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薛向好奇的是,這車竟不設售票員,便連投幣箱也無,見此情景,薛向哪裡還不知道這定是交通局給市委幹部特設的福利,這點很正常。
市委畢竟是一市核心機關,其他市直機關怎麼也得敬重三分,交通局有此機會爲市委同志創造便利,這個人情送得是真值,別的機關恐怕是想送也送不上。
公交車雖不見得多麼豪華,卻極是寬大、整潔,待站牌處一羣人上光,薛向這輛車,仍舊空了不少座位,擡眼透過窗子,朝另外兩張車望去,亦是如此。
未成想,人上完後,車卻不走,薛向正好奇間,忽然瞅見了,公交車前的發車時刻表,這才明白這哪裡是公交車啊,分明就是班車,原來這班車,一天就發兩趟,就伺候這些幹部們中午、晚上兩趟下班,而中午這趟的發車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五分,薛向擡手看錶,距離發車還有五分鐘。
車既不發,薛向便抱了小傢伙,逗悶子,誰成想小傢伙似乎不願搭理他,刺溜一下,從他腿上滑了下來,擠到一側的蘇美人腿上,和她說起了悄悄話。
薛向壓根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一對姑嫂竟有這麼好的交情了。
既然無人搭理,薛向便閉目養神,思忖起稍後的午餐和住宿的地方來。
午餐倒好解決,只求速戰速決,最好買上些能拿着邊走邊吃的物事,騰出時間,好張羅房子的事兒。畢竟若是他薛老三一個,倒好解決,隨便找個離工作單位近的房子安頓了就行,可小傢伙這拖油瓶死活賴在這兒唸書。那就不能簡單。當然,按薛老三如今的級別,給組織幹工作。住房問題組織肯定得解決。
可如今,到底不是二十年後。他這個正處級市委督查室主任,也不是市委常委,明珠市委雖然條件極好,可也不到給正處級幹部,安排獨立小院的程度,一準兒還是筒子樓,最多也就是單元房,薛向倒不是嫌棄筒子樓和單元房太過艱苦。他只是不喜歡和一羣官老爺官太太住在一塊兒,家長裡短,是是非非,肯定極多,這是他最厭煩的。
所以,臨時找個小屋,又成當務之急。
再加上,他下午兩點半還得去報到,而蘇美人和小傢伙肯定不能再跟去,所以。找房子就必須趁中間這個空當,同時,中午找好了房子。下午這一大一小也正好能有了事兒——裝飾房子!
卻說薛向正盤算着該選哪個位子租房,車上一刻不停卻未始終曾入他耳的嘰喳講話聲,終於有兩句飄進了他耳朵。
“靜子,聽說今天,咱們督查室的新主任要來了?”
“咋的,你想趕緊湊上去抱大腿?”
“死丫頭,瞎說什麼呢,我有那麼賤麼,再說。誰敢保證來的那個是不是又像蔣色鬼那般,又老又醜的!”
“我說曉寒。照你的意思,來個年輕英俊的。你就奮不顧身唄?”
“死靜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哈哈……”
“喂,曉寒,說真的,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還是靈醒點兒,你們督查室最近風起雲涌,你可別往你摻和,你這小小副科可摻和不起!”
“我知道,靜子,巴掌大塊地兒,誰不知道誰啊,再說,新主任這回來,不待見他的大把,就是尤副主任那邊,恐怕就有他穿不完的小鞋,我可不會下水!”
“曉寒,夠了,說話也沒個把門的!”
“………”
除了中途那陣大笑外,這倆女郎的說話聲兒都極小,再加上,車上人頭着實不少,雖都是市委幹部,可到底也是凡人,一些家長裡短的話同樣不少,是以,那對女郎的話淹沒在嘈雜人聲裡,幾不可聞,奈何薛老三耳聰目明,異於常人,卻是將二人的話聽了個滿耳。
車上其他零碎話,薛向不得入耳,可這兩位討論的明顯是他薛某人,他又怎能不聽真,聽二人話裡的意思,市委督查室這小衙門似乎並不平靜,還有那位尤副主任,光聽能給自己小鞋穿的,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領導,而督查室的直屬領導是市委辦公廳,顯然這位尤副主任應該就是市委辦公廳的副主任。
聽罷這二人的對話,薛向真是叫苦不迭,他倒不是畏懼那尤某人的小鞋,而是事實果真如他預料的那樣,督查室這種頭上一堆婆婆的機關,最是充斥着狗屁倒竈的鬥爭,這不,他薛某人壓根兒就還沒去報到,就被人惦記上了,這真是躺着也中槍啊!
“嘿嘿,我說這位同志,能不能往後挪挪,你佔了我的座兒了!”
