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算我一個,無雙不成飲,算上我,也正好說的開,就說咱們在宿舍飲酒了,我就不信學校會因爲這個把咱們開除了。
崔原則終於站直了身體,朗聲說道。
的確,央校不是尋常的學校,學員也都是成年人,平素飲酒也算不得什麼,只不過學校有規定,學習期間不得飲酒,今天才是正式報到日,明天才開課。
若打嘴皮子官司,在宿舍喝酒未必算得上罪過。
先前,隨薛向奔突,乃是大亂驟發,這二位驚魂難定。
這會兒,彭春,崔原則自以爲想透關竅,認定結局未必會如何慘重,自然不懼。
薛老三掏出包香菸,點燃一支叼了,抽一口道,“您二位還別急着演這大義凜然,我敢打賭,那位薛亮同志是早有預謀,你們以爲他只是送酒這一計?我敢打賭,那孫子嘴裡就沒一句實話,只怕晚上的報到會也不是七點半,而是七點召開,召開的地點也未必是南附樓,先前,我可是從窗外看着薛亮領的紀檢科的幹部來的,如果不是事兒犯得大了,就憑喝酒,能招來紀檢單位的人?”
薛老三話音落定,彭春,崔原則齊齊傻眼了!
先前的凜然大義,瞬間蕩然無存。
的確,如果事情真像薛向所說的這樣,那整件事的性質完全就變了,一個是學員在宿舍內飲酒,一個是學員寧願在宿舍飲酒也不去參加報到會,無組織無紀律。
若被定性爲後者,幾乎不用想,就是立即趕出黨校的下場。
彭春。崔原則不由得回想當時的情況,薛亮這孫子可是在無人動問的情況下,主動講的報到會時間改到了七點半。南附樓。
思及薛亮好沒來由主動獻上價值不菲的陳年茅臺,這一環套一環。分明就是迷魂湯和着連環計,且是必中之計。
畢竟,彼時,大家都當他是普通同學,怎會想到他會毫無預兆地驟下殺手。
這就好比,你日日相對的同學、同事,毫無預兆地在你背後捅了刀子,那是防無可防。也防不勝防。
原本乃是必殺之招,可哪裡知曉薛老三國術修習到了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程度,危險未至,警兆頓生。
這不,霍無病,薛亮方領着紀檢幹事們殺到了樓下,薛老三心中便生出了警兆,感知外放,驚人的聽覺立時便捕捉到了霍無病和薛亮的對話。險些沒驚出一聲冷汗。
若非他有這無雙國術,說不得今次真就陰溝裡翻了船,誰能想到這小小酒瓶。也藏着無限殺機。
“丟他孃的,薛亮這兔崽子是要把咱們往死裡逼啊!”
彭春重重一拳砸在一株老樹上。
崔原怔怔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如何是好,薛老弟如何是好!”
的確,眼下的問題嚴重了。
雖然逃過了被當場抓喝酒的現行,可報到會卻是實實在在沒去,衆目睽睽。鐵證如山,這個怎麼也掰扯不過去的。
“得了。跟我走,小聲點兒。別撞着薛亮和霍無病那幫兔崽子,嘛事兒都沒有。”
薛老三言語一句,便找榆林深處行去。
彭春,崔原則實在不知道這位薛向同志哪裡來得自信,可事到如今,除了跟着這位大爺一條道走到黑,難道還有別的辦法麼?
薛嚮往林子深處扎,他們自然只好往林子深處扎。
不成想,三人方進了林子,方纔三人駐足之地便射來了光亮,接着,便聽見了熟悉的呼喝聲,驚得彭春,崔原則險些又出一聲冷汗。
然,稍後發生的一幕,就更讓這二位驚不勝驚,暗呼奇蹟了。
原來,他們三人,和薛亮,霍無病率領的搜檢人員,同在一片樹林,可他們緊緊跟隨的薛向,眼睛裡好似裝了雷達,帶着他們在林子東遊西逛,卻是連半個鬼也不曾撞見。
甚至偶然間,和搜檢人員近在咫尺,對方也是茫然無知。
這種遊走在危險邊沿的感覺,着實驚險,刺激,卻又讓人着迷。
在林間逛蕩了一圈後,薛老三引着二人到了掠燕湖的另一邊。
當是時,華燈初上,星河閃耀,依依垂柳,流風惹絮,湖風掠來,水波不興,卻舒爽宜人,正是消夏避暑的好時節,是以,岸邊遊人不少。
薛老三倒是心懷坦然,邊遊邊玩,彭春和崔原則卻各自心思滿腹,滿臉苦澀。
行到一處電話亭,薛老三衝二人招呼一聲,便到那處打起了電話。
初始,彭春還以爲這位有了辦法,去搬救兵,拉扯着崔原則湊到近前,偷偷傾聽。
哪裡知道,入耳的是道青年女聲,多半是薛向媳婦兒,果然,不多會兒,便證實了。
電話那頭傳來的竟盡是家庭瑣事,聽得彭、崔二人險些沒跪伏在地,大叫“佩服”!
