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年輕英俊,知識淵博,更兼談吐風趣,毫無架子,和那個動不動就耍官威、愛和女同志單獨聊天的前任督查室一號比起來,簡直一在平地一在天,衆人對這位新主任的觀感自是極好。
咚咚咚……
薛向正在督查二科,和衆人說說笑笑,門被敲響了,薛向不識得來人,身邊衆人卻是嘴快叫破了來人的身份,正是市委辦公廳常務副主任蘇曉嵐的通訊員小許。
原來,小許是來請薛向,去和蘇主任見面的。
弄清小許來意,薛向在心裡給了自己一記,暗罵自己冒失,怎麼把領導給忘到後邊去了呢。
按理說,馬副部長帶他來市委辦公廳報到,最先一個要見的,應該就是那位蘇主任,可馬副部長卻直接領他去了督查室,不管馬副部長是什麼原因,不願進蘇主任辦公室,可馬副部長去後,無論如何,薛向也應該第一時間,去領導那兒報到,混個臉熟。
誰成想他盡顧着和底下人打成一片了,反把領導忘諸腦後了,這可是大大要不得。督查室主任雖然權柄極大,可有一個前提是,必須獲得市廳領導的看重。
試想想,若是督查室主任在市廳領導心中失分,有什麼具體要督辦的事由、案子,市廳領導直接越過他這位督查室主任,安排給其他幾位副主任和督查專員辦了,他這正印督查主任照樣得成空殼。
一念及此,薛向哪裡還敢怠慢,趕忙隨小許去了蘇主任辦公室。
和別地領導辦公室一樣。辦公廳領導辦公室也設在最高樓五樓。
薛向到辦公室的時候,蘇主任正提溜了噴壺,在給辦公室內一顆盆栽秋海棠澆水,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陳設極其簡單。也就這盆挺拔蔥鬱的秋海棠,稍稍惹眼。
“蘇主任,您好,我是薛向!”
薛向進門便衝彎腰的背影打了聲招呼。小許卻在他說話的空當,退出門去了。
那彎腰的背影聽見人聲,直了起來,將噴壺放下,轉過身來,“是薛向同志啊,過來坐吧!”
說話兒,蘇主任就朝辦公桌行去。
蘇主任在辦公桌後坐下。瞅見薛向還站在原地,道:“坐啊,站着幹甚,你要是喜歡站着,就站着聊也成!”
“噢,我還是站着吧,剛和督查室的同志們聊了有一會子。坐久了!”
領導都說站着聊也行了,薛向只好順水推舟。
要說他方纔原地不動,純是走神了,他哪裡想到這位蘇主任竟是位女士,先前那位馬副部長也未特意強調這位蘇主任的性別,慣性思維下,薛向自然將這位蘇主任當了男性,而方纔光看蘇主任的背影,一襲正規中山裝,短式頭髮。薛向更不會懷疑蘇主任的性別。
可這會兒。蘇主任轉過頭來,薛向見了廬山真面目,自然就愣神了。
“薛向同志,首先歡迎你加入市委辦公廳。你的情況,我多少有些瞭解。辦事能力強,有思想有衝勁兒,還是段市長親自爭取來的幹部,當得起年輕有爲四字,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市委辦公廳工作有別於你主政地方,工作的瑣碎和繁雜有可能超出你想象,所以,我希望你做好思想準備,能沉下心來工作……”
和薛向料想的一樣,蘇主任知道自己的底細,非但沒高看自己半眼,還用上了敲打的手腕,說什麼沉下心來工作,不就是讓自己別以爲有什麼優越之感,換句江湖話說,到辦公廳的地頭,他薛老三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
當然,薛向自然不會因爲蘇主任這番敲打,就對她生出別樣心思!
