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在柳千川傾囊相授之下,凌旭獲得了令人側目的成長,他對刑偵知識的掌握可謂一日千里,對案件的推理分析能力則稱得上爐火純青。
本來柳千川選擇收凌旭爲徒,只是臨時起意,目的是爲了用這個藉口來拒絕唐宇南安排凌旭進入武裝特警,可他沒有想到,凌旭對刑偵斷案這一方面有着一種無法形容的天賦。
這就好比一塊璞玉,雖然本身尚沒有任何紋路,可是其形狀卻極爲適合雕刻某種物件,只是一直沒有被發現而已,某天,當一位擅長雕刻那種物件的大師進行雕琢時,一切變得那麼水到渠成,璞玉經過大師的細心雕琢,璞玉終於變成了一尊絕世珍寶。
看到凌旭的表現後,柳千川又驚又喜,隨後,他用副校長的身份,給凌旭開啓了小竈,不但免掉了凌旭的軍訓和所有課程,甚至連晚間的緊急集合也允許凌旭不用參加,這樣一來,凌旭就多出了許多時間去柳千川那裡學習刑偵知識。
對於凌旭的這種待遇,長蔭縣局的這些學員還好些,因爲凌旭畢竟是他們自己的人,但是另外幾個縣局的學員卻不高興了,認爲警校厚此薄彼,私底下紛紛抱怨不滿。
其他幾位副校長聽到底下學生們的言論後,本想找柳千川談談,他們擔心這樣下去,會令底下的那些學生們產生更爲嚴重的負面情緒,可是當他們聽到柳千川打算任期屆滿後辭職的想法後,想到自己的處境和未來,嘆息了一聲,紛紛放棄了勸說。
就連主管本次入警培訓的唐宇南在沉默了一陣後,也對學員們的意見充耳不聞,任由柳千川對凌旭開小竈進行關門培訓,就這樣,警校高層集體默許了凌旭翹課去柳千川那裡學習刑偵知識的事情。
通過這三個月特殊培訓,凌旭對刑偵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在這期間,柳千川經常找一些案例檔案,讓凌旭分析、推理、根據現有的線索偵破案件。
凌旭也沒有辜負柳千川教授的本領,對於一些簡單的案件,沒怎麼費工夫,就給鎖定了嫌疑人,當柳千川打開檔案最後面的嫌疑人主欄時,果然是凌旭分析鎖定的那個人。
警校裡面存有數之不盡的案例卷宗,柳千川在傳授凌旭知識的時候,也用不同類型的案例對凌旭進行解析,讓凌旭根據案卷上已有的信息,推理該案的嫌疑人。
由於次次都能推理出嫌疑人,凌旭的內心有了些小驕傲,結果有一次,當柳千川拿出一份盜竊案卷的檔案讓凌旭推理嫌疑人的時候,凌旭出錯了。
凌旭簡單的看了看,沒有仔細研究卷宗上的內容,而是根據自己的經驗,隨即鎖定了一名嫌疑人,正當他信心滿滿的讓柳千川打開卷宗的最後一頁時,結果卻發現自己推理的那名嫌疑人是被冤枉的。
當天,柳千川第一次對凌旭發了怒,足足訓斥了凌旭一整天,氣的一天沒有吃飯,到了晚上七點多的時候,他領着凌旭離開了警校,兩人穿着便裝,打出租車去了一個地方,路過一個超市的時候,柳千川下車買了一些物品。
走進郊區一個養老院裡面,柳千川從一間屋子裡,找到了一個老頭,望着面前頭髮花白凌亂,額頭蓋滿皺紋,身上穿着沾滿油漬衣服的老者,柳千川把買來的脫骨扒雞、雞蛋糕、純牛奶,等適合老年人食用的物品放下。
老人渾濁的眼睛擡頭看了看柳千川,那散亂無光的眼神裡,隨即充滿了光亮,神情激動的走到柳千川面前,緊緊握住柳千川的手:“柳警官,你又來看我了,坐坐坐,請坐。”
說話的空隙,老人環視了一眼四周,見屋裡沒有凳子,便把牀頭上的一把堆滿衣服的椅子擡到了柳千川面前,用自己的衣袖使勁擦了擦椅面,然後熱情的讓柳千川坐下。
柳千川沒有嫌棄老者的衣服髒,也沒有嫌棄椅子上的灰塵,他握住老者的手,把對方讓到牀上,然後坐到椅子上跟老者聊天,把老者給逗得哈哈大笑,有時候,兩人聊到有趣處,同時笑出了聲。
凌旭就靜靜的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看着兩個老人在屋裡閒聊,大約聊了一個多小時,柳千川提出告辭,老者戀戀不捨的把二人送出養老院,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之後,老人才顫顫巍巍的走回屋子。
回去的路上,柳千川告訴凌旭,那名老者叫任道健,年輕的時候曾經參加過抗日戰爭,當過營長,也獲得過軍功,後來因爲負傷從部隊退伍回到了家鄉,因爲他有軍功在身,所以當地公社給他安排了一個供銷社的工作。
