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化也是共識嘛,”樑龍呵呵一笑,“能量幣那麼穩不就因爲蜜蜂有背書嘛?”
“主要還是盤子太小,”馬競搖頭,“價錢低無可低才那麼穩定。”
“想做大還不簡單?”王戈插話進來,“只要現在開放全國結算,總交易額馬上就能飆到幾百億甚至更高!”
“這個還做不到,”馬競繼續搖頭,“蜂羣本質上是基於網格(Grid)的遠程計算系統,沒有良好的網絡條件根本搞不定。這麼多年下來,蜂羣依舊是以大城市爲核心的碎片網絡,本質原因也在這裡面。網絡條件不達標,各地能量幣就只能隨行就市分開兌換,沒辦法開通全國統一結算渠道。”
“也不用一步到位嘛,先把華東華南這些人口稠密地區連起來,問題應該不大吧?”
“確實,我們本來已經打算推出跨省結算了,後來才臨時調整推遲到了明年。”
王戈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問了個“爲什麼?”
“原因你該清楚纔對,”馬競對他擺了個手勢,“畢竟你也是行內人。”
這麼一說對方瞬間秒懂,呵呵笑說:“差點兒都忘了,每次發生礦難你都要撿一波破爛,當然顧不上搞什麼跨省結算推高幣價了。”
在場都算是業內人士,自然知道這個“礦難”和採礦行業無關,實際指的是虛擬幣挖礦行業的低潮期。
由於缺乏淨資產作爲錨點,虛擬幣的價格常因熱錢(投機性短期資金)進出而出現劇烈波動,進而對上游挖礦行業產生影響。因爲期間常有破產礦場低價甩賣設備,低潮期逐漸和礦難劃上了等號。過去半年主流幣價持續下滑,一場規模更勝往昔的慘烈礦難正在全球各地悄然發生。
聽他們提起礦難,方盞平也是笑着開口:“話說現在挖礦不都用上礦機了麼,你還怎麼撿破爛補充算力?”
馬競看了眼王戈和樑龍兩人,“他們那種ASIC礦機當然不行,GPU礦機還是可以的。”
ASIC是專用集成電路的簡稱,指的是針對特定用途設定的電路芯片。與之相對的則是CPU(中央處理器)、存儲器(RAM、ROM及其他)、DSP(數字信號處理器)、FPGA(現場可編程門陣列,可反覆編程調整電路和功能)爲主的通用集成電路。
顯然,ASIC強在針對性,根據各種具體用途設計不同的電路可以確保成品的高效與廉價。只是相應的,一旦原定用途出現意外,相應的ASIC芯片就要面臨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窘境。
礦用ASIC芯片專爲挖礦設計,只能運行基於特定加密算法的挖礦程序,一旦無礦可挖等待它們的就是論斤賣廢鐵的命運。相較之下,傳統CPU+GPU礦機雖然效率低、成本高,卻勝在通用性好,不但可以通吃所有挖礦程序,實在不行還能賣給貪便宜的網吧老闆和電腦玩家。
此時聽見馬競這麼說,王樑兩人頓時齊齊側目,“你當初可沒少在挖礦芯片上賺錢,現在明目張膽搞歧視,算不算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單純就事論事,”馬競也不着惱,“ASIC挖礦確實自己進了死衚衕,這可怨不得我。你們兩個都已經洗腳上岸、勝利逃亡了,怎麼態度還沒轉變過來?”
“他們倆肯定是閒得太久子還沒轉換過來,”方盞平笑着打了個圓場,接着丟出新的問題:“就我所知,這一代的挖礦顯卡都閹割了輸出功能,這種卡也能用在蜂羣上面?”
爲了避免挖礦顯卡衝擊消費市場及其售後體系,顯卡廠商特別推出專門挖礦顯卡,價格低於同規格消費顯卡,但沒有顯示輸出功能質保標準也有降低。這種礦卡可以幫助礦場節約初始投資,卻也堵上了賣卡回血的道路。
馬競聞言卻是不以爲然隨意擺手,“只是屏蔽外圍接口而已,改一下BIOS還有驅動,就能把顯示輸出找回來。”
“接口呢?礦卡可沒有DVI接口這些。”
“再插一塊亮機卡設置交火輸出,要是不嫌麻煩,直接暴改PCB添加接口貌似也可以。”
方老闆眯眼輕笑:“兩個貌似都不簡單吧,那些投奔蜂羣的礦工自己搞得定?還有破解驅動和BIOS的法律門檻怎麼搞?”
