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滿場無聲之際,齊楚又開炮了:“薛向同志,請你不要耍小孩脾氣,當初要權柄的是你,現在說不幹就不幹的又是你,當蕭山縣八十萬羣衆的生計是玩笑,還是當組織紀律是兒戲?”
齊楚和薛向倒說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二人在工作上甚至連交集也無,如果非要扯上些矛盾的話,那就是上次薛向抄了頭頭腦腦們的小金庫,讓齊楚不爽,因爲在齊楚看來,那些金庫,該輪着他們紀委去慢慢發掘,這下倒好,全便宜了薛向。..不過,眼下,齊楚衝薛向發難,倒不是因爲這點齟齬,只不過是配合衛齊名罷了。至於,此番在薛向要撂挑的情況下,還窮追不捨,則是爲了顧全他堂堂齊書記的臉面。要不然被一個毛頭小瞎咋呼幾句,就熊了,認栽了,以後他齊某人還怎麼混?
齊楚此話一出,滿場一大半人都在皺眉,均覺齊楚過份了,都這會兒了,人家都被逼得不幹了,還唱高調壓人。便是衛齊名也聚攏了眉毛,暗罵齊楚又出昏招,心裡卻急速思着,如何平息眼前的亂。
更有義憤填膺如鐵通者,砰的一頓茶杯,正要開炮,可斜對面的王維竟拍案而起,指着齊楚發飆了:“你齊楚同志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人家薛縣長才來蕭山縣多久,身上擔的擔可是有山高,你不體諒咱們縣府的工作難做也就罷了,動輒以組織紀律相要挾,什麼時候,工作累了,還不興讓人發發牢騷了?可有這條紀律。
再者說,人家薛縣長勞苦功高。接手縣委縣府交付的重要工作以來,可曾有半點不盡心盡力?可曾有一件完成的不圓滿?即便是現如今其嚴重和困難的五金廠事件和縣財政缺口難平,可人家薛縣長不照樣處理、維持得很好?更何況現下還不到年底呢。誰又敢說薛縣長不能圓滿填補上財政缺口,反正我是堅信薛縣長有這個能力的。最後。縣府的工作不容易,需要支持,如果支持不了,還請某些非分管縣府工作的領導同志少摻和!”
譁!譁!譁!
誰也沒想到王維竟衝齊楚開炮了,轟轟轟,炮聲如雷,炮彈更是從未有過的暴烈,不知轟得齊楚焦頭爛額。更連一旁觀戰的衆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齊齊盯着王維,暗歎,這還是從前拙嘴笨腮的王縣長麼?
更有捱了莫名其妙炮彈轟擊的齊楚,更是悲從中來,心裡已經罵翻了天,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真不知道方纔是哪個王八蛋最先挑起的事由,這會兒竟厚着臉皮玩兒臨陣倒戈。真不是個東西……
這會兒,王維纔不管什麼無恥不無恥,他只知道。此刻,誰要跟姓薛的過不去,就是更他姓王的過不去,誰要把姓薛的整下臺,就是刨他老王家祖墳,拼了老命也得跟他幹!
霎時間,齊楚一張頗爲英俊的老臉青紅驟轉,眼圓筋綻,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王維的模樣。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復起,不待齊楚發飆。俞定中又陰陽怪氣地開腔了:“齊楚同志卻是出格了,先不說薛縣長目前的工作做得好。就是真出現了紕漏,也用不着你齊楚同志褒貶。縣府的事兒由縣府領導,和分管縣府工作的幾位書記過問就行了,你齊書記還是先抓好紀委的工作爲好。不是我說你,現下紀委的工作主持得真不怎麼樣,各級幹部紀律鬆弛,作風驟弱不說,竟還出現了縣公安局長槍擊縣長的大笑話,你齊書記要反思啊!”
如果說王維是從維護薛向的角出發,那俞定中就是裸地進攻了,蠻橫地不準齊楚就縣府工作發言不說,自個兒竟對齊楚的紀委工作指手畫腳起來。
這二位大有瞬間化身薛向坐下的瘋狗的意思,誰敢衝自家主呲牙,就撲上下去咬死他。
咔嚓!
