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鏡冰湖，雲影悠悠。
忽然間一抹紅影閃過，輕易劃破這悠然靜謐的氛圍。
看着不斷增加的時速數值，王剛也忍不住緊張起來，顧不得嘭嘭加速的心跳，沒時間看彈幕和觀衆互動，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面前的電競顯示器，然後雙手拇指小心配合，謹慎而頻繁地微調着風帆還有冰船的方向。
終於，冰帆船在他的操作下順利完成最後一次轉彎，徑直朝着另外一邊的湖岸駛去。王剛暗自輕舒口氣，手指輕抹啓動剛纔已經抽空挪動了位置的吹雪車，一股大風斜着吹來，冰帆船的速度再次躥升一截。
傳統帆船的動力來自風力，自然只能期望一路順風；現代曲面帆船卻是恰恰相反，更加青睞側面以及斜前方的逆風。之所以這樣，是因爲迎風時真風疊加船速可以產生更強的船風（行進船隻觀測到的風），這會使得曲面帆產生的“升力”變得更加強大，進而推動船速進一步增加。
曲面帆的“升力”垂直於帆面平行於甲板，和船隻行進方向通常存在夾角，並因此可以分解成驅動帆船加速的航向力，以及導致帆船橫向漂移乃至翻船的側向力。視風速越接近迎面，側向力也就越強，管控不好就容易翻船。
還好冰帆船因爲冰面堅硬低阻有着更好的穩定性，這纔有了更小的迎風角度和更快的速度。
隨着冰帆船逐漸靠近湖岸，船速隨着風力增強穩步增加，也使得冰帆船變得更加難以操作。最後瞥了眼時速顯示，王剛索性將心思都放在維持航向上面，控制着冰帆船朝着湖岸直直衝去，很快就衝灘擱淺栽倒在地。
看着自己的角色從帆船駕駛艙裡狼狽爬出，王剛臉上卻是掛滿了笑意，轉頭看向主攝像頭：“大家看到了吧？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富強真是太自由了！”
由不得他不高興，之前他私下裡反覆試驗也只是跑到了接近600公里而已，而且有很大機率翻船。這次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就開播冰帆船，實在是冒着很大的風險，要麼搶到頭湯、要麼淪爲笑柄，好在他終於是成功了。
話一出口，王剛纔發現自己驚喜之下爆了粗口，連忙站起來給觀衆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家夥兒！剛纔實在是激動過頭了，求大家原諒啊，謝謝您嘞！”
鞠躬坐下，完成整套流程的王剛很快將這事放到一邊，點擊回放按鈕，“好了，剛纔太過緊張很多地方都沒注意到，咱們再看一遍。”
落雪森林、冰封湖面，橙黃的揚雪車和吹雪車一路掀開積雪轟隆駛來，司機從拖車裡取出配件組裝成一架冰帆放到冰面上，接着躺進駕駛艙開始他的瘋狂表演。
情節和剛纔看到的完全一樣，只是多了嫺熟的電影運鏡和蒙太奇剪輯，再加上激昂熱情的配樂，整體觀感卻是上了層樓，很有些紅牛作死隊演出視頻的感覺。
因爲家庭責任、業餘時間、習慣從心等等原因，普通人通常很難參與到高風險的極限運動當中，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用驚險刺激的極限運動視頻幫自己減壓放鬆，連帶作爲極限運動標配GoPro運動相機都曾火了一把。
通過奧地利紅牛（泰奧合資）的出色營銷，紅牛（RedBull）成功實現和極限運動的綁定，觀衆見多了紅牛商標，更是將出鏡的極限運動員統稱爲“紅牛敢死隊”以及“紅牛作死隊”，具體選用那個取決於結果。
終於有時間看一眼彈幕，王剛發現很多人和他有着同樣的感覺。面對觀衆提問，他連忙搖頭解釋：“都是系統自動生成的，蜜蜂家的運動遊戲基本都有這個自動剪輯配樂功能，不過以前處理需要好幾分鐘，按鈕也不在結算面板上，現在這個應該是改進版本。”
