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上的客人已經離開,馬競卻留了下來,打量着這些學生。(..)
卞之琳說“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馬競在看對面,對面的人同樣在看他。
比賽雙方都是外地隊伍,親友團加起來不到15人,出現在場邊的主要是蜜蜂學校中學部的寄宿生們。本地學生都回家過週末去了,留在學校的外地孩子無處可去,便被動員過來充當觀衆。
這些人自然坐不滿兩千座的蜜蜂足球場,各自都撿喜歡的地方坐,其中大部分都坐在主席臺對面看臺上。只要微微擡頭,一人獨坐主席臺的馬校董。
馬競這個校董只管後勤保障和科技應用,其他事情都交給專業人士負責。當然預算撥款也得找他,那些技術裝備都不便宜,學校又不願意向學生收取建校費、電腦費,自然只能找馬競解決。
因此之故,這位校董在師生中的風評還算不錯,雖然很多老師對不斷教改很有意見、很多學生討厭做題系統,卻很少有人遷怒大馬競身上。
注意到校董先生似乎沒有離開之意,一些膽大外向的同學便主動朝走去,就算不打算搭理校領導,過去享受下主席臺的高級座椅和風雨棚也是不錯的,下午的太陽還是有些刺眼的說。
馬競自然注意到了場邊的人口流動,卻並沒有放在心裡去,依然自顧自地分析着面前的比賽。至於那幫走過來的學生,只要別跑去擾亂秩序,其他地方都由得他們。
等這些人陸續走進主席臺,他們很快被另一件事驚到,眼前赫然出現一位活的“預言帝”:足球剛剛飛起來,他就能準確預言成功與否,陣型還沒成形,他就能一眼看穿攻防意圖,鐵口直斷無有不中。
見此情景,圍觀羣衆立即發生分化,有人交頭接耳討論分析,有人摸出手機錄像拍照,有同樣愛球懂機器人的,更是湊到近前發表自己的意見,當然多數時候馬競都是對的那一邊。
注意到嘀嘀咕咕的聲音越來越吵鬧,馬競轉頭說道:“別驚訝,這就是科學!聽說過‘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句話吧?”
雖然還是年輕有爲的年紀,他同樣有傳授人生經驗的興趣,並不介意和同學們多聊聊。
“啊!原來是這樣?”有男生接話問道,“那麼我要怎麼做才能做到校董這麼厲害?”
細看他們的臉龐,馬競很快認出幾人,“我沒記錯的話,你是金啓、你是陳錦鵬、你是歐璐璐……”
“是是!沒錯!啊!”有人點頭有人咋舌,心中都有些小驚訝,早就聽說校董過目不忘認人無雙,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做到我這樣,其實一點也不難,”馬競拖長聲音,等到大家全都看過來,才施施然拋出答案,“只要把最新版‘小矮人’機師手冊背下來就行了。”
“機器人和真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它們的各項參數都很容易收集,還不會因爲士氣波動而掉狀態或者爆種,只要掌握了具體的技術參數,就可以建模推演,準確性還很高。”
可惜這個方法只適合他自己,他可以直接在e7u上進行數據檢索,必要時還能夠調用周圍設備修正數據,再加上這些小選手的戰術選擇也不復雜,這才輕易完成比賽建模。而其他人想連獲取完整版技師手冊都有些小麻煩,就算有錢買得起既貴且厚的手冊,也不一定有足夠精力去背誦活用。
當然,這樣的內幕就不必對這幫大孩子說了,反正多看看機師手冊也沒啥壞處。
可惜現在的孩子都不好糊弄,很快就有人抱怨起來:“唉!要是有記憶灌輸技術該多好啊!”
“嘿嘿,要是真有這種技術,”馬競看着那人,半真半假道:“相信我,陳錦鵬你反倒會更加痛苦。”
“一次灌輸終身受用,再也不用天天背書,不是很好嗎?”陳同學表示不服。
指指自己的腦袋,馬競緩緩道:“人腦和計算機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它是動態可塑的,硬件層面的神經突觸並非一成不變,軟件層面的思維和記憶每天發生變化。這種情況下,對大腦進行硬性的記憶灌輸是有一定風險的,嚴重時可能導致思維僵化甚至大腦損傷。”
其他人還沒說話,金啓第一個反應過來,“喔靠,那不是洗腦變成腦殘了?”