齊楚直覺自己的世界霎時間崩塌了,怎麼眨眼間,就乾坤顛倒,陰陽逆亂了。
衛齊名知道這時自己該收尾了,如若不然,今天的會議,就得改名爲申討齊楚大會,便道:“齊楚同志確是說得過了,不過,都是一個班的同志,心裡有意見能夠說出來,總歸是好事嘛,不管說得對不對,咱們執政黨人就應該有聞過則喜的胸懷。再有,我得批評你薛向同志幾句,幹革命工作,一時不被理解,受委屈,那是常有的事兒,可你這種態先就有問題,哪有動不動就撂挑的。
當然,可能是我這個做班長的平時對你的關心,對你的愛護不夠,讓你對我,對縣委有那麼點距離,這裡,我要向你道歉!最後,希望你薛向同志,繼續完成縣委縣政府交付給你的任務,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縣委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衛齊名一錘定音,算是定下了調,少發言的縣委辦公室主任張道中趕緊接口,說了些場面話,無非是安慰薛向,並寬解齊楚,接下來衆人的發言,自然是和爲貴,和諧萬歲。薛向自也誠懇地展開了自我批評,畢竟便宜都佔得盡了,該賣乖的時候還得賣。
就這麼着,一場突如其來的倒薛風波,還未到,便走進了尾聲。
散會未幾,會議室便空了,只餘了齊楚靜坐在自己的椅上一動不動,表情上也看不出是憂是喜。
咿呀一聲,大門又被推開了,淡淡的月影下,衛齊名緩緩步進門來。
“老齊,怎麼着,想不通?”衛齊名拖過把椅,緊挨着齊楚坐了,今次讓麾下的大將頂缸了,這會兒,自然要緊趕着來安慰一二。
齊楚兩頰拽起,竟露出個笑臉:“書記,你莫不是來安慰我老齊的?那可真就把我看小了。”
“噢?”衛齊名小道:“那你這不動不搖地呆坐着,做甚呢?”
“我在想咱們這位薛縣長?”
“我以爲你在想那兩位縣長呢。”
“哼,他們?見風使舵,冢中枯骨罷了,有甚值得想的?”
“那我倒要聽聽咱們這位薛縣長有什麼值得想的。”
“這是套我話呀,書記!不過,沒關係,我這兒正想找人聊天呢,說起咱們這位薛縣長,實事求是地說,起先,我是真小看他了,以爲不過又是來了個練嘴的,直到今兒個被人家好好上了一課後,才沉下心來仔細思量了一番,這一思量,可是驚了我一跳,這位薛縣長來蕭山半年多的功夫,竟是辦了這許多事,且樁樁件件都辦成了。咱們都知道現下想辦一件事,有多難,因爲人事關係、利益糾葛,這種種,你還沒等辦呢,就先去了你一半精力。
可人家竟是辦一件,成一件,且辦的都是阻力沖沖的難事兒,這難道還不叫人驚奇?再一個,這位薛縣長也參加了不少常委會了吧,您仔細想想,只要是和他有交集、關聯的事兒,他就沒吃過一次虧。如此一個能辦事兒的,能洞悉心機,遊刃常委會的薛縣長,難道不值得我多想想麼?”
說罷,齊楚端起茶杯,咕嚕了一口,眼神兒卻是片刻也未離開衛齊名的瘦臉。
衛齊名並不立時搭話,右手食指不住輕擊着桌面,眼睛也凝在指上,似乎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這小把戲上,良久,方道:“老齊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我之間用不着如此,不過,我容他,讓他,也是有原因的,等熬過這段時間,這個場,我一定幫你找回來。”
衛齊名自然知道齊楚這番看似真誠的話,是在提醒自己警惕薛向,目的很明顯,想讓自己出手將這能幹又多智的薛縣長消滅在萌芽狀態。想想也是,任誰受了今天的奇恥大辱,怕也不能鎮定以待吧,更何況這位威嚴素著,面尊貴的齊書記。
齊楚臉色微變,方要解釋,衛齊名擺擺手,道:“老齊,咱倆相交多年,很多話也只有跟你說,很多事兒也只有你能理解,現下,我面上很風光,其實很困難,不是縣裡的苦難,是來自上頭的苦難,我的出身問題,你該知道的。”
說到這兒,衛齊名便住了嘴,齊楚臉色再變,哪裡還不知道衛齊名所指何意。近來上頭頻頻吹飛,要清理種人,這位衛書記的崛起,妥妥地在種人之列啊。一念至此,齊楚忽然理解了衛齊名,覺得自己方纔的那個伎倆,耍得可笑,沉聲道:“書記,是我錯了,就讓姓薛的繼續蹦達吧,其實王維那老小哪都沒說對,就說對了一點,姓薛的確實維持住了局面,現在,有個人肯爲咱們維持局面,咱們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書記,大事爲重,萬事待來日吧。”
衛齊名笑笑,伸出手來,齊楚亦笑,伸手搭住,重重一握,好似達成了什麼協議一般。
……
王維說薛向能維持住局面,齊楚亦是贊同,可薛向自個兒卻發現這局面越來越維持了,真是應了李宗盛的那句歌詞: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閒。
蕭山縣現在的局面就好比一個四處漏風的房,他剛遮掩好屋頂,屋檐又開始漏雨。這不,縣裡的財政剛穩定下來,五金廠又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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