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
薛向聽見喊聲,原本狠狠和尤勇對視的眼眸,一下便找到了定星。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哪裡還是原來那個整潔優雅、高貴華麗的小妮子,衣衫佈滿灰塵,顯是在地上滾過,褲腳被扯得稀爛,華貴的麗人服也佈滿了孔洞,髮髻散亂,更可怖的是,雪白的脖頸間,竟出現一條讓人觸目驚心的劃痕!
轟隆一下,薛向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霎時間,心房便被無盡的悔恨充滿,他惱恨自己爲什麼如此粗心大意,半夜走了,就不知道天亮回去送小妮子和陸福他們一起,惱恨自己居然如此放心小妮子一人在外,如此容顏,便是豬腦子也知道一個不小心,定會惹出天大的麻煩。
疼,鑽心的疼,霎時間,薛老三的眼睛就紅了,死死盯着尤俊,“拿開你的髒手!”一字一頓,語氣平靜地不帶半分感情。
“你就是薛向吧,哈哈,挺威風的嘛,聽說你在縣裡很橫,還跟老子老爹動過手,不過,你的話對咱爺們兒不好使,悄悄告訴你一句,你快完蛋了,哈哈哈……”
尤勇已至,還帶了大部隊,此刻尤俊心中再無半點兒惶恐,得意間,差點兒便將他老子和那位大人物之間的陰私付諸口外。
“俊兒!”尤勇大喝一聲,止住尤俊的胡言亂語,“快把人放了,鬧着玩兒,你小孩子鬧着玩兒,也得知道輕重,快把女同志放了,人家是咱們蕭山縣的客人,可沒時間陪你瞎胡鬧!”
尤勇老謀深算,眨眼間。便想確定整個事件的性質,非劫持,而是玩笑!
薛向死死盯着尤俊。他已經不打算廢話了,只得瞅準了空當。就讓他嚐嚐人間的殘酷。
“老爸,還沒玩兒夠了,這漂亮美人兒,你沒見過吧,嘿嘿,我敢保證整個遼東,也沒第二個像她這般漂亮的了,我要娶她作老婆!”說着。尤俊竟雙膀環住了柳鶯兒的脖頸,嬉皮笑臉道:“老爸,把這些人都抓起來,咱們明天就辦喜事兒,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請過來嘛,有他出場,我的婚禮肯定會很轟動。你說呢,大美人兒?”
說話兒,尤俊竟低頭朝柳鶯兒的臉頰吻去。
就在這時,薛向動了。閃電一般地從尤勇腰間,探出了手槍,勾住激發環。滴溜溜轉個圈子,舉肘,出槍,砰的一聲槍響,尤俊左側肩頭飛出一道血花,哐噹一聲,匕首落地。薛向迅雷一般地躍出身子,幾步就跨到近前,捉住尤俊的雙膀。輕輕一擰,撲啦啦。兩膀上的衣服,便寸寸絞裂。胳膊更是呈現出詭異的弧線。
尤俊更是連慘叫都未發出一聲,便昏了過去。
“俊——兒!!!”
尤勇目眥欲裂,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嚎罷,赤紅了臉,指着薛向:“開槍,開槍,都給老子開槍,出了事兒老子兜着。”
二三十荷槍實彈的公安幹警,這會兒腦子幾乎都快凝滯了,縣長奪公安局長的槍,槍擊局長的綁匪兒子,而後局長命令自己槍擊縣長,這一連串的驚變,宛若巨大的數據包,把一干公安的腦子都塞滿了,無論如何也反應不過來。
薛向不理尤勇的嘶喊,這會兒,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小妮子!
小妮子緊緊摟住薛向,眉愁目腫,這會兒,小妮子死志方小,無邊無際的恐懼卻紛至杳來,尤其是一想到那可怕的凌辱,小妮子渾身還不住顫抖,尖銳的指甲死死抓住薛向的背脊,直刺進肉裡。
“開槍!開槍啊!周大國,黃道兵,你們他媽的是不是不想幹了!”
尤勇嘶吼欲狂,衝上前去,拳打腳踢地鬧了一通。
這會兒,一干公安終於弄清楚了,局長是真讓自己槍殺縣長啊!
一時間,衆公安幾乎以爲尤勇瘋了,如果不瘋,怎能下出如此荒誕的命令,讓自己開槍,這和命令自己自殺有什麼區別,你局長再大,也不能一語致人死地吧!
見使喚不動手下,從上回的捱了薛向一巴掌,尤勇知道硬衝絕對不是對手,狂暴間,便學了薛向,劈手奪過身側民警的手槍,擡槍便要朝薛向射去,哪知道,槍剛入手,便聽一聲巨響,手上如遭雷擊,槍便落了地。
尤勇循聲望去,金色的陽光裡,薛向一手抱着美人,一手持了自己的那把五四,五四的槍口還淡淡地冒着輕煙。
這下,尤勇徹底傻了,不敢動彈了,先前狂亂間,他以爲只有自己敢開槍,配開槍,這時纔想起來這位也是個不要命的啊!
