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東方廚師(二)

當看到那位一根手指頭挑起吊燈的女孩,出現在廚房的時候,雅各比娜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粗肥的手指在自己的象腿上,用力鑽了幾下,才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但她那張以獅吼功出名的古銅臉依舊緊繃着,她敲着手中的麪粉棒,臨時編出許多的要求和紀律,直到菲陽保證一一遵守後,才勉強同意讓菲陽成爲她的高徒。

菲陽走後,她擦着滿背心的汗水,長噓了一口氣:好險哦!差點嚇跑這麼好的搬運工!

當然,這不過是她和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她對菲陽的期許又何止是個搬運工?!

她要讓菲陽成爲城堡廚師組的驕傲,成爲阿爾卑斯山地區、歐洲——

哦!不!是世界廚師屆的驕傲!

她要培養一個稱霸全球的廚神,讓廚師這個行業成爲人人都向往、人人都羨慕的神聖工作。

雅各比娜暴起的眼球炯炯發光地規劃着,經過幾夜的醞釀,好久不曾寫字的她拿起了筆,在用掉了厚厚一疊紙後,終於擬定出了一份五頁紙的教學進度表。

雅各比娜以“畫蛋”的方式嚴格訓練着菲陽,雖然她連達.芬奇是誰都不知道,可卻在‘嚴師出高徒’這件事上,意外的與500年前的弗羅基奧不謀而合。

可憐的菲陽,在正式進入廚房的一個星期後,就被雅各比娜要她“畫的蛋”——揉麪,活生生地逼出了“不如歸去”的感傷。

瞅着那些被雅各比娜以“糖少了、水多了、黃油加早了、揉久了、摔硬了...”的理由,否下來的一堆堆麪糰,菲陽真想掐着雅各比娜那掩埋在臉與肩之間的脖子,大聲地問:“你是認真的嗎?

其實這一個星期,前來勸她“不如歸去”的吃瓜羣衆不在少數。

文軒甚至痛心疾首地批她爲:爲了一個男人而自甘墮落,感動的她只想掩面而泣。

傷心歸傷心,執拗的菲陽,被大家勸的反而越來越不信這個邪。

在廚師組的衆人包括雅各比娜都下班回房間休息後,她依舊在跟一堆堆麪糰做鬥爭。

沒有了雅各比娜的監督和訓斥,和麪這件事反而變得開心和有趣。一向貪玩的菲陽,早就想將她的超能融入到和麪的過程中,奈何雅各比娜的規範性動作要求,她才遲遲沒有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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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月黑風高,正是她無法無天的好時候。

廚房位於城堡的地下一層,共分爲內外四間,外間依然是青石構築的古老拱形天棚與石壁,青石斑駁脫落,上面佈滿多年的蜘蛛網與積塵。

幾十口大小不同的平底鍋和煮鍋,凌亂隨意地懸掛在四壁,中間還摻雜着古堡居民曾經的戰利品——羊頭、牛角和各種乾草。

偌大的操作間裡,儲物櫃和老舊的木長條桌上,總是堆滿鍋碗瓢盆。入夜,懸掛的疝氣大燈熄滅後,僅有的幾盞壁燈發出的昏暗燈光,使這些原本極富生活氣息的雜物顯得陰森鬼魅。

菲陽所在的烘培間位於低矮走廊裡的最裡間,在往下便是廢棄多年的酒窖。

酒窖門雖是關上的,裡面卻時有老鼠竄動的聲響,聽起來恐怖異常。

平時,菲陽絕不會刻意爲難自己,若不是讓雅各比娜逼急了,她寧願隨衆人一起出入。

此刻,烘培間的房門被她緊閉起來。相比外面的大操作間,灰石平頂的烘培間顯得壓抑而窄小,與外界相通的僅有一條窄窄的換氣小窗。這反而讓菲陽覺得安心:四周的一切可以輕易的盡收眼底,不用擔心陰暗角落裡藏着什麼鬼魅。

《西班牙鬥牛曲》從小小的藍牙音箱裡傳來,雪白的麪粉隨着她的指尖,猶如一條蛟龍從面盆裡飛出,在空中旋轉,如雪花均勻落下,在石板臺上形成一個圓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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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昏暗的壁燈閃爍了幾下,突然沉入完全的黑暗。

黑暗持續了幾分鐘,“咕嚕嚕——”一聲,某個鍋碗被踢翻,聲音只持續了一秒,就被一雙敏捷的大手控制住,廚房大操作間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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烘培間裡,藍牙音箱的鼓點跳動,菲陽腳踩節拍、扭動腰肢、旋轉身體,沾滿面粉的雙手高高舉起上下翻動鼓掌,糖、鹽、奶粉隨着她的掌聲紛紛落入麪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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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操作間,另一個魁梧的身形莽撞推門而入。

“媽的!雅各比娜!管的什麼事,燈壞了都不知道修!”他小聲罵道。

一道手電光照耀,一張蝙蝠俠面具和圓實腦袋在燈光後晃動,可那濃密捲髮和嘟起的厚實、充滿**嘴脣,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誰。

