伸出,急朝薛老三腰間插去。
霎那間,滋棱棱一陣響,徐小弟的左手,竟放出一陣藍幽幽的電光,似乎連空氣都電穿了。
薛向慘叫一聲,兜頭就倒,徐小弟似乎被磚頭絆了一下,竟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巧兒又巧地撲在了薛向身上。
此間異變陡起,奔來的數十號公安幹警都驚呆了,不少人甚至都住了腳步,以爲發生了什麼靈異事件。
只有其餘十來個膽大兼立功心切的,直稍稍止步,便又急衝到了近前。
十來個人方要動作,陡聽場外一聲急喊,“都不許動,小心嫌犯身上有炸藥!”
若是旁人這般喊,早有人罵回去了,他孃的眼瞎啊,這嫌犯都被電暈了,就是有炸藥也沒法兒拉弦啊!
可說這話的偏偏是李局長,衆人嚥下不滿不說,還得奉承着局座英明。
原來,電光撲閃的霎那,李力持便瞅見了薛向臉上的黑布,他原本不過是想等一干公安自動發現薛向的身份,可此時瞅見薛向蒙了臉,他忽然計上心來,畢竟徐公子說的讓這傢伙在醫院躺一陣兒的要求還未達到。
因此,他挺身而出,喝止了衆人,緊接着,便又讓諸人遠遠散去,他要親身赴險,查看疑犯有無懷揣炸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