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理解她的倔強,她的悲憤,就連南熠也無法瞭解,她在蟲洞裡、黑洞前的感受:
浩瀚的時空長河,那些孕育着神奇的藍色光點,從宇宙大爆炸形成的縫隙中迸發而出,經過激烈而漫長的碰撞,形成量子、電子、質子、原子到恆星、行星,他們旋轉、凝聚成星雲;
經過漫長的積澱形成恆星,又經過幾十億年的醞釀,再爆炸、再積澱,纔有了大質量的恆星;大質量的恆星再次爆炸,纔有了組成我們生命元素的碳、鐵、鋅...
又經歷過了無數的宇宙變遷,經歷過百億年的時空飛躍,纔有了這生命!承載生命的,身體裡的每一個原子、分子都來的如此艱難和漫長,才爲藍色光點建立起了,一條通過維度的長河...
可是,這樣珍貴的生命,他們卑微如霞霞媽媽,可笑如遊輪上落入海中又爬上來的暴徒,他們麻木而卑微地活着,像被命運玩弄的小丑。
那十二個英雄,連掙扎一下的機會也沒有。所有人就像老天手中的骰子,忙忙碌碌,苦苦掙扎,而不知道自己和所有人一樣,他們曾經是太陽的一部分,他們纔是宇宙中最珍貴的事物。
此時,遊輪的房間裡只剩一人,伊恩也被布萊恩強行拖走。
晨光已經依稀地透過船艙白色小方窗,照在牀邊南熠那張完美而冰冷的臉上。
船外發動機轟鳴,那是驅逐艦護航的聲音,沒人再敢有半點大意。
菲陽裹着絲軟的被子,背對着那個曾對她無限誘惑的臉孔,一句話也不想說。
一向惜字如金的南熠,終於率先打破沉默,“喝口牛奶吧。”
他一手拿着溫熱的牛奶杯,另一手試探性地輕輕觸碰菲陽的頭髮,語氣懇求。菲陽閉着眼睛沒有任何反應,於是,那手擴大了範圍,它撫摸着那張冰冷的小臉蛋。
菲陽厭惡地甩開他的手。
南熠僵在那,船艙房間裡又回到一片死寂。
好半天,南熠纔再次開口問:“他們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多麼可笑的一個問題,原來自己離他那麼遠!
“你說過:每一段旅程就是一次生命。就像上學,一年級有一年級的課程,五年級有五年級的課程;最重要的在於體會、理解和成長。”
可是,這段旅程來得多麼不易,上學的機會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菲陽懶得回答,背後的聲音繼續說:“沒錯,生命是宇宙中最珍貴的。可是,沒有結束,就沒有開始;所以沒有死亡,也就沒有生命。只有這段旅程結束了,生命纔可以開始新的征程。那些殘忍就像我們在學校爲了考試熬夜、背書一樣,每段人生都是我們必須經歷的一段課程。”
這個?——他竟用自己說過的話來開解自己,菲陽睫毛在顫動。
“那12條生命,他們走了他們該走的路。旅程是安排好的,命運是註定的,時空的長河早就鑄就,誰也改變不了。”南熠繼續勸說。
菲陽忍不住了:“註定的?該走的路?誰規定的?”她冷冷地問。
“我不知道。”南熠望着窗外依稀的啓明星,將白的天空蒼茫一片,只有孤寂的啓明星一閃一閃,一波光浪掃過,啓明星終於還是消失在無邊的晨光裡。
南熠彎曲了身體,白色艙壁上,深灰的影子如一個哀傷而孤寂的老朽。
他俯下身體,用心臟貼着菲陽的心臟,嘴脣輕輕親吻着菲陽的頸脖。
菲陽心軟了下來,南熠雙手更緊地抱住懷裡的女孩,他淒涼地說:“愛因斯坦說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水到了零度變爲冰,到了沸點就會變成水蒸氣;日出日落,四季的春夏秋冬,一切規則都是設計好的,時空的長河更是早就鑄就。我們、人類、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只是維度洪流裡一粒砂礫,羸羸如我們,是不可能改變潮流,更不能擅自去突破宇宙的規則。有時候,接受命運的安排纔是最好的安排。”
“所以,我一定會自殺?一定會掉進次維度空間?”菲陽冷笑道。
南熠閉上眼睛下的鼻頭有些發紅,睫毛下有淚光在閃爍,他嘴脣深深貼着菲陽的脖子,沉着氣好半天才說:“菲陽!我不知道——如果你不那麼執着,如果你不投入感情,也許——”
“所以,你不肯愛我,不肯愛科倫娜、博士、伊恩,所有的人?不肯摸土撥鼠,不敢吃草莓,因爲不可以投入感情?”
菲陽扭身,擺脫着南熠的嘴脣和手臂。
南熠的睫毛猛然抖動,一行眼淚滑落,一隻手偷偷擦去,順便將它放在嘴脣間。
‘是鹹的’,他悽然一笑,咬着牙齒,動情地摟住那拒絕他的柔弱肩膀,懇切地哀求道:“別管了!讓他們去吧!你阻止不了的!你救不了他們。”
“我救不了他們?那你爲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救我?不讓我死,是因爲博士的命令嗎?”菲陽轉過身,她直視南熠的眼睛。
南熠沒有回答。
菲陽輕笑道:“我想也不是,你的能力、知識遠在博士之上。你知道很多博士所不知道的,包括我、包括未來。如果沒有特殊原因,沒人能命令得了你,包括博士。”
南熠悽悽一笑。
菲陽繼續分析道:“我想也不是因爲愛,就算現在你有那麼一點點動心,那麼之前呢?你不可能一開始就愛上我。”
南熠沒有回答,菲陽也再次轉過身子,她背對南熠說:“一定有其他的原因...是你的孤兒院吧?”
南熠擡頭望着窗外,霞光如火,啓明星早已不見蹤跡。
菲陽笑了一下,幽幽地說:“其實,是什麼原因都無所謂,畢竟你救了我,我應該謝謝你的。不過,以後不必了。想想,假如在飛機上,我被辣條嗆死,那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因爲我死在這個世界最帥的人的懷裡;又或者,我在公園裡死了,我也會很開心的,至少我救了幾個朋友;就算是後面摔死、淹死或者被火燒死,我也是很開心的,至少我是帶笑死的,好過掉進那個冰冷的次維度空間吧?而且,這樣我就改寫了我的命運,不是嗎?”
菲陽好像恍然大悟:“呵呵——”
她笑道:“誰說命運是不可以改變的?既然我最終的命運一定是那個次維度空間,那麼老天,它就不敢隨便讓我死,否則,它就要自己扇自己耳光了!那麼我以後可以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反正,除了自殺,我是不會死的。瞧,我多牛叉,誰說命運天註定,我的世界還不是我說了算,除了結局,我的人生還不是我自己書寫!”
聽着她這無厘頭的邏輯,南熠擡起手,像握住土撥鼠一樣握住她的腦袋。
大手向下,輕輕撫過她的脖子,菲陽卻再次擺脫誘惑着她的手,頭埋在枕頭裡說:“謝謝了,謝謝你救了我那麼多次,不過以後不必了,真的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