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雲戚舅甥將目光投到岑牧身上,等他做決定,說實話,雲戚也有些猶豫,拿回雲家家主的位置,他對姐姐和姐夫也算有了交代,雖然不能手刃仇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這個結局。
在有生之年,幫小芥子迴歸雲家,並拿回屬於她的一切,還能有什麼更多的奢望呢?!
“不!我不打算放過他!”岑牧拒絕了雲淺雪的請求,然後轉頭對雲戚說道:“雲老,我把他交給你了,你決定怎麼處置?!”
雲淺雪眼裡露出濃濃的失望情緒,她轉過臉,淚水在框內打轉。
雲乾則癱倒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而此時,對於雲戚來說,似乎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節點,他曾經無數次做夢審判雲乾的場景,在夢裡,他殺戮果決,暢舒胸臆,賜予雲乾無數種死法,而今天當他真正面臨這個抉擇的時候,卻猶豫了。
他陷入回憶中,想從回憶中,找到解決困境的答案。
忽然,雲戚彷彿看到他姐夫在牀上痛苦哀嚎,汗如雨下,指甲撕裂,深深嵌入掌心的痛苦;他的耳朵裡聽到的是他姐姐淒厲決絕的叫喊聲和慟哭聲;他的腦海中滿是過去自己在荒野上所承受身心痛苦的回憶……
於是,憤怒在胸中醞釀,如爆裂火焰一樣熊熊燃燒,雲戚雙眼發紅,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一個答案几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然後,他回想到了岑牧剛來鐵罡鎮時的情景,想到了他的佈置,他的大計劃,想到他所替自己爭取過來的一切。
如果殺掉雲乾,那麼雲乾一系的人要麼殉葬,要麼離開,雲家雖然迴歸了,可勢力必然大大削弱,難振雄風,那麼,雲家的價值也就失去了一大半,是不是也應該替岑牧考慮一下呢?是不是應該替他爭取一點利益?畢竟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帶來的。
而另一邊又是小芥子,小芥子會允許自己放過他的殺父仇人麼?!
雲戚徹底糾結了。
沉吟半天,雲戚說道:“相比我,小芥子纔是真正的苦主!我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你,你來決定吧!我個人的建議是,殺!!因爲他曾經這麼對待你的父母!”
雲乾忽然又看到了一絲希望,他說道:“賞雪,我是你大伯啊!你爸媽的生死真的和我沒關係的,相信我,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小芥子打斷他的話,說道:“告訴我過去的真相,我就放過你,否則,就是死!”
雲乾一愣,露出悽慘的表情,淚涕橫流,他說道:“賞雪,賞雪侄女,自己人何苦爲難自己人……”
岑牧拆下腰間的長劍,朝雲戚丟過去,後者會意,接過刀,人影一晃,十來米的距離,兩步三步跨過去。
眨眼間,冰冷的刀貼在雲乾脖子上,他被仰面按在椅子上,頭頸使勁往後仰,竭力躲避冰冷的刀鋒。
鋒刃抵住他的喉結,稍一用力,刀鋒壓入肉中一絲,一條紅線浮現出來,血珠頓冒。
“不!不準動我爹爹!!”雲淺雪頭腦一熱,奮不顧身衝上去,卻被岑牧一手拿住脖子,像拎着一隻貓一樣,頓時,無法前進一步。
岑牧說道:“雲老,不要跟他磨嘰,十秒鐘之內不說,刀切進去三分,再過十秒,再切進去三分,看他說不說!!”
雲淺雪瞪着通紅的眼睛看着岑牧,怒道:“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劊子手!!”
