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接着一面,不管有沒有藍屏,展館工作人員盡數關閉了所有大屏幕。
音樂重新響起,各處舞臺上的表演相繼恢復,表演者身後的大屏幕卻再沒亮過。
藍屏“盛況”不再,觀衆的注意力漸漸回到節目上面,現場氣氛看似恢復正常。
可惜恢復的只是表面秩序,要是把視線投到周邊其他展館和會議室,就會發現其他地方也都出現了程度不一的胡亂狀況展覽中斷、會議出錯、官網掉線、設施失靈,各種混亂各種遭糕顯然病毒已經擴散,正在瘋狂攻擊周圍的聯網電腦。
作爲現代化大型展覽設施,會展中心通過有線和wifi搭建層層拓展的局域網,把展館公共設施、展商工作電腦、記者個人電腦等等數目上千的計算機連接到一起。這些聯網電腦的操作系統五花八門,既有macos、ptos桌面版、各種linux發行版這樣的小衆系統,也有windowsxp/7/10等受衆廣泛的主流系統,而數量衆多的後者們正是各種“eb病毒”的攻擊目標。
得知eb工具泄露,nsa“第一時間”通知了微軟,後者緊急發佈了eb漏洞修復補丁試圖彌補。但是一來已然“壽終正寢”的xp還沒有得到補丁,二來很多win7/win8電腦因爲各種原因沒有及時打上補丁,這次自然是盡皆中招,各種卡頓各種死機各種藍屏,讓整個展覽中心亂成一鍋粥。
枯坐在座位上,瀋海彬滿臉悲催,不知道現在該笑還是該哭。
作爲黑客主播,他做夢都想要搞個大新聞,可當大新聞真的找到他頭上,他卻被自己的“輝煌成功”嚇住了,手腳僵硬地呆愣當場,腦門冒汗也想不到解厄良策。
他其實並沒有太高深的黑客技術,只會用花錢購買的工具去找那些防禦薄弱網站的麻煩,是標標準準的“腳本小子”。今天之前,瀋海彬最大的戰績只是在某網戒中心官網掛旗簽到,而按照展館工作人員的說法,他這次可是黑掉了整個會展中心,至少上百臺計算機被他幹掉,絕對算得上是“輝煌勝利、可以吃雞”。
可瀋海彬一點兒也不想吃雞。
此時此刻,有個聲音正在他腦海中不斷重複:“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造成十臺以上主要軟件或硬件不能正常運行,或違法所得五千元以上,或造成經濟損失一萬元以上,屬於後果嚴重;如果數量數額達到五倍以上,則是後果特別嚴重。嚴重五年以下,特別嚴重五年以上。”
每每“聽”到最後一句“特別嚴重五年以上”,瀋海彬的心跳就會漏一拍,暗恨那個愛好黑客卻技藝不精的自己、埋怨非要在人前演示新病毒的自己、痛恨那個忘了設置網絡隔離的自己……
當然,還少不了展館方面,要是他們設置了防火牆、要是所有電腦都及時更新了系統,又怎麼會有今天這攤破事。“真是坑死爹了!”
埋怨過後,瀋海彬逐漸冷靜下來,思考如何自救。
跑路首先排除,現場幾十名觀衆、網上幾萬名粉絲遊客,這些人都知道是他釋放的“eb挖礦病毒”,旁邊還有虎視眈眈的展館工作人員,完全沒有裝完逼就跑的機會。
不能勝利逃亡,剩下的就只有想辦法減刑了。自己並沒有攻擊會展中心的計劃,後者大量中招完全是疏於防範、咎由自取,應該算是誤傷,要是再爭取個“自首優惠”和“羣衆同情”,判三緩三不用實際服刑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就做,瀋海斌伸手抓起桌上的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對着鏡頭說道:“對不起了各位,攻擊演示出了點兒狀況,我的筆記本沒事,展館方面的大屏幕卻被餘波傷到了。詳細情況大家可以上網去找,現在我得打電話自首,然後去妖妖靈那裡住段時間,記得不要想我哦!”
“您好,這裡是110報警服務檯,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
“喂,妖妖靈嘛,我要自首!”