“好了，”手動存了個檔，王剛笑着說道：“下面是今天最後一個環節，之前說好的吹雪車化冰。”
嘴上說着，他控制人物重新爬進吹雪車，開着它緩緩駛下冰湖。還好的是，腳下的冰層雖然遭受熱風吹、刀片劃，強度卻還依然給力，竟是穩穩接住了這臺大傢伙。
車輪碾碎冰面，明黃的吹雪車開啓警燈徑直駛入湖心，最終停在一塊特意留下的冰面上。因爲之前的刻意避讓，這裡的冰面依舊整潔，清晰倒映着吹雪車還有駕駛員的倒影。
控制遊戲人物遠遠拋開，王剛笑着鬆開手柄，抓起旁邊直播推流機的鼠標申請觀衆協助，“接下來把控制權交給你們，想怎麼玩都隨你們。”
話音還沒落下，他就聽見一連串淒厲慘叫，卻是吹雪車忽然原地調頭同時打開吹雪系統，洶涌而出的高溫熱風掃過周圍，直接點燃了他的人物。顯然是搶到協助權的那位給他來了個突然襲擊的惡作劇。
不等王剛結束協助模式，吹雪車腳下的冰層就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接着便轟然裂開將吹雪車和慘叫的司機都吞了進去。隨着渦噴引擎進氣口被水淹沒，明黃的車影和最後一團水花一起消失不見，就連裂口也被重新凝結的冰塊完全封堵，只有起伏不平的冰面以及僵硬的凍魚標示着這裡的不同尋常。
“嗯，結果就是這樣，”重新拿回控制權，王剛最後總結道：“吹雪車的熱風有好幾百度，離遠些倒也罷了，近距離直吹冰面，直接就讓冰層昇華變成水蒸氣，最終必然是冰裂車沉，只是明想到還搭上了我的一條命。這是安全責任事故，回放什麼的就算了，反正你們肯定有錄屏。”
看了眼時間，王剛開始和觀衆告別，“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上午的直播就到這裡，中午我要去送一位朋友，可以會喝酒，所以下午要是起不來就只能咕掉。這個都是之前就說好的，真不是和你們生氣。”
結束直播又順便看了眼自己的瓜苗，王剛這才起身衝進了衛生間。之前玩得太嗨了，下腹部的暴脹感都被下意識忽略，直到此時方纔變得明顯起來。
放了水、洗了臉，找到厚實的衛衣和運動鞋歲穿上，王剛抓起手機就出了門。
一刻鐘後，他在一家牛肉館門前下了自行車。停車用手機操作結賬退車，主播小王卻沒立即離開，反而站在那裡低頭在手機上點劃操作着，直到肩膀被人重重拍響。
“幹啥呢？這麼專注？”
回頭一看，見到是約好的朋友六毛，王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能做什麼，隨手退押金啊！”
後者聞言卻是翻了個白眼，“王胖子你也太小人之心了。押金一路從99上升到了199，還沒吃到教訓麼？”
“這算什麼？”王剛也是不慫，馬上懟了回去：“某人一年吃垮了陸家公司，貌似更加值得大書特書一下。”
這兩人是大學同班同學，從定福莊畢業後卻走上了迥然不同的職業道路。“王胖子”王剛一頭扎進當時還沒熱起來的直播行業，“六毛”劉茂辰則是走進了專業對口的遊戲公司。
一晃幾年過去，王剛轉戰多家平臺最終落戶蜜蜂旗下天鵝直播，劉茂辰也因故換了七家工作單位，不過王剛跳槽是因爲合約和資源，劉茂辰換工作則是因爲原公司經營遇困，爲免社保不斷只得離職重找工作。
此時聽他提起這事，劉茂辰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我已經吸取到教訓了，這回應該不會七連跪了。”
“也對，”王剛也意識到先前有些過火，連忙換了語氣笑着道：“還沒恭喜你加入蜜蜂遊戲呢！這下換了牛逼平臺，以後肯定能夠大展宏圖！”
“哪有那麼容易，”劉茂辰又嘆口氣，拉着他走進牛肉館坐下，這才悶聲說道：“我的職位只是3D建模師，工作部門又是美術資源中心，職位低又不參與具體項目開發，這輩子可能都出不了頭了！”
“啊？你怎麼？”
