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少了、水多了、黃油加早了、揉久了、摔硬了...”
雅各比娜目瞪口呆,她看着她的高徒像自己從前一樣,對克萊斯特堡最不可冒犯的南校長指手劃腳。
廚房水槽裡嘩嘩的流水已經溢滿,菜葉在上面漂盪,洗菜的幾雙手愣在空中;烤箱的鳴笛已經響了一遍又一遍,站在它前面的廚師袍仍舊一動不動...
整個廚房都屏息凝神,只有那對情侶目空一切...
“笨啦!手要沾點水,纔不會粘麪糰——”長條的案板邊,菲陽坐在高高的吧凳上,晃悠着兩條腿,一邊啃着玉米棒子,一邊指指點點。
南校長高貴的身體套在油漬斑斑的廚師袍裡,低眉順目,手上全是麪粉。
“不對,不對,你要從外到裡,按一個方向揉。”菲陽又啃了一口玉米棒。
“怎麼做...要不您親自示範一次?”她的學生一臉困惑地哀求道。
菲陽舉起她的玉米棒,示意自己不得空,南熠張開嘴,
於是那根玉米棒很自然地送到南熠的嘴裡。
在共同消滅掉那根玉米棒後,菲陽跳下吧凳,擼起衣袖,親自示範。
雪白的麪粉滑過指間,如雪花一般均勻落下,案板上的麪糰逐漸變得光滑、緊緻,如女人的酥月匈。
窗外,秋風吹黃了阿爾卑斯山脈,落葉伴隨着陣陣花香飄落;遠處,幾對繾綣的鴨子在碧藍的高山湖水上飄蕩。
微風將烤麪包的香氣和菲陽的髮香,共同送進南熠的鼻腔。“是這樣嗎?”他從後面抱住兩隻揉麪團的手,菲陽閉上眼睛。
南熠的手指順着菲陽的手臂一路緩慢下滑,直到指尖,十指相交。
柔滑的麪糰在兩人的手中起伏變化,有人偷偷按下藍牙音箱,《人鬼情未了》的音樂在廚房拱形天棚下飄揚、迴盪。
屬於情侶的也悄悄移到一起,以《人鬼情未了》的方式洗菜、打奶花,連雅各比娜都在陶醉地揉着自己的肥腿巴子。
菲陽回頭,兩人久久相視,南熠悄悄地低頭接近,菲陽卻調皮地扭回了頭。
“鼻子上有面粉。”南熠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菲陽擡起胳膊蹭了蹭鼻子,回頭用眼神詢問,南熠不苟言笑地搖頭。
兩人手上都沾滿面粉,菲陽轉身可憐巴巴地向南熠擡頭求援,南熠驕傲地仰着頭,好像沒有看見。
菲陽嬌媚地笑着,側臉在他腮幫上吻了一下,南熠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不得已的低下了腦袋,用他高貴的鼻子去蹭掉菲陽鼻子上的麪粉。
鼻尖與鼻尖緩慢地摩擦,摩擦着,四片嘴脣便粘連到一起...
廚房裡鴉雀無聲,直到肯納韋紅着他那張黝黑的小臉衝進來,雅各比娜想扯住他,沒扯住,他喧鬧的叫聲還是驚到了那對纏棉的鴛鴦。
兩人瞬間分開,廚房也瞬間熱鬧繁忙起來,廚房門也瞬間人流不熄,兩人相視竊笑...
“啪!”雅各比娜肥碩的手掌落在肯納韋乾瘦的小屁股上:“吵什麼吵?”
肯納韋無辜地揉着屁股,跳着叫道:“幹嘛打我!我是好心來通報——出大事了!貼新的大字報了!菲陽姐,你快去看看吧!”
其實,自打雷格、文軒的“抓特務運動”以來,城堡中自省書、檢舉信、偷拍的小視頻就滿天飛,大字報更是天天有。
起初,城堡的小青年們還懷着一顆惴惴之心,生怕這股告密之風危及到自己。可不久就發現這場運動和“肅清間諜動員大會”一樣,開着開着就變了味。
雷格、文軒號召大家認真自我檢討、互相揭發,可是被檢舉出來的那些小特務們,豈是那麼容易俯首就範的。
這些血氣方剛的小青年才被人說了那麼三兩句,就撲上去還以幾個大耳光子。
虧得雷格、文軒他們及時制止,纔沒釀成一場暴動。
可是,可憐的雷格和文軒就經常被連累遭受了許多避之不及的拳腳。這些無妄之災,才讓雷格他們明白什麼叫:羣衆的力量是偉大的!