“也許吧?”馬競聳聳肩,不置可否。
他倒是有這方面的成敗經驗,可惜無法對人明言,只能點到即止不再深談。
“不能記憶灌輸,植入芯片總可以吧?”陳錦鵬又拿出一個新思路,“需要什麼知識完全可以灌輸給額外的記憶芯片,可以隨時取用,又不會和大腦互相干擾。”
不等馬競發表評價,金啓第一個跳了出來,“那要是被黑了怎麼辦?既然能夠黑電腦黑手機黑汽車,自然可以黑芯片黑大腦。”
“入侵風險始終存在,對大腦的低層次入侵早在人類出現以前就存在了,”馬競笑着說道,“不能因噎廢食啊,同學們!”
衆人先是一愣,很快就發出會心瞭然的笑聲。
所謂人類出現前的大腦入侵,其實指的是擬態僞裝這些生物學現象,它們事實上欺騙了獵物或者天敵,讓後者因爲錯誤信息而做出錯誤行動,當然算得上是大腦入侵。等到古猿下地、產生語言和文明,騙術更是變得複雜和多樣起來。
等到笑聲止歇,馬競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其實也不用像我這麼麻煩,兩者同出一源,你們完全可以用f3引擎進行粗略的模擬。只要仔細觀察各個隊伍的風格喜好、改裝傾向,然後把它們數值化輸入引擎,也能得到大致滿意的結果。”
又聊了一會兒,場上比賽終於分出勝負,馬競又作爲主辦方代表跑去和雙方見面問好,詢問在鷺島的生活又關心回程計劃,然後就像旋風一樣迅速消失不見。
週末放假休息,馬競卻一點兒也不得閒,解鎖一輛公共單車推出校門,然後朝附近的創業園騎去。這一帶是“蜜蜂味”最爲濃厚的地方,同樣也是安全性最高的區域,只要別跑去大馬路上作死,基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因爲臨近蜜蜂集團總部,創業園的入駐企業大多和蜜蜂生態鏈有關聯,數量最多的便是設計手機殼、連接線之類周邊產品的初創公司,然後就是各種中小型遊戲工作室,沈莫他們的磨盤科技都算是規模較大的那一小撮。
爲了拉攏扶持這些第三方,蜜蜂經常與園區聯合舉辦主題聚會活動,讓大家交流經驗、促進合作。馬競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將要在晚上舉行的“p遊戲之夜”活動。
和主要依靠內購的手遊平臺不同,p作爲主機遊戲平臺,主要靠遊戲本體和l追加內銷售過活,其次纔是會員費及其他增值服務。因此之故,p部門對即將到來的聖誕購物季相當重視,特地召開這個聚會爲大家加油打氣。
馬競把很多兼職交了出去,蜜蜂遊戲e的頭銜也交給了原先的副手,但他對蜂遊的關心看重並沒有消減多少,後者畢竟是集團最大利潤來源,怎麼重視都不爲過。
除了參加“p之夜”,他還打算去磨科公司走一遭。爲了把他們捧成明星第三方,馬老闆也是操碎了心,專程上門義務參謀並提供技術支援。
剛剛感到地方,他就被沈莫拉到一邊,給他看了e演示版的《地震救援》,這是他受到新西蘭地震啓發而構思的新遊戲。
扣掉路上時間,這款遊戲只做了十天時間,自然沒什麼完成度,不過基本的概念倒是體現出來了。
玩家可以通過攝像頭捕獲現實和虛擬建築,將它們和裡面的人與動物置入地震險境,然後又要扮演救援者,通過對講機指導每個人逃出生天。
皺褶眉毛想了想,馬競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們這遊戲明顯有牛蛙風格,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像是地下城守護者l。”
牛蛙(bullfrg)是一家英國遊戲公司,代表作是《上帝也瘋狂》、《地下城守護者》等黑色風格策略模擬遊戲,後者曾經被國內廠商改編成網遊,不到兩年就停服收場。眼前這款《地震救援》明顯帶有這兩款名作的影子,卻中規中矩沒能完整發揚黑色風格,所以馬競才說像是l版。
沈莫點點頭,“我們自己也覺得不對,老是感覺怪怪的。”
“怪就對了!”馬競撫掌嘆道:“k單機版走的是一黑到底的路子,玩家扮演地下城主,和地表英雄鬥、和其他城主怪物爭,怎麼利己、怎麼邪惡怎麼來,然後靠着黑色風格和獨特創意一炮打響,成了經典名作。但是後面的改編作品呢?國產l版搞了個所謂的‘雙核’模式,加入玩家熟悉的升級打怪下副本,讓原本的策略建設玩法退居二線,新玩家覺得是普通奇幻遊戲,老玩家感覺味道不對,想要左右逢源卻是裡外不討好,最後自然要悲劇。”
沈莫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要明確風格,不要左右搖擺?”