岑牧呵呵笑道:“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
雲淺雪嚶嗯一聲,低下頭,忽然爆發,用兩手使勁掰他的手指,用力拗,用指甲摳,用牙咬,鮮血從她嘴裡冒出來,直往下淌。
岑牧冷哼一聲,捏住她的脖子,吃痛之下,她鬆開嘴,然後岑牧反剪她的
雙手,將她按在桌子上。
雲淺雪背心被一隻手壓住,就像是扛着一座大山,任憑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手舞足蹈,打翻桌上的菜盤,也無濟於事,上半身動彈不得,壓得胸口疼痛,傳來一陣窒息的感覺……
而另一邊,倒數式的逼問已經進入了尾聲,雲戚用緩慢而固定的頻率,持續倒數。
五、四、三、二……
正當“一”字要從口裡蹦出來時,雲乾抑制不住壓力,張口大喊:“我說!我說!!你把刀拿開!快!把它拿開!我喉嚨要斷了!”
等雲戚放下刀,雲乾轉頭問小芥子:“侄女說的話,算數嗎?”
小芥子緊緊咬住嘴脣,點頭道:“算數!你說吧!我要聽細節!”
雲戚擡刀隨手往下一紮,唐刀穿透厚達十釐米的原木,從雲戚兩腿-之間的縫隙中插下去,他補充道:“如果你撒了一點慌,我就切你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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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乾誠惶誠恐,連連點頭,他開始訴說當年發生的事情……
其實,當年發生的事情和內在誘因差不多已經被岑牧推斷出來了,唯一不正確的地方是,並不是雲乾主動找皮爾斯,雲乾當時在盧克城也許是個走馬章臺的風流人物,但還遠不到搭線皮爾斯大主教的層次。
當時,是皮爾斯的一個幕僚主動找到他,這個幕僚的名字叫做斯麥戈,斯麥戈和他談的第一筆生意,就是一筆大的採購訂單,爲此雲乾受到他老爹的褒獎,通過這筆訂單,雲乾和斯麥戈建立了信任。
雲乾以爲走運了,搭上了主教大人這條線,誰知他開始落入了大主教的圈套,正如岑牧所說,這就是一個策劃好的吞併計劃。
毒藥是斯麥戈給的,嫁禍計謀是他出的,而聖教這邊全然配合雲乾的一舉一動,按照斯麥戈的計策,雲乾毒殺了雲澈,構陷了他的老婆,架空他二弟的勢力,逼迫他老爹做出選擇,最終一步步走向家主之位。
其實,到計劃進展的中期,雲乾已經察覺了他們不懷好意,心中萌生退意,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入局了,斯麥戈曾隱隱威脅他,如果他退縮不幹,他將在盧克城身敗名裂,會立刻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光家主的位置不保,還要被關緊審判區的地牢,和那羣最兇惡的邪惡異端關在一起!日夜煎熬!不見天日!
可以說,雲澈的悲劇是皮爾斯一手主導,而云乾則是這個計劃的執行者,他從入局後,就沒多少選擇。
後來,武氏雄兵出現了,皮爾斯的慾望暴露無疑,在武氏雄兵經營最困難的時候,斯麥戈又出現了,利用以前的事情逼迫雲乾,發佈一系列有利於武氏雄兵的策略,比如說,擡高兵器價格,降低雲氏兵刃的性價比;再比如,偷偷傳輸技術和技工給武氏雄兵。
在這種情況下,雲氏鍛造行怎麼能抵擋這種裡應外合的攻勢?!一步步被對手蠶食商業領地,喪失越來越多的客戶,最終淪爲一個二流兵器行。
反正已經開了口,雲乾乾脆全說了出來,和雲澈相關的,他說了,無關的,他也說了。
透露完這一切,雲乾長舒口氣,想來這些年他憋得很辛苦,現在把過去做的所有虧心事全部說出來,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隨着雲乾的訴說,雲家人對他的態度,從之前的不忍和同情,逐漸轉變爲驚愕和恐懼,他們不曾想到在一羣人爲雲家的墜落而羣策羣力的時候,雲家的掌舵人竟然和對手串通在一起搞破壞,難怪雲家墜落之勢無法避免?!