當時能夠被公社安排工作,而且還是在供銷社內上班,那可是一件風風光光的事情,一時間,去任道健家裡提親的媒人數不勝數,把他父母樂的整天合不攏嘴。
可是就在半年後,任道健所在的供銷社內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保險櫃裡面的錢幣和布票、油票、糧票,全部被偷光了,當地派出所的人去調查案件的時候,因爲現場留有一塊任道健手錶,就把任道健認定爲嫌疑人。
據任道健供述,他那塊手錶早在一個月之前就遺失了,並且提供了證人和遺失地點,可是當時的辦案人員去調查的時候,沒有仔細詢問。
任道健提供的證人是一名男性,當時去外地打工了,辦案人員卻草率的問了問那位證人的妻子,結果證人的妻子不知情,辦案人員沒有認真取證調查,繼續尋找證人,卻認爲任道健撒謊,所以就將他屈打成招了,
那個年代,對於刑訊逼供這一塊,還沒有清晰的戒令禁止,所以屈打成招後,任道健就被判刑三十五年,關進了監獄裡,至於那些被盜物品嘛,辦案人員給出的結果是被嫌疑人揮霍一空。
出了這樣的事情,任道健的父母受不了流言蜚語的打擊,先後去世了,他的宅院被村裡給收回了,供銷社的工作也丟了,那些親戚們把他家裡的傢俱和牛羊給分光後,全都跟他斷絕了聯繫,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麼被毀了。
聽到這番話,凌旭彷彿想到了什麼?他感覺這種場景有些熟悉,貌似許多電視劇的情節裡,都有這種橋段,因此他表情複雜的看着柳千川,聲音沉痛道:“老師,我知道了,你就是當年的那個辦案人員,對嗎?”
“對個屁,誰說的?”罵了句後,柳千川敲了凌旭的腦門一下,一臉不爽的說道:“你小說看多了吧?”
“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我以爲咱這劇情也是這麼發展的呢。”吃痛的報着腦袋,凌旭小聲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嘛,幹嘛打人啊。”
沒有理會凌旭的抱怨,柳千川繼續對他訴說這段往事,八年前,柳千川跟隨一個考察團去某地監獄調研時,無意中看到了關於任道健的案件卷宗。
發現裡面有很多疑點,柳千川就過問了幾句,並且指出了其中的矛盾點。就是他這一問,考察團離開後,當地公安局隨即組成一個專案組重新調查那件陳案。
錯誤的事情根本經不住時間的檢驗,轉案組找到了當年的證人,也詢問了曾經在供銷社內上班的員工,很快就證明了任道健的清白,雖然真正的嫌疑人沒有被抓到,但任道健卻可以被證實沒有作案嫌疑。
出獄後,任道健已經六十多歲了,因爲年齡太大,去勞務市場打工,沒人敢僱傭他,家裡的宅院早就沒了,親戚們也都不認他了,想找當年的辦案人員理論理論,可對方早就因病去世了。
從獄警那裡得知自己之所以能夠出獄,是因爲柳千川過問了案件的原因,所以任道健想辦法打聽到了柳千川的住處,非要去柳千川那裡感謝。
因爲沒錢買車票,任道健就徒步行走,靠着沿路乞討,步行了一千多里路,走到了柳千川的家,見到柳千川之後,任道健跪在柳千川門前向他表示感謝,謝完,任道健便轉身離開,想要四處乞討爲生。
當時柳千川正巧去藍天警校赴任,便順道給任道健申請了一個救助名額,把他安置到警校不遠處的一個養老院內,平時沒事的時候,就過去跟任道健聊聊天。
說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後,柳千川把目光轉向凌旭,表情鄭重的說道:“凌旭,你記住,我們的一個失誤,就可能毀掉一個家,人生沒有彩排,誰都沒有機會重來,因此,我們不能犯錯。
之前你推理的那個嫌疑人,如果被你當成罪犯給抓了起來,那麼他的家庭就會爲此毀掉,等你發現自己冤枉了對方的時候,你拿什麼向對方賠罪?用什麼補償對方失去的一切?”
聽到這番話,凌旭額頭上冒充一圈冷汗,背脊也有些發涼,想起養老院裡的那位任道健老人,凌旭擡頭望着柳千川,表情認真的向他保證:“老師,今天的教誨,凌旭謹記一生,我以後也會來看望任道健老先生的,用任老先生的遭遇來警醒自己,不論何事,永不可粗心大意。”
“孺子可教也。”滿意的拍了拍凌旭的肩膀,柳千川領着凌旭朝不遠處的一個小餐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