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色暗沉。
李儀一人端坐在營帳中,眼神凝定,左手握着鶴鸞筆,筆鋒遊蕩,在右前臂上,繪出一道道魔法弧線。
右臂上的堇色流年,在那一筆一畫間,變得愈發繁複和幽秘,光暗浮動,彌散着時光川流的滄桑和隱秘。
不過,李儀的神情,卻不太輕鬆。
“時間上,還是不夠啊……”
他很清楚,一夜時間,將這具堇色流年,提升至二階,絕不可能。
而道化武裝,最講究的,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這種斷斷續續的繪製方法,對武裝本身而言,絕非好事。
而且,李儀還有另一個麻煩。
“繪製道化武裝,需要絕對寧靜,不可有外物打擾。”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而這戰場上,戰爭和殺戮氣息過於濃重,潛移默化間,卻影響了我的情緒和狀態……”
李儀低下頭,眼神星軌交織,看了看前臂上,一彎彎滋長瀰漫的魔法弧線。
只看一眼,他就能分辨出,新舊魔法弧線的差別。
舊的魔法弧線,平淡自然,猶如繾綣時光,歲月靜好;而新的魔法弧線,則是夾雜了一縷血腥狂暴的氣息,猶如一幅戰爭帙卷,殺機凜冽。
“這武裝,混雜了駁雜氣息,或許會效果大減……”
李儀的表情,有點無奈。
“不過,效果大減,也好過沒有!”他眼神一凜,堅定說道,“大不了,在此戰之後,毀去這具武裝,再製作一具!即使是不完全的武裝,也能令我戰力攀升。”
他摒去雜念,眼神專注,繼續繪製起來。
破曉。
李儀隨同着一干將領,聚集於主將營帳。
“上面的魔法令信,已經回來了……”董剛聲音沉着,聽不出喜憂,“我軍支援,還需要五天,才能到達!”
“什麼?五天?”
“等他們來時,我們的屍體已經被魔獸啃乾淨了!”
衆將聞言,臉色一下難看起來,叫罵不止。
“怎麼,還沒打,就泄氣了?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董剛眉毛一掀,傲然道,“且不說,咱們白石據點,有三座魔法塔的地利,我這困蛹陣,也不是那麼容易攻破的!”
衆人聞言,神情稍定。
“今天是第一天,也是敵人士氣最爲旺盛之時!”董剛聲音鏗鏘,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可以說,能擋住第一天,就已經成功了大半!諸位,有信心與我共守此地麼?”
“當然!”
“怕什麼?唯死戰而已!”
“說的是!想啃下我白石據點,還得要有一副上好的牙口!”
衆將目露兇光,紛紛說道。
董剛見士氣可用,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軍的困蛹陣,看似保守,但防禦滴水不漏,絕非能輕易攻破。不過,我們最大的麻煩,並非與龍搏擊軍團,而是蒙人精銳!”
老將如王巨嶺等人,紛紛點頭贊同,年輕將領,則大多神情茫然。
“精銳之強,在於一個‘精’字!”董剛擡起一根手指,繼續解釋道,“困蛹陣,雖然防禦強大,但也非無法攻破的。噩夢浮屠和厄夜機甲這種精銳,能集中兵力,強行在陣線上撕開一個口子,以點破面!”
李儀點點頭,面露恍然。
“因此,我們首要戒備的,就是蒙人這兩支精銳!”董剛轉頭,對李儀說道,“李儀,我們會盡力抵禦噩夢浮屠,至於那厄夜機甲,只能交給你了!小子,你要多少人?”
在場一干武將,聽聞此言後,均無異議。
那厄夜機甲,力大無窮,物理防禦強大,也只有李儀這樣的強大法師,能剋制它。
“不,恐怕不行。”李儀搖了搖頭。
“怎麼?”董剛一愣。
“昨天,我做得太過火了……”李儀摩挲下巴,“蒙人勇悍,但不是傻子,絕不會往槍口上撞的。恐怕,不見我出手,厄夜機甲根本不會出動。我還是跟隨大人,一同對付噩夢浮屠。”
“哦?那厄夜機甲,交給誰處理?”董剛清楚,李儀肯定有所盤算。
“放心,我有人選。”李儀面露微笑,說完,低聲解釋起來。
天明。
號角之聲,徐徐響起。
整支與龍搏擊軍團,猶如一頭睡醒的巨獸,在深沉的號角聲中,徐徐向前。
巨大陣列中,士卒們眼神冷厲,踏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如黑雲摧城,氣動山河!
沒有試探,打從一開始,就是毫無保留的猛烈攻勢。
而前方的白石據點,則是一片死寂。
“殺!”
“殺!”
“殺!”
喊殺聲越來越重,一名名馬氏士卒,由步行開始轉向奔跑,手持戰刀,向前衝殺!
戰陣的兩翼,身披重裝鎧甲的禁紋騎士,則是平穩地蓄勢,在破開據點大門的剎那,奔騰之勢達到頂峰!
轟!
第一名衝入白石據點的禁紋騎士,彷彿是一滴沸水落入滾油中,令得整個白石據點,剎那沸騰!
