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無力

東方長明原本以爲靠自己這三個字,纔是最能證明自己的方式,其實這只是最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別人可以靠給父母的一個電話就能輕易得到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東西,甚至本應他得到的東西。

東方長明開始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但是又絕對不認爲自己僅僅是個普通人。

當年他退伍回學校讀完書,參加工作,纔算真正經歷了生活,他經歷過欺辱,經歷過冤枉,經歷過百口莫辯,經歷過大喜,也經歷過大悲。在被生活揉搓掉棱角的時候,開始變得平和,變得沒有當初的那種涇渭分明,有人告訴他這叫成熟,其實東方長明知道生活就是妥協,自己和大部分人一樣只是平凡又普通的人。

其實,東方長明早已屈服在生活的蹂躪之下,他會爲了錢放下夢想,即便是有選擇放在他面前時,他也沒有勇氣選擇什麼虛無縹緲的遠方,只想先把肚子填飽,馬上三十歲,面臨的現實再也支撐不了所謂的夢想,才知道錢有多重要。

可東方長明腦子裡還殘留着不甘心,殘留的理想偶爾想起來還會有悸動的澎湃,只是他不知道這種澎湃還能殘留多久,可能會隨着年齡的增長徹底消失,也可能會回到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熱血少年。

普通人努力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有些人說,這是因爲他們祖上的努力程度不同。所以,一個農民,每天下地幹活,或者進城務工,住板房,搬磚,穿最髒的衣服,喝最劣質的酒,吃最難吃的飯,他們還是不夠努力的,所以也不該有什麼好生活的。

是這樣嗎?辛苦到沒命,勞作到患癌症的工人,不夠努力嗎?人們說的努力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人們所謂的努力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讓人們接受現實的不公,掩蓋現實的矛盾。讓人們成爲被馴服的主體,相信個人奮鬥的神話。努力是一種有解釋力的話語,它背後是權力的網絡,是意識形態,誰努力,怎麼纔算努力,是由別人

來定義的。

軒轅風告訴東方長明,在軒轅風出生的地方,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一個挺漂亮的高中女生,被學校裡的混子搭訕,出於禮貌和對方說了幾句話就被纏上了。

混子天天下課去找她,放學非要送她回家,說要和她談戀愛。

被混子纏了幾天,這姑娘很害怕,就告訴老師,但混子的父親是當地的一方豪紳,家裡很有權勢,老師也不敢管,只是安慰姑娘儘量躲着點。

姑娘沒辦法,就告訴了父母。父親很生氣,要去學校找那個混子算賬,母親趕忙勸,說盡量別把事情鬧大。

母親把那個混子叫到家裡吃飯,想好好的講道理,希望他不要再糾纏自己女兒。

沒想到混子來了之後,反倒像是見家長,一個勁兒的要求姑娘的父母同意他們在一起,不然就不走了。

姑娘的父母沒辦法,一直勸他,從傍晚到深夜,父親實在忍不住,就打電話報警。

警察過了很久纔來,把混子帶走了。警察臨走的時候好心告訴他們,這孩子還沒成年,就算抓到派出所裡,也不過拘留幾天,放出來還會纏着你們,何況他爸爸還是當地的大人物,建議姑娘一家搬走躲一陣子。

聽警察這麼說,姑娘的父親更是生氣,自己一個大老爺們,還要被個小混子逼得搬家?

後來混子不光自己來,還帶着他的小弟們一起上門,放學了就來姑娘家,每次都賴着好久才走。

姑娘懂事的早,雖然害怕,但也不想因爲自己連累父母,就偷偷約混子下晚自習在學校操場見面,想求他不要再騷擾父母。結果,姑娘就被混子強行XX……

這件事情慢慢在學生間傳開了,但校方始終不表態,只是叫大家不要相信謠言。

姑娘的父母很快報了警,警察還是像以往一樣和稀泥:孩子們還小,正是青春期,談個戀愛嘛,忍不住很正常,孩子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軒轅風不知道姑娘的父母聽到警察這番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軒轅風只知道,姑娘的父親去檢察院找混子的父親,被拘留了十幾天,回來的時候滿身是傷。後來,這姑娘再也沒出現在學校,聽說是去外地上學了,大家也沒再見到過這家人。而混子,依然如故。

軒轅風當初對這件事情感興趣純屬是抱着八卦看熱鬧的心理。

直到有一天,軒轅風突然想,如果自己是那個女孩子的父親。當訴諸法律無效時,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時,軒轅風會怎麼做?

軒轅風很想把混子的頭砍下來,放在他父親面前,讓他感受一下子女受到傷害時的痛苦。

可軒轅風這麼做了,必然殺人償命,軒轅風的妻子,軒轅風的父母,軒轅風受到傷害的女兒,她們怎麼辦?軒轅風死了,誰來照顧她們?

最終,軒轅風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如果軒轅風是姑娘的父親,軒轅風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隱忍,逃離這個地方。

可是,軒轅風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

軒轅風不想抨擊什麼社會現狀,也不想去宣揚什麼法制社會,軒轅風只知道生活在社會底層是多麼的痛苦,你現在擁有的優越條件,一方面要感謝這個國家的進步,另一方面要感謝你父母付出的努力。當你們進入社會,經歷過屈辱與不公,開始感受到養家餬口的沉重時,你們會明白普通人努力奮鬥到底是爲了什麼。

只有這樣,軒轅風纔有底氣,在妻子和孩子面前說:“別怕,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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