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明博握着童心冰涼的、胖乎乎的手,看着她圓圓的臉出神,還是那個胖丫頭,就是比八歲時大了三、四圈。
賀立輕輕推推賈明博的肩膀,提醒他:“賈博士,您還是快點想辦法讓童心的大腦異常放電吧!”
賈明博聽了賀立的話才從回憶裡緩過神來,他用一隻手握着童心的手,用另一隻手用力搓童心的手背和胳膊,剛搓了幾下,賈明博的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流,他一生都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即使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他也從沒後悔過自己的選擇,但是,就在剛纔,在藥物作用下昏迷不醒的童心感受到他、叫出“爸爸”的時候,他的理性世界瞬間崩塌了!
此刻,賈明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費了很大勁才擠出一句:“女兒,爸爸想你!”
賈明博從夾克內兜裡掏出一樣東西,是一個用五顏六色的厚紙片做的小盒子,賈明博把這個做工粗糙的手工小方盒子放進手心裡,它更顯得歪歪扭扭,這是童心小時候給賈明博做的禮物,叫做“嚇人盒”。
賈明博打開盒蓋,盒子裡有一個紙折的彈簧慢慢彈出來,紙做的彈簧上面粘着一隻藍色的小花蝴蝶。
賈明博把“嚇人盒”放進童心的手心裡,說:“心心,看,爸爸還留着你給我的‘驚喜盒’呢,你說‘嚇人盒’這個名字不好,不能嚇爸爸,你就在盒子裡放了一隻漂亮的小蝴蝶,還給它取名叫‘驚喜盒’。”
賈明博坐到牀邊,拿起童心的另一隻手用力搓了起來……眼淚不斷滴在童心的手臂上……
……
西關市第一醫院 住院部
穿着便裝的嚴克走進劉駐的病房,劉駐住的是一間單人病房,此時只有他一個人在病房裡,他正躺在牀上看手機,他的額頭上纏滿繃帶,像戴了一頂白帽子;他的左胳膊沒打石膏但是吊着肩帶。
嚴克站在病房門口咳嗽一下,劉駐這才發現是嚴克來了,他放下手機,他臉上沒有笑容語氣沉悶地打了聲招呼:“來啦!”
嚴克也一臉嚴肅地問道:“你的傷沒事了吧?”
劉駐搖搖頭道:“沒事兒!”
嚴克指了指劉駐纏滿繃帶的頭,揶揄地說:“還沒事兒呢!大夫說你是中度腦震盪!”
劉駐一臉嚴肅,悶聲悶氣地說:“沒事兒,就有點迷糊。過幾天就沒事兒了。找到童心了嗎?”
嚴克嘆口氣又搖搖頭,他坐在門口椅子上,表情凝重。
兩個人沉默了幾秒鐘,嚴克擡起手腕看看,說:“十一點多了!你沒事兒就行了,我就是過來看看。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
“有什麼事,現在說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劉駐皺眉盯着嚴克。
嚴克沉吟片刻,他把椅子搬到劉駐的牀頭旁邊坐下來,然後,他壓低聲音說:“我剛從局裡來,上面下來人組織鄭局、樑副局和我開會,會議決定解散特案組。”
“解散特案組!爲什麼解散特案組?”劉駐立刻吼起來。
嚴克瞪着他,壓低聲音嚴厲地道:“你喊什麼!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臥底警察呀!雖然特案組解散了,鄭局把天正生物科技公司的案卷材料也都交給樑副局了,但是,鄭局沒把你在天正公司臥底這件事告訴樑副局和上面的人,你的人事檔案沒在我們局裡,樑副局查不到你!鄭局說,只要你還能在天正公司裡當臥底,這個案子就還能查下去。”
劉駐輕嘆口氣,也壓低了聲音,問:“誰是樑副局?”
嚴克不屑道:“就是以前的樑處長,他有個二貨妹妹,好像是叫樑佐,那個瘋娘們,到處給他大哥惹麻煩。”
劉駐想起來了,這個樑佐曾經跟童心打過架,還是在公安局門口打的,因爲童心把她兒子的自行車弄壞還把她兒子的胳膊弄骨折這件事,兩個人才起的衝突。
劉駐奇怪道:“樑處長啥時候升官了,爲啥把天正公司的案子給他呀?”
嚴克沒回答劉駐的問題,他煩躁地掃視着病房,摸出一根菸,說:“這能抽菸不?”
劉駐說:“門關上,窗戶打開,能抽。”
嚴克站起來關上病房門,又去打開窗戶,他就靠在窗臺上,把頭探出窗外,點着一根菸猛吸了幾口……
劉駐問:“上面怎麼會下來人關心天正公司的案子呢?這個案子有啥特別的,爲啥不讓查了?”
嚴克眯着眼睛大口吸菸,直到過足煙癮,他把菸頭在窗臺上使勁捻滅扔向夜空裡,纔回過身對劉駐說:“樑副局的妹妹樑佐,她的老公叫吳良,這個吳良就是天正生物科技公司的股東。”
劉駐說:“你是說,樑副局和他妹夫吳良使錢讓上面的人把天正公司的案子壓下來!”