當雲乾說完這一切,雲家人的眼裡只剩下鄙夷和痛斥。
岑牧放開雲淺雪,後者看了看他,無言以對,她父親的行徑無法用惡劣來形容:毒殺同父異母的兄弟、構陷弟媳、追
殺雲戚和雲賞雪、出賣本家利益,每一件都是罪大惡極的事情,真的令人不齒!
聽完小芥子臉上掛滿淚水,她終於得出了真相,是當事人親口訴說的真相。
岑牧冷笑道:“你還真做得出!”
“我也是被逼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雲乾露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脾性,說道:“喏!該說我都說了,你們也該兌現承諾了吧!”
小芥子搖頭苦笑,說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雲乾皺眉道:“你這是……不是說放我一馬嗎?!”
雲戚譏笑道:“我是沒殺你啊!你難道還想讓我送你一程?!”
雲乾頓時語塞,其實他還幻想着留在雲府,做太上皇的生活,仔細想想,確實是在做白日夢。
這時,雲夢澤走上來,喉結碌碌挪動。
呸!一口濃稠的痰液吐在他臉上,直往他口鼻裡鑽。
雲夢澤罵道:“無恥!惡毒!”
被當面唾沫,雲乾火又冒了出來,青筋暴突,卻又不敢反抗,這種屈辱打他出生就未嘗到過。
接着,另一個匠師走上前,同樣吐了口唾沫,罵道:“狠毒的叛徒!”
“噁心!”
“真的看錯你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雲家真的敗於你手,你有何顏面對老家主啊?!”
不斷有人走上來,有的責罵他,有的吐口水,有的踢他,還有的對他直搖頭。
雲淺雪閉上眼睛,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對於她老父親的苛責,作爲子女,拳拳在心,她又沒臉阻攔。
良久,雲淺雪發聲道:“行了,我交出雲家所有的一切,你們既然決定饒他一命,爲何不再給他保留最後一些顏面呢?!”
岑牧笑道:“你不會就想這麼簡單地走掉吧?”
雲淺雪反問道:“那你想怎樣?”
“你要替你老爹還債啊!小芥子什麼都不懂,自然不好接手雲家的生意,所以,你只需要把財政大權交出來就好了,你得繼續留下來打工,也算是爲你父親贖罪!”
雲淺雪深吸口氣,說道:“應該的,那我爹爹怎麼辦?”
“我不知道,小芥子說,不想再見到他,你說呢?你會處理好嗎?”
雲淺雪咬了咬嘴脣,說道:“好!我會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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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已定,剩下的事情,是要考慮將來怎麼對付皮爾斯和斯麥戈,這兩人的近況,恐怕要問倫道夫才能知道。
岑牧敲敲桌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朗聲說道:“那麼,我代表雲賞雪宣佈一些事情:雲家一切照舊,除了新一任的家主是雲賞雪,雲戚任財物總管,總覽雲家一切預算和消費用度的審批,雲淺雪繼續掌控雲家的生意,其他人各司其職。
而我,會知會倫道夫主教大人,一同對抗審判長一方勢力,爭取讓雲家重鑄往日的輝煌!”
雲戚開始鼓掌,稀稀拉拉,接着,好幾個匠師開始鼓掌,直到大部分人開始附和。
掌聲剛落,有人跳出來質疑道:“岑先生,你憑什麼插手雲家的事務,又出於什麼目的呢?!和皮爾斯主教大人又有什麼區別呢?!無非是手段不同罷了!”
這老者迎着岑牧犀利的目光,身體不搖不擺,錚錚鐵骨,死死扛住岑牧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
岑牧笑了笑,說道:“你的眼光只在盧克城,而我的眼光是整個聖鋒大陸,我不想跟你過多解釋!隨便你怎麼想!”
雲戚解釋道:“老巫,岑先生不是你我這個層次的人,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老巫回道:“但願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