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風大迷眼。
易水寒在下墜的過程中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只有耳邊不斷傳來淒厲的風嘯聲,仿若墜入深淵。
時間過去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瞬,那種劇烈撞擊地面的疼痛沒有如約而至,反而有那種強烈的眩暈感,耳邊傳來一陣一陣嗡嗡嗡的耳鳴聲。
他隱隱約約還聽見有人在喊咔、咔。
易水寒皺了皺眉頭,隨後睜開了眼睛,眼前的畫面卻讓他無比驚訝。
這是一個狹窄的死衚衕,兩邊是破舊的樓房、牆面發黃、佈滿蛛網,周圍數十個人圍成一圈表情各異地盯着他,還有那些顯眼的攝像機、反光板、滑軌軌道、搖臂……
這儼然是一個外景片場啊,怎麼自己從樓頂跳下,睜開眼就到了這裡,而且黑夜變成了白天?
易水寒有點茫然,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必然不會有什麼恐懼慌亂的情緒,但荒誕和陌生的感覺還是向他襲來。
恍惚間,一份完整獨立的記憶從他的腦海中涌出,如同紀錄片一般,一幀一幀清晰明瞭。
這份記憶如此得真實,就好像是親身經歷過,現在只是恰好回想了起來一樣。讓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個毀容自殺的落魄演員還是現在這個離家出走的任性男孩。
巧合的是,那個任性男孩的名字也是叫易水寒。
斜陽正好,像是一顆碩大的鴨蛋黃掛在牆頭,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和煦,溫熱。
他伸出手擋了擋陽光,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雙陌生的手,纖細,修長,白淨,不像原來,滿是褐紅腫脹的火痕。
我是穿越了麼吧?易水寒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迷茫、苦澀、還是欣喜?
就在他沉浸在那種不可言喻的情緒中時,一聲粗獷的呵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你tmd到底會不會演戲?”
易水寒循聲看去,只見在監視器後的導演把耳機一把扯下,摔在了桌子上,隨後聲色俱厲地朝他走了過來。
“ng!ng!ng!”導演朝着易水寒吼着,幾乎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和濃郁的口氣讓他下意識地躲了躲。
“你到底還要我說幾次?用點腦子好不好?讓你體現出兇狠,陰沉,不是tmd讓你歪着腦袋耍帥!”
現場衆人噤若寒蟬,沒人願意招惹怒火中的導演。
易水寒先是有點兒懵,繼而纔想起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這個世界的易水寒才十八歲,就長相而言,和任何一個明星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家境富裕的他性格倒是不壞,只是有些任性妄爲,好好的高中說不讀就不讀了,說是要去當什麼明星。
被家人嘮叨得煩了,他便拎着個包就去投奔自己的發小。
這次是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個劇務,燒錢進入了這個劇組。當然,結果也很明顯,除了浪費大家時間,他什麼也做不好。
剛纔在他耳朵旁怒吼的人就是這部警匪片的導演許詠志。
說起他倒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從十二歲開始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從一個汽車維修工到一個電影導演,其中的辛酸和磨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易水寒看着四周劇組人員不耐煩的表情,無奈地撓了撓頭,這個也叫易水寒的男孩也真是任性啊,不過還好是演戲這件事情……
“導演,再最後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做好!”易水寒打斷了導演的訓斥,正視着他的眼睛緩慢但是有力地說道,對於演戲,他有恃無恐。
只要一個機會,只要再來一次,易水寒自信可以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易水寒說話堅定自信,但是聯想起之前那拙劣的演技,就顯得格外可笑了。
易水寒隱約聽到劇組人員或嘲諷或不屑的討論聲,照他的性格來講,對這種事情他應該會漠然無視的,但現在卻沒由來有些煩躁,似乎是另外一種情緒在影響他。
“老弟,我看還是算了吧,你不是演戲這塊材料,回去讀書也能出頭的。”有人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嘆了一口氣說道。
易水寒轉頭看去,對方是一個頗爲帥氣的青年人,一頭棕色髮色的短髮微微燙出微卷弧度,高揚着細長的眉毛,高挑的鼻樑,尖細的下顎,薄脣有些刻薄的上揚,帶了點囂張的味道。
在記憶中這個男演員叫劉如唯,是個頗有名氣的青年演員,同時也是這部電影的主演。
他的話語看似誠懇,但只要稍有留意,就不難聽出其中的嘲諷和不屑。
在之前的記憶中,易水寒就已經很討厭這個不可一世的傢伙。剛進劇組的時候易水寒和他打招呼,對方卻不屑地歪了歪嘴巴,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在之後演對手戲時還更是時不時冒出幾句陰陽怪氣的話。
“你管好自己就好了,這麼多事,娘們一樣。”易水寒回聲嗆道,絲毫沒有顧忌此時自己和對方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別。這種赤裸裸硬懟的姿態明顯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但現在卻脫口而出,連他自己也詫異莫名。
周圍衆人一片譁然,他們沒有想到這個二愣子居然敢當衆罵劉如唯娘們?雖然劉如唯也不是什麼天王巨星,但好歹已經打開了名氣,背後也有一家大公司撐腰,他是不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了麼?
“誒誒誒,你這個人怎麼回事,會不會說話呢?”劉如唯的經紀人理所當然地替他出頭。
“怎麼罵人呢你,唯哥是替你考慮,你怎麼還咬人呢?”伶牙俐齒卻盲目崇拜劉如唯的女演員也當仁不讓。
“自己什麼水平不知道麼,你出來丟人你媽知道麼?”想要討好奉承劉如唯的小配角也上前攻擊道。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就你這演技,想當明星,做夢吧你!”嫉妒易水寒演的角色能有臺詞的年輕羣演也來湊熱鬧。
……
他們圍着易水寒用着最傷人的言語毫不客氣地攻擊着,好像易水寒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
那扭曲諂媚的面容讓易水寒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劉如唯原先是冷笑地看着,無意間瞥到許導演頗具深意的眼神後才上前阻止,以他的地位,和這樣的一個小演員計較是自降身價,而且輿論影響也不好。
“行了行了,新人不懂事正常,大家不用和他計較。”衆人簇擁着劉如唯來到了易水寒的面前,隨後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覺得學會表演再來演戲纔是對導演對工作人員的最大尊重,你看看,這麼多人,還有誰願意陪你瞎折騰?”
他這句話一出口,易水寒就察覺到了他的惡毒用心,他從絕大數人的立場和角度去擠兌易水寒,這樣既不顯得小家子氣,又能讓劇組人員站在他這一邊。
易水寒環視一週,果然,劇組衆人的表情或鄙夷,或嘲諷,或厭煩,丫的這麼大一個劇組就沒有一個人爲自己說話?
易水寒歪着腦袋,一個念頭就自然而然地蹦了出來。
“這丫的這局勢不妙啊,沒想到這個混蛋這麼能說,能不能直接動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