“殺!殺光叛軍!”
“與龍搏擊?誇大其詞罷了,不必怕他!”
“弟兄們,幹掉他們!”
此起彼伏的戰吼,直衝雲霄!
九曲百折的溝壑和高壘中,無數甲具精良的戰士,不知從何處冒出,其勢如大海波瀾,源源不斷!
白石軍的武器,或長槍,或重戟,或盾牌,或鎧甲,其上都有鬼面花紋,彌散着兇惡氣息。
他們身上武具,自然都是來自密藏武庫的武器——無定戎裝。
這一具具武器,乍看並不強大,卻是變幻不定,不斷學習和調整。在貼身肉搏中,那一具具武器,正在汲取經驗,變得更具殺傷力,更具破壞性!
“這武器,是什麼玩意?怎麼一直變化?”
“這白石據點的軍隊數量,怎麼會這麼多?”
……
整支與龍搏擊軍團,彷彿陷入汪洋大海,難以自拔。他們明明人數佔優,卻感覺四面八方都是敵軍,左支右絀,處處受制。
“困蛹陣麼?這董剛,果然有點本事!”馬陰山也是識貨之人,沉默片刻,轉頭說道,“烏江大人,怕是得靠你了……”
“放心,區區白石據點,我還不放在眼裡。”烏江抱拳行禮,轉身走出營帳,大聲道,“弟兄們,隨我上!”
“是!”
一衆噩夢浮屠,踏着沉悶如雷的步伐,洶涌而出。
烏江麾下,有五曲噩夢浮屠,也就是整整六十人!
像這種等級的精銳戰力,聚集六十人,已是戰力滔天,有破陣斬將之能!
“噩夢突刺!”
烏江一聲令喝,整整六十騎士,居然步伐一致,氣息交融,化作一頭狂奔猛擊的黑色巨獸,以山崩地陷之勢,呼嘯而出。
其勢,銳不可當!
“蒼弦箭——闢寒!”
一道凌厲女聲,猝然響起。
嗡!
箭矢掠空,狂暴氣息翻騰,化作一頭奔走怒吼的冰霜巨犀,迎面衝撞而上。
“哼!這點本事,也敢班門弄斧!”烏江一聲怒喝,一拳砸出,正面轟碎那頭冰犀,冰屑漫天揮舞。
“再試試這個!”衛紫怡嬌喝不斷,竟是連珠射箭,一箭又一箭,尖嘯着破空而出。
“喝!喝!喝!”烏江連喝三聲,拳鋒上黑色鬥氣繚繞,拳拳如龍,轟碎冰霜。
“哦?想要藉此,來降低我們的速度?”他明白了什麼,眼中寒芒一閃。
此時,烏江的視線余光中,看到李儀的影子,在一道高壘後一閃而逝。
“大家小心!那少年的纏繞術,十分難纏!”他大聲令喝道,“在這個距離上,能傷到我們的,只有法師和弓手。”
“是!”一衆騎士紛紛戒備。
“呼……”李儀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身旁是一道流光殘影,體內秘龍血脈深吟,血脈能力——無道,已經祭起。
“——星輝霰彈!”
李儀指掌結印,斬釘截鐵地吐出四個字。
嗡!
剎那間,他的身後,浮起一頭兇暴猙獰的星獸虛影!這頭星獸,其紋絡恢弘,其眼瞳蒼茫,散發着大道無情的陰寒。
緊接着,李儀擡臂,堇色流年光暗浮動,星獸虛影之上,又多了幾道玄秘紋理,深不可測。
還差點火候啊……
李儀心中感嘆,臉上則不動聲色,大喝一聲道:“星隕!”
星獸張嘴,喉中似混沌初開,億萬毀滅星辰,猶如無數炮彈,噴薄而出!
兩朵星輝鑄就的毀滅之花,在李儀身後綻放,氣勢凶煞!剎那間,無數玄秘星軌破天,狂轟濫炸,淋漓落下,似星空倒懸!
“嗯?此術,又是什麼法術?”烏江瞳孔收縮,心中雖震驚,卻也沒有亂了方寸,沉着道,“弟兄們,噩夢之壁!”
他一聲令喝,一衆騎士同聲咆哮,身上鬥氣沸騰,化作一堵巨大的黑色城牆,橫擋而起。
轟!轟!轟!轟!
鬥氣凝聚的城牆,在剎那間七零八落,但依舊勉強擋下這一擊。
“金烏玄裂!”
李儀卻並未停止動作,右臂前推,兩道碧金火球,化作兩頭昂揚咆哮的金烏!
他的血脈能力——無道,在施展法術後,需要極長的法術冷卻時間。但是,這冷卻時間,卻不限於天賦法術。
李儀正好趁此機會,將新得的天賦法術——金烏玄裂,施展而出!
而此時,正是噩夢浮屠換氣之時,也是防禦最薄弱的時候。
金烏展翅,狂暴烈炎席捲,瘋狂炸裂四溢!
一剎那,就有五名噩夢浮屠,栽落馬下。
要知道,這些,可都是絕對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