嚴克走到牀邊的凳子上坐下,雙手抱在胸前,說:“這不是明擺着嗎!特案組調查天正公司,擋他們家財路了!雖然,這個樑副局有些手段和人脈,但是,鄭局說,他還有三個月退休,他在這個位置一天,你就能調查天正公司一天。不過,我們不能再這樣明目張膽地見面了,你也不能公開調動局裡的人和資源調查天正公司的案子。你再弄個手機號,需要查什麼人、查什麼資料,用新手機號跟我單線聯繫。鄭局還能保你三個月,這三個月主要靠你自己了!”
劉駐思忖着說:“安靜蕾、汪洋和李大海他們怎麼辦?他們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嚴克篤定地說:“他們都知道這個案子有保密條例。我明天讓他們再簽署一份保密條例,絕對不會泄露你的真實身份。”
劉駐瞟了嚴克一眼,問:“鄭局,知道我們用童心的事嗎?”
嚴克瞪了劉駐一眼,沒好氣地說:“要是童心不出事兒,我還能替你瞞着鄭局,現在,你把童心給弄丟了,我想瞞也瞞不住啊!童心的家人指定得報案!我跟鄭局說,這個童心是自己願意去天正公司幫助查案子的。”
劉駐看着嚴克,問:“鄭局怎麼說?”
嚴克不樂意道:“能怎麼說!罵我一頓唄!說我用一個老百姓查案子,那是違規違紀!還把人給弄丟了,不但嚴重違規違紀還無能!唉!”
劉駐瞟了嚴克幾眼,他不知道是安慰他合適還是跟他道歉合適,索性低頭不知聲了。
嚴克發完牢騷,心情平復了一些,道:“不過,這倒也好,樑副局他們這麼囂張倒把鄭局惹急了!樑副局以爲鄭局還有三個月就退休了,他就不把鄭局放在眼裡了!鄭局是出了名的喜歡打硬仗,屬大狼狗的,專啃硬骨頭!樑副局和他妹夫以爲收買上面個把人就能嚇住鄭局,他們是弄巧反拙,反倒讓鄭局更重視這個案子了!鄭局交代我,就讓樑副局以爲他們的辦法奏效了,他們以爲我們局裡沒人敢查天正公司了,這樣,天正公司就會放鬆警惕,他們做事必定會更囂張,更容易露出馬腳,一旦你掌握了天正公司的犯罪鐵證,我們就把他們一鍋端!雖然,特案組解散了,但是,你需要查什麼人、查什麼資料可以跟我單線聯繫,我會想辦法給你提供技術和人力支持。”
劉駐想了想,問:“童心怎麼辦?”
嚴克表情凝重地抿着嘴,半天才說:“童心的家人如果來報案,就按失蹤人口調查,頂多讓靜蕾、汪洋和李大海他們抽空暗訪一下童心的下落,只能是這樣了。”
劉駐知道,嚴克已經幫他很多,他不能再要求嚴克幫助找童心了,他低頭看着受傷的胳膊,低聲說:“謝謝!”
嚴克的雕像臉稍微解凍,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個劉駐真是個截桃花的命,哪個姑娘迷上他都得出事兒!”
嚴克站起來,說:“誰在醫院照顧你?”
劉駐看了嚴克一眼,應了聲:“我媽明天帶護工來。”
嚴克低頭仔細看着劉駐的眼睛,說:“你的眼睛怎麼那麼紅?”
劉駐使勁眨巴了一下眼睛,說:“不知道啊,好像有點看不清東西?”
“用不用我叫醫生來?”嚴克有點擔心。
劉駐道了聲:“沒事兒,我自己叫護士。”
嚴克拍拍劉駐的肩膀,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他沉默片刻,只說了句:“走了!”然後,站起來徑直走出病房。
嚴克離開後,劉駐一直盯着病房門發愣,半晌,他才緩過神來,他慢慢轉頭看着窗外,窗外的夜色一片模糊,夜更深了,一陣陣冷風襲來……
劉駐按了一下牀頭的按鈕,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走進劉駐的病房,她一進病房就聞到了一股煙味,有點責怪地說:“不能在病房裡吸菸啊!”
劉駐乖乖地應承:“好,知道了。麻煩你把窗戶關上,晚上有點涼。”
小護士關上窗戶,又兇兇地叮囑了一句:“不能在病房吸菸啊!”
劉駐叫住小護士問道:“護士,我的眼睛怎麼看不清東西呀?”
小護士站到門邊,語氣還是兇巴巴地說:“那你得問醫生啊!一會兒醫生查房時問醫生吧!”說完,小護士一閃身走出病房。
劉駐等小護士走出病房以後,他拿出手機找到鄭局、嚴克、安靜蕾、汪洋、李大海的電話,他這會兒得費很大勁才能看清電話號碼,手機屏幕都快要貼在眼睛上了,他看了幾遍這幾個號碼,把它們記在腦子裡,然後,他按下刪除鍵刪除這幾個人的手機號碼;最後,他找到童心的手機號碼,看了一會兒那個號碼後,他按下了刪除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