其實,薛老三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在蘇主任看來定是紈絝太子那一堆的,儘管履歷漂亮,在她這種幹部眼裡,也不算什麼。此外,如今,也有不少以薛向、江朝天等身份類似的年輕人進入機關,在別地,也許仗着父輩餘蔭,未必會受太多挫折,可在京城、明珠這等核心區域,這幫年輕人給人的總體印象,實在說不上好,通常是眼高於頂,語言強過能力。
薛老三能習慣性的將蘇主任當男性,蘇主任自然也習慣性地將薛向劃歸那幫人裡,實在是再平常不過。
蘇主任一番敲打,薛老三也只能坦然受了,反正他早打定主意,低調做人就是,就等熬足了資歷,靜等高升就是,反正他也不似別的幹部,立下功勞,才能升遷,他的功勞早就攢夠了,現在就差熬資歷了,既然是熬資歷,那就熬唄,沒必要跟誰較真。
當下,薛向便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作了下級的本分,誇了領導,表了決心。
見薛向姿態極低,蘇主任這纔有了些笑模樣,又勉勵幾句,便放薛向去了。
出得蘇主任辦公室,薛向又接連去了另外三位副秘書長辦公室,雖然這三位副秘書長几乎都不怎麼過問市廳的工作,只負責對口的三位市委副書記,可事實是,人家越是不在辦公廳攪合,你面子越得做足,沒得讓人覺得因爲人家不管辦公廳的事兒,你就故意小視人幾分,那絕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三位副秘書長對薛向的到來,倒比蘇主任熱情了許多,尤其是那位孔副秘書長,也就是那位孔吉的叔叔,似乎知道了他侄子和薛向中午的那番齟齬,言語間更是客氣,還在薛向面前狠狠批了孔吉,三位副秘書長,也就是他留薛向聊得時間最長,可就是這樣,薛向拜訪完三位副秘書長,總共也不過花了不到半個鐘頭。
拜訪完三位副秘書長,薛向就不打算再去見三位辦公廳副主任了。
因爲在薛向看來,身兼常委辦公室主任的劉駿和身兼市委機要局局長的肖孟德,這二位之所以掛上市委辦公廳副主任,多半是爲了提升級別的需要,因爲這二位的實際差遣還在那兼的兩個實職上,辦公廳的工作,尤其是督查室的工作,壓根兒輪不到這二位伸手,況且聽馬副部長介紹這二位也是官威厚重,薛向自然不願再上門裝孫子。
至於,那位分管督查室的尤賓軍副主任,薛向就更不願意上前沾包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人家不待見自己,薛向更不願沒皮沒臉地湊上前去,奢望化干戈爲玉帛,簽訂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當然,話說到這兒,就顯得薛向有些現實主義了,不提尤副主任,同樣是不怎麼管廳工作,他去拜訪了三位副秘書長,卻不去拜訪劉、肖兩位副主任,同樣是副廳級幹部,薛書記爲嘛就厚此薄彼,搞區別對待呢?
要說官場上,出現區別對待,只有一條原因,那就是權力差異化。
就拿此刻來說,市委副秘書長和市廳副主任都是副廳級幹部,可權力對比,卻是天差地遠,因爲三位市委副秘書長皆對口一位市委副書記,算是領導近臣,各自負責該市委副書記的具體工作,權力可比侷限於一隅的三位副主任大得多。
而督查室所奉的就是市委的命令,哪位副書記有交辦任務,下級辦差不利,不還得派督查室出馬督辦,而這傳達任務的權力,就捏在這三位副秘書長手!
是以,爲權力計,薛向又怎能不厚此薄彼?
再度回到督查室,那位先前中午在車上認識的督查二科副科長劉曉寒,正挨個兒在辦公室收錢。
這位劉副科長似乎很活躍,見到薛向到來,也是嘻嘻一笑,將手伸到近前:“拿來吧?”
“哪什麼,保護費收到我頭上了?”薛向笑道。
劉曉寒笑,“主任,您就是借我倆膽兒,我也不敢在督查室收保護費呀,這不,您今天新來,大夥兒張羅着,晚上一塊兒聚聚,算是給您接風,不過咱們督查室的老傳統,是按人頭,湊份子,雖然聚餐的事由,是給您接風,可傳統不能破壞呀!”
薛向早猜到是這麼回事兒,聽完,擺擺手,“今天我看還是改改傳統得好,就不用湊份子了,晚上我請大夥兒,不過,聚餐的事兒還是由你曉寒同志,來統籌安排!”
劉曉寒一愣,“主任,這,這不太好吧,人數不少呢!”
薛向大手一揮,“沒事兒,主任我剛結婚,家資豐厚,一餐飯還能吃窮了我不成!”
薛向話音方落,不待劉曉寒再說話,綜合科的同志們全跳起身來,歡呼出聲了。
其實,督查室的不大部分同志還是無品無級,明珠雖然是繁華之地,他們每月的收入也不過七八十元,一頓聚餐就得開出十元,對他們而言,着實是不菲的支出。
這會兒,見新主任如此體察民情,豪爽大方,解民倒懸,他們哪裡還有不快活的。
薛向也沒想到不過是請吃頓飯,就能讓衆人如此高興,不過,衆人高興了,他心裡也歡喜,能用一頓飯,收攏軍心,在他而言,實在是再划算不過。
卻說綜合科衆人正沸騰未歇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呵斥,“工作時間,不安心工作,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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