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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尤勇再次帶着蕭山縣全部警力趕到時,場面的艱難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萬萬想不到除了大革命時期風起雲涌過一段時間外,老實巴交了幾輩子的工人草芥竟然真的敢和政府玩兒起了對抗。??
??原來,先前在廠辦大樓外的上千工人,這會兒已經撤了個乾淨,而這“撤”卻非撤散,而是撤退,除去原先羣聚的家屬、老弱外,這會兒,數百青壯工人竟挾持了被尤勇丟下的王維等一干蕭山縣政府要員,外加建德五金廠的一衆領導,進了廠辦大樓內,並用大樓內的桌椅封死住了大門,和窗戶,且二樓的玻璃大廳外,架起了高音電喇叭,正一遍遍地控訴着公安局的暴行。??
??這回,尤勇徹底傻眼了。他倒不是對那高音喇叭的控訴,心生恐懼,而是眼下的爛攤子,叫他無從着手。因着,他方纔只想着帶了大部隊回來,再好好收拾那幫土頑,壓根兒就沒向縣委彙報建德五金廠的險惡局勢。可眼下的情況,哪裡還是能瞞得住地,搞不好就是一場惡*件,*。??
??畢竟眼前對抗政府的不是什麼無識農民,而是最先進的生產力代表——工人,共和國建國以來,只聽說農民對抗政府,還從未聽過,工人集結抗法。??
??搞不好,這次的事件不只開了花原地區的先河,怕是要鬧到省委。當然,他尤某人背景深厚,新近又靠上了京城的大人物,再加上,自問在此次事件中並無甚過錯,而唯一的缺口已經堵死,自然無所畏懼。可事情鬧得大了,只怕也少不得吃些掛落。??
??卻說這尤勇自打從省公安廳空降到蕭山縣掌控這一號暴力機關,已有兩年。往日他縱橫縣府,是誰都不看在眼裡。即便是蕭山縣一號,對他有絕對領導和任免權的衛齊名,他尤某人也只是面上尊敬,儘量配合,心中卻是從無半分畏懼,而今次,竟是頭一回心中有些沒了底氣。??
??此次尤勇再至,帶得大部隊。可謂是全副武裝,爲了震懾這幫工人,更是長槍短槍帶了一堆,甚是還搜出了公安局僅有的重型武器——重機器。當然,這些玩意兒帶至此處,壓根兒就是嚇人所用,即便是全上了彈藥,可尤勇壓根兒也沒打算,也不敢真下令開槍。??
??原本,尤勇以爲這回。他天兵一至,衆土頑俯首就擒,可眼下的情況。卻是老鼠拉龜,無處下口,總不至於,真指揮大部隊搶攻大樓吧,搞不好,就把對持,徹底變成了流血衝突的惡*件。??
??尤勇在大樓外,是踱了一圈又一圈,腦子裡卻無半分主意。沉吟良久,終於也不得不撕下蠻橫嘴臉。扮上溫柔模樣,竟要過一個電喇叭。溫聲細語道地談條件,講政策,並一再保證只要工人們放回王維等人,並放棄抵抗,縣委一定既往不咎。??
??卻說就在尤勇苦口婆心、委曲求全地講演時,二樓大廳內,數十位原建德五金廠的車間主任、段長、班長,以及被選舉出來的普通工人代表,也濟濟一堂,開起了小會。??
??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事先誰也不曾料到,這會兒,衆人熱血過後,卻是陷入了深度惶恐,畢竟誰都知道暴力衝擊公安幹警、扣押縣委縣府領導,在古時候,便是造反,而即便是在現下的新社會,也是不得了的罪過。儘管衆人自問有理,自問是一時衝動,可事情到底已經做下了,有理也成無理,後悔怕也是晚了。眼下,唯一奢望的便是儘量減輕罪責,當然,更重要的是,維持住廠子的存在,畢竟這是所有人生存下去的底線,亦是此次暴力抗法事件的源頭。??
??當然,要爭取這一切,靠樓下那個端着大喇叭,呼喊瞎喊的紅臉胖子是覺得不成的。於是,一衆人等,便圍繞着談判對象爭執了起來。??
??有的說,就近和被“安置”在廠長辦公室的王偉談,畢竟他是縣委常委,又是縣府二號,官比那個尤勇大多了,說話保管頂事兒,再一個,看他先前模樣,也是抱着解決問題的態度來的,還和尤勇發生了爭吵,顯然是個好官。??
??這位說完,立時便有人反駁說,絕對不行,現下王縣長雖然就在近處,可他眼下的情況,不論我們怎麼辯護,只怕都有被咱們劫持的嫌疑,即便這王縣長心胸寬廣,不計前嫌,和咱們談妥了條件,到時候,縣裡以被脅迫條件下議定的承諾,不是出自本心,沒有效力,咱們的一場努力便算白費了。??