於是,騎虎難下的雷格和文軒不得不任由這場“抓特務運動”,演變成一場“抓姦運動”。
那些檢討書和揭發書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悄然變味:誰和誰昨夜一夜未歸,結果在樓梯道里發現他們的小短褲;收拾東西時,無意間發現室友抽屜裡竟有一沓不同名字的情書;誰蒐集了誰的小衣衣、誰攢了多少私照、誰又勾搭了誰的男朋友、誰又同時腳踏幾隻船...
這些檢舉信、揭發信被好事網友蒐集起來,匯成Excel表格、製成縱橫交錯的人物關係表,企圖偵破隱藏在後面的特務。
被曝光、現行的妖孽們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大言不慚地提出“炫浪”口號。
瓜田裡,無聊的吃瓜羣衆們以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情,紛紛響應號召,以大字報形式,亮出自己一年多來囤積的“豔遇郵票”。
菲陽他們早已習慣了那滿牆的“我愛某某!”、“我恨某某!”、“某某!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樣的大字報。
可菲陽從來沒有上榜過,聽見肯納韋叫自己,她像中獎一樣興高采烈,回頭感動地望向南熠,那塊木頭卻一臉茫然。
肯納韋還在一邊補刀:“菲陽姐!沒你什麼事,誰會寫給你呀!”
菲陽咬牙切齒地撲過來,卻被肯納韋拽着往外走:“是霞霞姐!有人做了張年度統計表,霞霞姐上頭條了!快去看看吧!”
大餐廳一面牆上粘貼了一張大紅榜,前面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個子矮小的宋慕緹查、奈特利在人羣后面跳着觀望。
菲陽也在上躥下跳,她惦起腳尖伸長脖子,扒着前面人的肩頭,向裡擠。
前面的人反手摟住她的肩膀,不用回頭,菲陽就知道那人是誰。她尷尬地溜過那胳膊,繞過人羣躲到餐廳外的走廊外。
走廊上空蕩蕩的,十月的秋風經過尖肋型的窗戶,將一片金黃的落葉送到菲陽腳邊。她彎腰撿起,起身時身邊多了一個人,菲陽轉身要走,伊恩擋住她的去路。
“幹嘛?要躲我一輩子嗎?”伊恩伸着兩隻胳膊。
有些話遲早要講,她深深吸着氣,將準備了許久的話擠到嘴邊。
“走!陪你哥切一把《星際》去!”伊恩搶先叫道,菲陽瞪圓了眼睛,伊恩一臉鄙視。“你不會和裡面那些人一樣見色忘義,連陪你哥切一把《星際》都不肯吧?”
菲陽眨着眼睛,確認道:“你讓我叫你哥?”
“不肯嗎?還是捨不得?誒——臭丫頭!你不會指望我這樣一個花見花開、人見人愛、玉樹臨風的城堡小王子,死乞白賴地追你一輩子吧?你知道的,爺的後面可還有一片汪洋在等着爺了!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這樣,看在過山車和鯡魚罐頭的份上,可憐你,虧本、勉強做你哥!怎麼樣嘛?!要不要嘛...”伊恩叫囂着。
菲陽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
伊恩愣了一下,猛地將她公主式的抱起,轉身就往走廊旁的樓梯間走。
菲陽推着他跳下來,叫道:“伊恩!你要幹嘛?!”
“幹嘛?!”伊恩睜大了眼睛,如同羔羊一般無辜。“你剛纔那樣子,不是想以身相許嗎?!”
“誰要以身相許了?!”菲陽舉起拳頭追着他打。
伊恩大笑着左右躲閃,嘴裡還叫道:“沒有嗎?難道是我看錯了。不過,你要是想要,我可隨時願意犧牲一把的...”
“你還說——你還說——”
兩人追打着來到走廊上,拐角一人讓兩人瞬間安靜下來。
伊恩推了一把身邊的菲陽,撅嘴嘟囔着:“啦——你的小白花還給你啦,擺這副臭臉,誰怕呀...”說着,他轉身就走。
“等等——”南熠悶聲叫道。
“怎麼?!想打架?”伊恩一副迎戰的樣子。
“不是說要切一把《星際》嗎?”南熠低頭擋着身上的麪粉。
菲陽和伊恩對視,南熠目不斜視,起身往伊恩房間方向走,嘴裡說道:“磨蹭什麼,你們倆還未必是我的對手...”
“哇——”兩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