霎時間,場面陡然從喧囂變爲極靜!薛向無心要尤勇的命,他雖狂怒,卻並未失去理智,更知道收拾這種人,讓他丟官比讓他丟命,更讓他難受。
嗚嗚嗚……
忽然響起了警報聲,
接着便有高音喇叭聲傳來,驅逐着圍觀看熱鬧的羣衆,俄爾,便見兩輛軍卡進駐,正是武裝部的拍照。
前面的那輛車尚未停穩,副駕駛倉的門就打開了,直直躍下箇中年人來,面目清瘦,兩鬢微霜,不是衛齊名又有何人。
未曾想,衛書記的身手竟如此矯捷!無數人見此情形,心中暗自嘀咕。調侃這種大人物本就是極大的樂子和談資,哪怕是在心裡調侃。
衛齊名下車後,接着兩輛軍卡接停穩了,車門打開,一衆常委和十數名民兵躍下車來。
衛齊名沉着臉,一語不發,步到近前,打量一眼滿場的景象,最後眼神在薛向手中的槍,和尤俊肩上的血漬上定住了眼神。
“都帶回去!”
衛齊名沉聲喝道,不知再對誰下命令,亦不知讓帶誰回去,反正衛書記喝罷,調頭就走,上得軍卡,也不待其餘人等上車,他的車徑自去了!
……
牆如白璧,牀似軟雲,蕭山縣人民醫院這間最豪華的病房,薛向已是第三次入駐了,不過這次他不再是以病人的身份,而是陪着柳鶯兒來此。其實,小妮子身子並沒遭受什麼傷害,只有些許擦傷和脖頸處的一道淺痕罷了。但是,心理上的傷害卻尤爲巨大,入院幾個小時了,還死死抓着薛向的臂膀,不讓他離開寸步。
弄得薛向連衛齊名的命令也不顧了,不回縣委,直接奔了醫院。他半抱着小妮子,想哄她睡去,畢竟他知道還有另一場戰鬥,在等着他,說不準敵人這會兒都擺好了陣勢,在等着自己呢。可小妮子不睡,死纏着他,他也無法。
好在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前臺的護士說有京城的電話到來,是個什麼代表團的團長。聽到這兒,小妮子纔想起來自家還掛着港商赴大陸談判代表團副團長的身份呢,無奈,只好起身去接,去走之前,還再三威脅,不準薛向離開半步。
哪知道薛向等得就是這個時候,早早要來的安眠藥,這會兒差點兒沒捂化了,哪知道薛向剛把藥丸封口拆開,步到門邊的小妮子忽然轉過頭來:“薛向,你這次是不是麻煩大了?”
溫柔的聲音,卻驚得薛向一顆心差點兒沒跳出腔子,虧得這傢伙心理素質極佳,霎時間,就定住了心神,回過笑臉:“沒事兒呢,大不了老子不幹了,跟你去港島,給你打工去,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去嘛。”
薛向笑得燦爛,小妮子怔怔看着他,心裡暗暗咬牙,回個微笑,轉出門去。
小妮子去了約摸十分鐘,便轉回房來,不待薛向問詢,便端起牀桌邊的水杯,一飲而盡,喝完,便蓋好被子,拉過薛向的大手拍拍:“你去吧,沒事兒的。”
聲音鎮定而沉穩,好似充滿了什麼驕傲一般。
薛向不知道小妮子怎麼了,卻是知道小妮子一準兒知道自己給水裡下藥了,要不然怎麼會前後如此大的反差,還主動蓋上了被子,要睡覺,顯然這是再安慰自己呀。
薛向心中感動,搖搖頭,依舊坐她牀邊不動。小妮子亦不說話,閉了眼睛,俄爾,便有輕輕的鼾聲傳來。
薛向又待片刻,見小妮子神態安詳,這才放下心來,朝門外走去,他知道今天必定還有一場惡仗。雖非嚴重到,足以讓自己解職的程度,但嚴酷程度,足以想象。
細說來,薛向想的沒錯,今天的爛事一樁接一樁,縣委大佬們都有些應接不暇的感覺。如果說,尤俊劫持人沒發生前,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回又讓薛向勝了,可尤俊劫持人質發生後,尤其是薛向搶槍開火後,形勢立時倒轉,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樂翻了天。
從招待所回來後,衛齊名便黑着臉,說了句繼續開會,接着十二名常委皆入座,只最末端左側的椅子空了。
按說差一個人,會議照樣可以舉行,可衛齊名偏偏不發言,在場諸人誰不知道眼下是什麼形勢,局勢複雜得眼花繚亂,自然誰也不肯出言打破沉默。
就這麼着,近兩個鐘頭的沉默,除了何文遠不住地給諸位大佬加水以外,會議室內再無別的動靜兒,便連後勤處處長老馬上來催飯,也被俞定中訓斥一頓,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敗退而去。
這會兒,會議室內,誰都知道風暴正在堆積,只得那人闖入,狂風驚雷,便一併傾下!
十二點十分,會議室大門再次被大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闖進門來,自顧自地在那張空椅上了坐了。
那屁股落座的聲響,宛若咔嚓一聲驚雷,霎時間暴風雨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