??這位的觀點,論據充分,論證合理,立時便得到了大多數人的同意。??
??既然現在被安置在廠長辦公室的一衆縣裡的大官,不是合適的談判對象,那衆人也只得把目光轉向縣裡。??
??立時,便有人說找俞定中,他是縣長,咱們廠子正歸縣政府度管,他的保證,應該最靠譜!??
??這位話音方落,便有人反駁說,找俞定中,還不如找衛齊名,這俞縣長是有名的怕招災惹禍,咱們找他談,只怕是談上三天三夜,他也給不出半點保證,而衛書記就不一樣了,他在蕭山縣一言九鼎,又素來敢做敢當,他的話,想必不差。??
??這位說完,衆人皆點頭同意,眼見着,便要形成決議,忽然,又有一五十歲左右的壯實老工人說,絕不能找衛齊名,你們不瞭解他,我當年和他共過事,六七年,挺進花原時,我可是見識過他的狠辣,這種人物,說話雖然有用,可詭詐多變,心無慈念,對咱們工人絕對沒有什麼階級感情,若是,他施奸耍詐,秋後算帳,按他往日風格,只怕咱們無一倖免。??
??那老工人說得鄭重、可怖,立時便將先前衆人好容易形成的決議,給沖銷了!霎時間,滿場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良久,場間忽然起了嚶嚶哭聲,原來有心思敏感,神經脆弱之輩,見深陷絕境,事不可爲,緊張得哭出聲來。??
??這邊哭聲一起,那否決衛齊名的老工人,忽然一拍巴掌,喊道,眼下,咱們要想有出路,只有找一人!??
??那老工人一聲喊出,衆人齊聲問是誰,那老工人再不賣關子,鄭重地吐出了三字:薛——裕——祿!??
??那老工人三字吐出,滿場的氣氛立時便緩了下來,因爲無他,實在是這個名字實在太讓人溫暖,讓人寬心了!因爲,在場諸人,非但都知道這薛裕祿意指何人,而且皆聽說過薛裕祿抗洪護堤時,那驚心動魄,催人淚下的傳說,更重要的是,在場諸人,皆親身受過這薛裕祿的恩惠(薛向及時補發教師工資,組織了學生攤派,滿縣誰家沒孩子上學,是以,方有恩惠一說),甚至不少人在這位薛裕祿住院當天,親身參加過那次蕭山縣史上從未有過的燭火祈福大會。??
??這“薛裕祿”三字一出,衆人便徹底統一了認識,當下便由那老工人,到得窗前,接過高音喇叭,和尤勇談起了方纔商議好的條件。??
??卻說這尤勇在樓下苦口婆心,勸說了半天,樓上沒有半點兒動靜,可樓下的動靜卻是徹底鬧大發了。本來,建德五金廠鍋爐爆炸事件,在整個蕭山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兒,再加上,方纔工、警對峙,鬧出的動靜兒也不小,更何況,這會兒,上得樓繼續和尤勇一夥兒對峙的也不過是數百青壯,而先前的家屬、老弱、以及膽小之輩,早已現行撤退回家。而這回家的一干人中,多得便是這七大姑,八大姨,此輩最是嘴長,一會兒的功夫便把自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方纔發生的對峙事件,便傳揚了出去。??
??國人性本好熱鬧,再加上這是千載難逢的大熱鬧,一會兒的功夫,問詢趕來瞧熱鬧的羣衆便來了上千。??
??尤勇最怕的就是事端擴大化,希圖內部消化,自然見不得這許多不相干人等在此鼓脹聲勢,便趕緊派了數人民警,遠遠地,就扯起了警戒線。??
??這尤勇剛封鎖完現場,便聽到樓上叫嚷着“非薛縣長親自來談,決不履行任何對話……”??
??尤勇一聽這“薛向”二字,先是眉頭一皺,繼而腦子裡劃過一道金光,彷彿面前打開了一條金光大道,燦爛耀眼至極,立時,一個計劃便迅速在腦子裡成行,繼而,二話不說,便用電喇叭答應了樓上的請求。??
??接着,便有了那青年民警開着軍用跨鬥,火速來接薛向的一幕。??
??此番因果情由說來細緻,可這會兒正風馳電掣的薛老三卻是並未全知,原因麼,自然是這傳話的青年民警,也只知道個一鱗半爪,說來說去,只是說工人暴動,對峙公安局,不信任任何人,點名要薛縣長前去,才肯談判。??
??卻說這會兒,薛向雖不知曉,五金廠的局面爲何突然演化到如此程度,卻是猜到必然與五金廠現下入不敷出的慘淡情狀有關。??
??當然,眼下,他最關心的還不是這個,最糾結的便是這句“不信任任何人,點名要薛縣長前去,才肯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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