“確實有一部分礦工不懂這個或者不難煩去做,我們只好回收他們的礦卡統一刷機再利用。”
軟件用戶只有使用權,破解軟件屬於違反使用協議、侵犯著作權的行爲。私下使用倒也罷了,一旦公開散播破解版本,權利人就能訴諸法律將事情鬧大。相較之下,用戶對硬件產品擁有完整的所有權,可以火燒槍打也可以破解刷機,只要刷機包來路沒有問題,就不會惹上官司。
“礦卡的體質問題怎麼破?多加備份成本又該吃不消了?”
礦機長時間高負荷運行,外圍器件壽命難免受到影響,進而拖累內部各個板卡的穩定性和使用壽命。普通用戶通常不介意這些問題,專業玩家乃至企業用戶就不能這麼隨便了。就算能用備份方法增強穩定性,由此帶來的成本升高又會抵消二手礦卡的低價優勢。
“這個倒是影響不大,”馬競笑着擺擺手,“我們現在提供給用戶的算力都是基於虛擬硬件的,物理層面的接口缺失和偶發損壞並不影響系統整體性能。”
“嘿!”方盞平自嘲一笑,“專業的事情,我這種普通人貿貿然表示懷疑,果然只能自取其辱。”
“還好吧,當初我們也是先想到了這一點,才專門立項攻克了這個難點。”
“那時候還沒礦難吧?你們就這麼篤定一定會崩?”
“崩是必然的,”馬競看着江面說道:“虛擬幣市場完全依靠信心撐着,只要有資金抽逃就必然出現崩潰行情。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崩潰的具體時間。”
“其實還是確定的,”王戈笑着插話,“那時候馬老闆還在持續收幣,只要他改收爲拋,價值幾億美元的幣往市場上一拋,行情不崩都不行!”
“嗯?”方盞平疑惑擡頭,“當初不是說不做幣商嘛,怎麼還會專門收幣?”
不等馬競回答,他忽然恍然驚呼:“怎麼忘了你還有AMD和英偉達的股票沒脫手呢!嘿!別人辛辛苦苦挖礦、搞白皮書折騰ICO、弄交易平臺收上幣費,最後利潤大頭卻被你們這幫玩股票的收割了,忽然感覺他們挺可憐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定定看向馬競,“我都懷疑這波行情都是你們故意弄出來的了!數年佈局一招收割,果然是個狼人!”
“沒有的事,”馬競搖頭,“當初投資AMD只是爲了檢漏,投資NV是爲了混進董事會貼身研究,那時完全沒想到挖礦會變得那麼瘋狂。”
不等對方繼續追問,他忽然站起來招呼衆人,“好了,那邊準備好了,咱們該靠過去了!”
這趟出來可不是爲了曬太陽吹江風聊虛擬幣的,看到那邊的放流船已經準備妥當,馬競立即起身返回駕駛室,控制飛魚號遊艇朝着九龍江上游駛去。
萬安溪奔流出山,一路匯合船場溪、南溪等衆多支流,匯聚成九龍江流入鷺島灣。因爲所攜泥沙較少沉積作用不強,九龍江口依然保持冰川時代末期、海平面上升造成的溺谷地形,有着數量衆多的分岔河道以及沙洲島。
歷代先民前赴後繼開墾不停,九龍江口衆多沙洲都已化作良田和村鎮,只有靠近出海口的雞嶼依然保持原貌,並於1995年被設爲白鷺自然保護區。
雖然放流的中華鱘大部分都會掛掉,放流時還是應該儘量考慮周全,替它們仔細挑選水質和環境最爲適合的新家。雞嶼作爲孤懸江中的自然保護區,無論水質還是食物都是上上之選,自然成爲各類放流活動的首選場地。
隨着飛魚號主動靠近,一艘平板船出現在衆人視野裡,視線穿過忙碌奔走的工作人員,可以看到突出甲板藍色框形物體以及臨時鋪設的水滑道,顯然準備工作已近完成。
馬競沒有直接湊過去靠幫,在50米外停機下錨,然後直接招呼衆人騎上電動摩托艇轉移過去。所幸這個季節的水溫還不太涼,一幫糙老爺們倒是沒什麼意見。