電話那邊稍微頓了一下,接着傳來接警員的鄭重勸告:“這位市民,惡意騷擾報警臺是違法行爲,嚴重的將被依法拘留,您的號碼我們已經記錄,請不要自誤。”
“嘟嘟!”耳邊傳來忙音,卻是那邊首先掛斷了電話。
瀋海彬剩下的話被卡在喉嚨裡,愣愣地看着攝像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作爲免費“聲訊臺”,運營商客服電話、報警電話向來是騷擾電話的重災區,特別是操作簡便無需按鍵轉人工服務的報警電話,更是成爲很多無聊人士“打發時間、找人聊天”的主要方式,即便官方祭出警告罰款拘留的三連招,依然無法根治這一頑疾。
雖然大屏幕掛了,音響系統和直播系統卻還在正常工作,他和接警員的對話自然被周圍的拾音器捕捉,進而被廣播到現場和手機前的觀衆耳朵裡。
一開始還有人不相信,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網絡一代,什麼樣的主播沒有見過,紛紛認爲這是主播爲搏眼球搞出來的小花招,可當對面掛斷電話,沈老師臉上失落的表情全然不似作假,一些人開始轉變態度,爲他出謀劃策起來。
有經驗的觀衆大聲喊道:“換手機!換手機!用本地號碼報警!”
聽見臺下的提醒,瀋海彬終於反應過來,問題應該出在自己的外地手機號上面。心裡暗罵着那些區號黨,他站起來衝着臺下問道:“大家幫個忙好麼?誰有本地手機,借我用下報個警!”
以手機在年輕人中的超高普及率,瀋海彬很快完成任務,拿着借來的手機再次撥通電話。
本地號果然有效,聽他說完情況,那邊馬上讓他待在原地別動,表示很快就有警員過來接他。
把手機還給人家,瀋海彬故作輕鬆道:“嘿,長這麼大還沒坐過警車呢,今天終於要如願了。”
事已至此,後悔抱怨自傷皆無用,他所能做的就是危中尋機,讓這件倒黴事兒爲自己帶來好處。“史上最倒黴的黑客”這個稱號雖然憋屈了點兒,終歸好過啥也沒有平平常常,不趁現在多說幾句穩固人氣,更待何時?
看着臺下越聚越多的觀衆,瀋海彬面色一肅,出言警告說:“對了!還在使用windows系統的用戶注意了,回去趕快升級你們的系統,該打補丁打補丁,該換系統換系統,不然就會像今天的鷺島國展一樣坑人坑己後患無窮。”
正經不過半分鐘,他挪動鼠標查看挖礦成果,然後又滿是遺憾地說道:“唉!今天真是賠大了,本來只是出席活動演示一下最新的病毒,誰成想病毒威力太大,從我自己的目標機上泄露到了局域網裡面。這個病毒一點也不專業,一個幣都沒挖到,卻把我給坑進去了,不知道能打差評不?”
隨着“國展中心中毒事件”的擴散,越來越多遊客涌入瀋海彬的直播間,在線人數打着滾兒的往上翻,超過50萬人依然勢頭不減。只可惜好景不長,很快就有警察蜀黍走進展館,徑直朝他這兒走來。
最近的警務室離這裡不到一千米,接到調度電話趕來用不了多少時間,而他們也沒有配合瀋海彬繼續直播的理由。所以他只能無奈結束“最後一播”,有些遺憾地看了眼剛剛超過73萬的觀衆數字,豎起銬着的雙手搖了搖以示告別,轉身走出鏡頭。
一名年輕警察走過來關掉了直播,接着手腳麻利地拆除線纜,把兩臺筆記本塞進工作人員遞來的包裡,帶走了兩件關鍵證物。
等到三人走遠,方俊淇搖了搖頭,笑着總結道,“演示攻擊黑了整個國展中心,然後又直播自首被當衆帶走,沈老師果然玩得溜!值得來波雙擊六六六。”
“說什麼風涼話呢?”張娉嗔怪着,又有些擔心地問道:“主播不會有什麼事吧?他會被判多久?”