是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位爺竟還有心思顧及老婆孩子熱炕頭,這他媽該是怎樣的超然情懷啊。
薛向一通電話,打個沒完,彭春,崔原則實在聽不得那些鍋碗瓢盆,家長裡短,找了處僻靜地方,躲了抽菸,
半個多鐘頭後,和老婆說得熱透的薛老三,才施施然折返回來。
“走吧,二位,怎麼還在這兒抽上了,我以爲你們都回去了呢!”
行到近前,薛老三笑着道。
“回去,回哪兒去?”彭春沒好氣道。
“自然是回宿舍,這都幾點了,該回去睡覺了,你們不困,我可困了。”
說話兒,薛老三便超宿舍行去。
彭春,崔原則聽得汗毛都快炸起來了,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直到薛老三行出老遠,這兩位才醒悟過來,慌忙追了過去。
“薛老弟,怎麼回這兒了,這裡可是最危險的地方啊!”
薛向方最後一個進得門來,彭春便騰地將大門輕柔地關上,隨即,整個脊背便將大門堵死。
“是啊,孫子曰,置之死地而後生,可那也就是隨便說說,誰知道能不能後生,死地之所以爲死地,總歸不是什麼好地方。”
都這當口了,崔廳長依舊改不掉他這好掉書袋的毛病,說話兒,便要去開燈。
騰地一下,彭春又如靈貓一般跳了過來,啪的一下,將崔廳長大手打落,瞪眼道,“知道是死地,還開燈,折騰什麼!”
薛老三笑着近前,吧嗒一下,將燈打開,也學崔廳長道,“欲隱之,故顯之,有示之無,無示之有,亮着燈,人家未必以爲這裡有人,再說,這是咱們的宿舍,天黑了,回自己宿舍睡覺,犯哪門子的法,你二位安心睡覺,這事兒,因我而起,因我而了,斷不會牽連兩位。”
薛老三前面的話,聽得二人直犯迷糊,最後一句話出口,卻是惹了衆怒。
“薛老弟,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咱們雖然才認識一天,可真是對脾氣,再說一起喝的酒,一起吃的肉,怎麼就不能一塊兒抗事兒,我就不信這天下還沒說理的地方,你也太小看我彭某人了!”
說着話,彭春不住怕打着胸膛,瘦骨嶙峋的身體捶得好似要裂開。
崔原則也搖頭道,“義之所在,雖千萬,吾往矣!”
薛老三知曉這二位弄擰了自己的意思,以爲自己要一個人抗事兒,殊不知,在他薛老三這兒,只要沒抓現行,眼下的這點事兒就不是事兒。
見這二位情緒激動,薛老三也不解釋,抱拳告饒一番,便翻上牀睡了,沒多會兒,便傳出了呼嚕聲。
崔原則,彭春二位相視一眼,滿臉苦笑,打死這二位也想不到,這位大爺的心竟是這般大,大得快沒譜了。
然,事到如今,這二位還能做什麼呢?好像只有睡覺。
不管睡得着,說不着,這二位還是都在牀上躺了下來。
迷迷糊糊間,眼見兩人便要睡得瓷實,忽地,悉悉索索,便聽見開門聲,彭春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翻身便跳下牀來。
就在這時,薛亮的胖臉出現在了門外。
“啊”一聲叫,薛亮轉身就跑,彭春疾走幾步,方要去追,忽地回過味兒來,追着了又能如何,還能殺人滅口不成。
當下,便竄到薛老三牀前,玩兒命地猛搖。
一邊的崔原則幾乎和彭春同一時間驚醒,亦是嚇得面無人色,他牀和薛向相連,老崔便趴在薛向腳邊,使勁搓他腳丫子。
“幹嘛呢,我說你們,不就是個薛亮嘛,他宿舍也在這兒啊,人家晚上回來睡個覺,你們鬧騰這麼大動靜兒作甚,行了行了,你們鬧騰他就鬧騰他吧,又來鬧騰我作甚!”
薛老三撐着朦朧睡眼,滿臉地不耐煩。
彭春,崔原則相視一眼,同時點點頭,前者掉頭就進了浣洗室,端出一盆水來。
“哎哎,我說老彭,抽哪門子的瘋啊,老子明白着呢,用不着你來給老子洗臉。”
騰地一下,薛老三跳下牀來。
的確,彭春,崔原則皆以爲這位睡糊塗了。
說來,也無怪這二位產生錯覺,這都什麼時候了,薛亮還能和大夥兒一起愉快地睡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