“沒錯!”馬競敲敲桌子,“這遊戲給我一種‘玩家是精分病人’的感覺,把人抓進來地動山搖的是玩家、扮好人火線救援也是玩家,紅臉白臉全都讓他一個人演了。”
“那怎麼辦?把救援部分刪掉,黑色風格走到底?”
“那倒不用,”馬競雙手比劃一個撕扯的手勢,“我的建議是改成雙人互動遊戲,一個玩家負責爲非作歹、一個玩家負責災難救援,進入遊戲只能二選一。”
“對了!”感到意猶未盡,馬競又拋出一個建議,“還可以加入朋友圈互動元素,從朋友圈抓人丟進危樓,然後讓‘受害者’的好友進行營救。”
沈莫點點頭,又追問道:“有個問題,地震部分的玩法是不是有些單薄?只是抓人進來搖一搖就完事,吸引力似乎不太足。”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說:“最開始我設想的只是單純的地震模擬遊戲,後來發現內容有些單薄,才加入了對話救援功能,結果卻把風格弄歪了。”
馬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想了想掏出自己手機,把上面的一款應用分享給了對方。
“這是什麼?”接收過來,沈莫下意識問了句,然後又自己念出了答案:“雪屋?”
“瑞典人做的一款模擬手遊,它的r版本即將登錄夢境商店,你們的遊戲和它有些相似。”
安裝運行遊戲,手機屏幕上很快出現一隻漂亮的雪花玻璃球。
說是雪花球,實際體驗卻更像是冰雪版生態球。
生態球是經典的水生態系統模型,透明球殼裡封裝着水、水藻、小魚小蝦,以及細菌。水藻光合作用製造氧氣和糖分、魚蝦吃水藻、細菌分解排泄物變成肥料,形成基本的物質循環。
只要外界的光照和溫度保持恆定,設計良好的生態球可以“自給自足”地維持很長時間。
然而那只是理想狀況,重複這個簡單實驗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普通人不是沒能搭配好水藻(生產者)、魚蝦(消費者)、細菌(分解者)三者的比例,就是沒有控制好溫度和光照,結果通常不太好。
《雪屋》把生態球的概念和雪花球結合起來,讓虛擬的雪花球可以藉助手機傳感器和環境產生互動,光線充足時冰雪消融樹長鹿奔,光線昏暗時雪花紛飛萬物蟄伏,玩家還可以通過傾斜搖晃、吹氣沾水、連接充電等辦法制造風雨雷電,給其中的居民製造便利或者麻煩。
“我認爲不必拘泥於地震這個元素,完全可以加入水災、火災、風災等等其他災難,舔一舔大水淹沒房屋、吹口氣狂風捲走屋頂,多來幾種折磨手段,災難部分的份量就足夠了。”
“是挺不錯的,”沈莫點點頭,“就是遊戲名字得改了,‘災難救援’怎麼樣?”
聳聳肩,馬競無所謂道:“那是你們的事,我向來是起名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