薛老三正閉目哀嘆之際,耳邊忽起了人聲。
他睜開眼一瞧,一個寸頭瘦猴正站在自己面前,眼神炯炯,卻沒瞧着自己,而是死死盯着一邊的自己老婆。
見此情勢,薛老三不及發怒,先感嘆了句,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也!
看看吧,一天功夫,就因爲自己這漂亮老婆,都起了兩次紛爭了,雖然自己這漂亮老婆並未衝誰賣弄風情,可這張臉蛋,就是天生惹禍的苗頭啊!
不過,薛老三並不覺得這禍惹得不對,他巴不得天下能靠臉蛋惹禍的女人,全貼自己身邊來。
“哎,我說你,聽不懂人話啊!你佔了我座兒了!”
瘦猴見薛向不動,只斜睨着自己,心下十分不爽,可再瞅一眼蘇美人那明豔絕倫的臉蛋,他又滿心火熱起來。
“佔就佔了唄,自己去後邊座就是,你這個小同志,沒見着四周都這麼多空座,一點靈活變通都不懂,年紀輕輕,思想就這般僵化,將來怎麼靠你幹工作!”
此地是市委大院周邊,此處衆人皆是未來的市委大院同事,擡頭不見低頭見,薛向自然得收束起殘忍暴虐的一面,打起了官腔。
那瘦猴被薛向說得一愣,忽地,大怒,叫停了剛發動的機車,厲聲喝問那年輕司機,非要那年輕司機證明薛向佔的那座兒是他專屬。
那年輕司機期期艾艾了半天,終於沒說出話了,但終究點了兩下頭。
“看着沒,你趕緊起來,別惹得我不痛快!”
壓服了那司機,瘦猴越發趾高氣昂起來。
一路不順,這會兒,薛向真有些惱了,正待發火,忽然,先前聊天的那個督查室的“曉寒”出聲了:“孔吉,這麼多空位子,哪個不能座,非難爲人家幹啥?”
這孔吉,曉寒自然認識,還不是別人,正是督查室的同僚,曉寒是督查室督查二科的副科長,這孔吉是督查一科的科員,不過孔吉有個做辦公廳副秘書長的堂叔,是以,平日辦公廳的同事們也都讓他幾分。正因孔吉的那個做副秘書長的堂叔,所以,孔吉這無品無級的科員張狂了半晌,也無人制止,便是那位曉寒副科長也實在是看不過眼了,纔出言聲援。
這不,曉寒剛說完話,和她並排而坐的“靜子”就輕輕扯了下她胳膊,示意她少沾這姓孔的。
“喲,是劉科啊,不好意思,沒瞧見,沒瞧見,您坐您坐!”
孔吉衝曉寒科長打個招呼,便不再理她,扭頭又衝薛向糾纏起來。
曉寒科長也知道姓孔的不是善茬,也不敢太過攪合,嘆口氣,就不說話了。
“我說,你要是不讓座兒,這車就甭想走,耽誤大夥兒吃飯,全算你的!咦,你是哪個部門的,我咋沒見過你,莫不是來咱市委蹭車的?”
說話兒,孔吉死死盯着薛向,這生得不能再生的面孔,讓他興奮莫名,“小丁,打電話,給市局打電話,就說有不法份子蹭市委專車!”
孔吉此言一出,滿座齊齊變色,就算人家是真蹭了車,也罪不至此啊,再說此地本就設着公交站牌,從根子上講,人家在這兒等車也沒錯!
衆人實在難耐孔吉如此張狂,更何況,都急着回家吃飯,誰肯陪他折騰,有自覺惹不起的,已經起身,開始準備下車,還有老成的,便待開口勸說。
誰成想,就在此時,薛向蹭的起身,“孔吉同志是吧,看你胸前的銘牌該是督查室幹部吧,既然是督查室幹部,就該執法懂法,此處設有公交站牌,普通市民自然有權在此候車乘車,你咋咋呼呼喊啥,還要報警抓人?再說,就算是市委辦公用車,你孔吉同志是市委書記還是市長,竟然都有了自己專座,我看你滿腦子特權思想,無法無天了都,我真不知道你平時是怎麼接受的組織教育,今天下午,你不用來上班了,寫一份三千字的檢查,明天交給我,思想認識不深刻,我就把你請出督查室,另外,告訴你,本人薛向,新任執政黨明珠市黨委督查室主任!!!”
說話兒,薛向掏出了掛在脖子上,被小傢伙塞進襯衣裡的新辦出入證,鮮紅的鋼印和職務,赫然如血!
卻說薛老三這番噼哩叭啦的呵斥,再加上最後的亮明身份,不啻九天玄雷,降在了車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