雖然王剛連忙住嘴，劉茂辰還是擡頭看了他一眼，“越活越回去了是麼？”
看到服務員走過來，他只得收起滿腹牢騷和王剛一起點好這桌送行酒菜。目送服務員離開小包廂，他這才悶聲嘆道：“說起來也是我自己太坑，只想着小公司活多人少經驗漲得快，卻沒想到小公司都特麼是短命鬼！辛辛苦苦幹上幾個月，一不留神就是雞飛蛋打屁都沒了！”
不得對方出言勸解，劉茂辰抓起面前茶水猛灌入喉，這才悶聲說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千好萬好都不如穩定好。”
“那也不用一下子降這麼低，跑去和應屆生搶職位啊？”
“你以爲我想啊？”茶不醉人人自醉，劉茂辰眼神朦朧道：“現在行業形勢不好，大部分遊戲公司都在縮招甚至裁員，我的工作經歷又沒啥值得誇耀的地方，挑來挑去也就蜂遊這個offer還算不錯，只能矬子裡面拔高個了。”
“不至於吧？”王剛蹙起眉頭，“就算新產品斷檔，那些手裡有王牌產品的公司應該不至於慘到裁員吧？你沒投他們？”
“卻是投了些，不過進面試的不多，最後給offer的沒幾個，再加上待遇還有職位什麼的不太理想就沒選它們。這些狗公司也是的，平常招人都要工作經驗，等我把簡歷送上門，卻連面一下都不肯。”
“正常，人家想要的是三年工作經驗，你這個五年經驗超標了啊！不對，你之前經常加班兩年相當於三年，所以實際應該是八年工作經驗，超標一倍啊！”
摸了下已經開始後退的髮際線，劉茂辰嘆道：“有幾次面試沒了下文，可能就跟這東西有關係，哥們真是虧大了！”
“你可以告他們職業歧視的，”王剛努力嘗試活躍氣氛，“憑什麼程序員的髮際線就是資歷，美工的髮際線就是累贅？”
“程序員本來就更受重視，缺了美工和策劃，頂多是版本更新變慢甚至停更，可要是沒了程序員，連舊版本都會運營不下去。所以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遊戲公司首先裁掉的就是我們美工，然後是策劃，最後纔是程序員，尤其是服務器工程師。”
“美工也沒那麼慘啦，”王剛笑着搖搖頭，“至少美工借外單就比策劃還有程序員容易得多。好多大觸索性不籤公司，平常直播偶爾賣畫也能養活自己。”
“那是別人畫二次元的，我一個畫場景建築的也就地產公司偶爾會給點兒活。”
“額，”見他還在自怨自艾，王剛只得儘量把話題拉遠，“其實蜂遊也不錯，鷺島鳥語花香四季溫暖，正好適合越冬度假。去了那種文藝小清新的城市，沒準還能邂逅一段感情，順便解決你的人生大事呢！”
“不在鷺島，安排給我的是第二美術資源中心，位置在平縣。”
“平縣？”王剛微一愣神就響起了那是哪裡，“馬老闆的老家啊！那種小地方有什麼？怎麼跑到哪裡去了？”
“小地方清靜，生活成本也比較低嘛，”劉茂辰撇了撇嘴，“放到正常情況，應該沒多少人會去那種地方，畢竟地方太偏容易和主流脫節，過去容易再想出來就難了。不過現在情況卻是翻了過來，蜂遊大旗一搖，承諾到手收入不降低，有的是人想要投奔。”
“那你呢？也是因爲這個過去的？”
“確實有工資方面的原因，主要還是蜂遊的海外市場開發的好，除了面向國內的古裝國風產品線減產，其他產品線一直沒有停下。雖然公共美術中心不直接參與項目產品，不過要是做得好了做出了名氣，還是有可能轉到產品線上的。”
“蜂遊在海外確實混的好，”王剛深有同感，“像是我今天直播的那個‘築路公司’，明明只是30美元的半3A，幾天時間居然狂賣300多萬份，銷售額比國慶檔電影都要高，也是牛的不要不要的。”
“主要還是技術牛叉，”劉茂辰與有榮焉地說道：“修路造橋的遊戲並不少，像這樣走真實畫風還能做好的卻是頭一份。嘿！橋樑基礎數據就是公共美術中心出品，等我入職應該也是天天造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