雷格在手電光後摸索着牆壁向前,卻不知黑暗中早已藏着一個高瘦的身影。

他頭頂到牆上的一硬物,一個平底鍋砸下來,雷格捂着腦袋悄悄罵道:“什麼鬼差事,弄得跟做賊似的!說我沒用,有本事你直接找老布問清楚不就行了!再沒有,哪天老子親自綁了這個小丫頭,好好弄清楚,看她到底幾頭幾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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烘培間裡,音樂蓋過外面的聲響,菲陽身體退後,晶瑩的水珠從小水盆跳動而出,隨着她鉤動地手指,如彈珠一般撞擊着落入麪粉,激起小小的白色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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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格摸索向前,身後高瘦個悄悄站立起來,微弱的燈光下,一雙細長的眼睛裡充滿鄙視的神情。

雷格絲毫感覺不到自己擋住了別人的路,那鄙夷的眼神瞬間轉化爲騰騰殺氣。

一件利器帶着呼嘯從後面直射他的後腦勺,雷格腳踩到平底鍋,他腳下一滑,利器射偏,打倒一組雜物,響聲一片。

“誰?!”手電筒反過來,雷格粗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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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進入高潮,菲陽的興致也高漲起來,她散開她的丸子頭,黑髮如瀑布般滑落。

她隨手抄起一根長長的小勺咬在嘴裡,扭動纖細的腰肢,踢腿擡手,左右擺動着腦袋,意圖將鬥牛舞演繹得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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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操作間裡,手電筒被打飛,燈光熄滅,雷格和那個高瘦人扭打在一起,兩人都悶不做聲,卻都殺氣騰騰。

桌子被砸翻,管道被踢裂,一股氣體“呲——”的冒出來。難聞的氣味迅速灌滿整個廚房,並向後面的烘培間蔓延。

高瘦人一腳踢飛雷格,迅速撤離。

雷格一屁股落在地上,手正好碰到之前打飛的手電筒。那個自認爲自己也不是個傻子的雷格,竟在滿是煤氣的廚房裡,打亮了手電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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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菲陽在連續旋轉多圈後,感到一陣暈眩,完全沒有意識到,密閉的烘培間裡煤氣含量正在迅速增高。

“嘭——”的一聲巨響,一切變成慢鏡頭,石板臺上的麪粉飛濺起來,變成一條條火蛇,交織成無法逃脫的天羅地網,伴隨着周邊劇烈燃燒的空氣,張牙舞爪直撲菲陽。

“沒搞錯吧?!老天,不是要‘天降大任’嗎?這麼快就玩完呢?”

菲陽睜大眼看着火蛇炸開,如萬箭齊發撲向她的瞳孔。

猛地,一股旋風包裹着她,身體隨着旋風旋轉而起,火箭擦着耳邊而過,烈焰如流動的洪水撞擊石壁,濺起層層火浪後,如煙花般炸開。

如火燒雲一般的雲彩和霞光,在眼前流淌,帶着無限誘惑的廣藿香氣侵入心脾,一切變得虛幻不真實。

唯有那種“死了,死了,死了,死了...”的心跳;和騎旋轉木馬的飛翔感,以及星星撞擊地球的震撼感,在統治着她。

她順從地和這股溫暖的香氣糾纏在一起,旋轉、翻滾,如一段唯美的火中雙人芭蕾。

時空在此停留,火浪花炸開,如煙花燦爛。

兩人跟隨火浪飄蕩,如烈焰中交疊在一起的蝴蝶...

“果然是,打個耳光給個甜棗!可是,老天,我喜歡!”菲陽心中一陣狂喜,伸手抱住攔在她胸前的手臂,突然她僵住了——

那雙原本該落在她腰間的大手,不小心落在......

烘培間裡火光沖天,被球形氣浪包裹着的她,絲毫感覺不到外面的熱度,唯一能感覺到的熱度來自自己的臉龐。

旋轉木馬遠去,變成了瘋狂過山車;太妃糖在口中融化的感覺不見了,變成了偷吃老白乾;夏日的陽光成爲火爐裡熊熊燃燒的火焰;落葉飄向大地和星星撞擊地球的感覺,全都被宇宙大爆炸的震撼所代替...

可那手臂絲毫不自知,直到他們落地,也沒有移動過。

落地之時,她像個被束手就擒的布娃娃,絲毫不敢動彈——

爆炸觸動了烘培室裡的消防系統,天花板上的消防器噴射出密集的水珠,隨着球形氣浪,向下濺起水花,在他們周邊形成一道流光溢彩的,水與火的圓形爛漫舞蹈。

身後的人似乎被這唯美的畫面觸動,他夾緊雙臂,欲擁起懷中的女孩。突然,他僵住了,不敢置信地在青蘋果上...

“喔——你還捏?!老兄!——捏完了,你可要買哦!”菲陽癱軟在那對大手上。

身後的人,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他突然亂了方寸,心跳和呼吸瞬間暫停,氣浪崩潰,水珠密集地撲來。

菲陽驚地再次抱緊...

冰冷的水幕熄滅了周圍的火焰,也落在南熠寬厚的背上,他沒有動彈,就像在賽場草地上的雨中一樣,唯恐淋溼了懷中的女孩...

終於,那滾燙的身體似乎不堪忍受,猛地瞬移而去。

落在水灘裡的菲陽,被密集冰冷的水珠噴射地渾身發抖,身體的火焰瞬間熄滅,眩暈襲來,她暈倒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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