到了平板船上,馬競先去看了眼塑料魚缸裡的中華鱘,這才跑去和陸續到場的嘉賓爲慢待表示歉意。一通寒暄過後,時間也走到了計劃預定的放流時間,幾位頭面人物謙虛一番便站到了水滑道旁邊,各自伸手抓住面前的扳手。
傳統放流只要把魚苗連魚帶水倒進天然水體就算完事,反正總量巨大死掉一些完全不打緊。考慮到中華鱘的重要意義和珍貴价值,佳境基金會專門買下這艘平板船將其改造成專用放流船,魚缸循環系統可以連接外界水體,讓中華鱘提前適應放流區域的水溫水質,放流方法也改成水滑道,只要扳下扳手呆在臨時魚缸裡的水就會傾瀉而出,帶着魚苗衝進外面江水。
放流每年都有,這次自然也是輕車熟路沒出半點岔子,隨着最後一條中華鱘鑽入水中消失不見,整個活動也走到了尾聲。包括王山在內的一衆看客見狀正要鼓掌散會走人,卻見工作人員擡着三條奇怪的中華鱘走上甲板然後放入水中,雖然外觀近似身體卻僵硬不動,顯然都是仿製的模型。
不出意外,三條假魚輕鬆搶走真魚風頭,成爲放流總結髮佈會上的明星,不斷有記者打聽它們的消息。
聽到記者的問題,馬競點頭答道:“那些是我們研製的仿真魚形機器人,作用自然是跟蹤研究這一批放流中華鱘。這批放流的中華鱘根據體型大小分別植入了超聲波遙測標誌牌以及微型線碼標、雷達射頻標等標誌裝置。除了待在船上開展跟蹤研究,我們覺得水下貼身跟蹤也是很有意義的事情,這將有助於我們充分中華鱘的分佈和活動狀態。”
“這一批仿真魚專門定製了動力系統,可以應付比較長時間的跟蹤拍攝,必要時也會上浮尋找補給船充電並交換數據。這些影像資料經過分揀整理,將會定期發佈在蜜蜂視頻自然紀錄片專區,歡迎關心中華鱘的各界朋友訪問查看。”
此言一出,下面馬上有人跟上追問:“馬總,視頻會不會公佈時間地點?要是有人按照視頻蹲點撈魚怎麼辦?”
“會有時間地點,但是具體精度還要根據情況決定。而且水域不比陸地,魚羣通常會在很大範圍巡遊覓食,就算想要蹲點一般也是蹲不到的。再說人工繁育中華鱘其實並不稀缺,大家要是有興趣,稍後可以找工作人員免費領取一條小中華鱘回去觀察飼養。”
聽他說起人工養殖的價值,很快就有記者趁機問起江陵那邊的事情,“那麼,您的意思是江陵那邊被震死的36條中華鱘其實並不值錢?”
馬競當然不會上他的惡當,馬上搖頭否認:“這要看對誰來說了。對於中華鱘養殖基地而言,中華鱘通常需要連續飼養十幾年等它進入繁殖階段才能產生效益,光是考慮這麼多年投下去的餌料和管理成本,就能想見肯定是越大越值錢。對於江陵基地的遭遇,我也是深表同情。經過雙方的友好溝通,鷺島基地後面將會接收一批江陵那邊遷移過來的中華鱘。”
“好了閒話就說到這裡。換成漁民,捕捉這些帶信標的中華鱘非但不能帶來絲毫經濟利益,還有可能觸犯刑律。稍後若是條件合適,我們將會在北斗星手機平臺上定期發佈中華鱘魚羣的位置座標,提請漁民朋友提前避讓。”
雖然這話說的客氣,背地裡的威脅意味卻也足夠明顯。中華鱘是一級保護動物,誤捕立即放生倒也沒事,可要是故意拖延甚至惡意捕撈,就等着法律鐵拳吧!
當然,真要有人這麼做了,馬競這邊其實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畢竟東海那麼大、長江那麼長,他們的監控力量根本無法全面覆蓋,到頭來馬競還是隻能用上“沒有經濟利益”、“提請避讓”之類相對和緩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