“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會超過四年,法律對黑客還是蠻寬容的。”
“爲什麼說是四年?”張娉疑惑道,“不是說不清楚麼?”
“熊貓燒香你還有印象沒?當年鬧得那麼大,感染百萬電腦、掛馬盜號賺了十幾萬,作者whboy最後也才判了四年,因爲幫監獄修電腦有功,實際服刑兩年就給放出來了。這次的事情明顯要輕不少,還有自首情節,很可能只是刑拘甚至行拘。”
點點頭,張娉又問道:“我的電腦也是windows,會不會有事?”
“你是win10怕什麼?”方俊淇滿臉不以爲然,“以前的自動更新都是可選的,很多用戶嫌麻煩都給關掉了,要是像今天這樣中毒了又去找微軟投訴。後來微軟就把win10的自動更新改成強制的,只要聯網就會自動下載安裝補丁,雖然煩人卻也更加安全。”
“就是裝補丁時的動靜大了些,時不時就卡幾下。”
“這沒辦法,系統越大越複雜,漏洞也就越多,更新起來也更加麻煩。要是實在嫌麻煩,就只能換用蜜蜂系統或者蘋果mac了,這兩個系統都不太折騰。”
“嗯!macbook都很漂亮,最新的bbp烤肉機也不錯。”
“有興趣?”方俊淇問道:“我可以幫你弄到概念版機器哦!”
張娉搖頭:“還是算了,賣得太貴了,划不來。”
無論是酷睿核心的bbq,還是搭載蜂心626的bbp,這一系列的超輕本賣得都不便宜,身爲兼職網絡主播的她雖然買得起,感到吃力肉疼卻是難免的。
“也不怎麼貴啊,不過是幾套裙子三個包的錢,卻能讓你用上好幾年。”
“我纔不要呢!”張娉顯然不理解男孩子對新鮮數碼產品的癡迷之情,就像對方不理解她對衣服口紅粉底包包鞋子的追逐一樣。
又是價值觀衝突,方俊淇悄悄扶額,連忙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娉娉你說他會帶來什麼節目?”
擡起頭看向舞臺,張娉發現那是一位戴眼鏡穿毛衣、看起來頗爲白淨秀氣的男生,便說道:“長得這麼帥,還有那麼多道具,我猜不是唱歌跳舞,就是小品情景劇。”
“嘿!以貌取人要不得!”淇哥誇張搖頭,頂頂下巴,“這人也是2站科技區主播,他主要做的是手機評測方面的內容,而且還是歪門邪道那種,你猜的都不靠譜。”
掉進男友挖好的坑裡,張娉輕哼一聲,扭回頭去不再理會對方。
看到所有道具就位,白淨帥哥朗聲道:“大家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水哥。”
“我本來打算帶給大家一項趣味測試‘疏水層測試之瘋狂水珠’。可是,”伸手指向身後,“大屏幕被前面的同學放翻了,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所以這個項目不得不取消。經過和主辦方的緊急溝通,我決定帶給大家一個我自己構思的趣味測試,溫水煮電話!”
手指劃過面前的透明魚缸,水哥介紹道:“魚缸裡面有三升純淨水,等下我會把待測手機打開放在這裡面,然後往裡面加入熱水逐漸提升水溫,用來測試手機的防水性、高溫耐受性,以及對熱水的抵抗能力。衆所周知,手機上存在大量金屬和玻璃材質……”
“果然是歪門邪道,這樣的測試有什麼意義?手機又不是不鏽鋼餐具,用一段時間還要煮一下消消毒。”
“怎麼能說沒意義?”方俊淇卻不同意女友的看法,“手機掉火鍋裡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要是手機能夠通過水煮測試,帶去吃火鍋就可以更加放心啦。而且能夠撐到最後的,必然是處理器體質最好、結構最嚴實、整機發熱最均衡的機器,參考價值還是有一些的。”
張娉依然無法認同,“超過50度就感覺燙手了,就算手機扛的住沸水,人扛不住也是白搭,總不能戴着隔熱手套玩手機吧?”
“嗨!”方俊淇摟住對方,勸說道:“那麼較真做什麼,看個高興不好麼?認真你就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