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處路燈下，李嘉明把懷裡抱着的方便麪箱子放在地上，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差五分鐘八點，不由有些得意自己控制時間的效果。
彎腰蹲下，打開紙箱子，他從裡面取出一個巴掌大塑料袋，不過卻不是方便麪包裝袋。
他手中這東西主體是一個大約八釐米邊長的正方形電路板，四個角上的四片小巧的兩葉塑料螺旋槳，電路板四條側邊中心位置還各裝有一顆led燈泡，通電後依次閃了一下紅藍綠白四色閃光，接着四角螺旋槳也都開始旋轉起來。
隨着螺旋槳轉速越來越快，這個怪模怪樣的電路板就這麼晃晃悠悠、直上直下的從他掌心飛了起來，升高到他掌心上方十幾釐米的地方，然後又緩緩下降，重新落回李嘉明掌心。
依次把方便麪箱子裡面的十隻同樣大小的奇怪“飛行器”都開機通電測試了一遍，遙控器和電喇叭也都檢測過了，他這才站起來看了看手機，還有一分鐘時間。
“不知道用這東西喊話，七樓能不能聽見？”，低頭看着手上的電喇叭，李嘉明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不過現在卻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看了下地上擺好一字長蛇陣的十隻飛行器，他舉起喇叭擡頭看着早就確認好幾次的那個方向，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小麗！出來看灰機！”
與此同時，在旁邊不遠處也有電喇叭那獨具特色的失真聲音傳出：“小方！出來看灰機！”
“出來看灰機！”
“看灰機！”
“灰機！”
“機！”
這些聲音是如此失真，以至於李嘉明根本無法分辨出這都是班上誰在喊話，不過應該都是計算機系06級的同學們。
隨着遠近周圍此起彼伏的電音吶喊，附近幾棟樓的窗戶陸續變亮，一些嘰嘰喳喳的女聲從樓上傳了下來。
聽到這些議論聲，李嘉明顧不得再喊話了，要是飛機還不上天圍觀羣衆肯定會大罵騙子拉上窗簾回去宿舍的，那樣這次聖誕節活動可就失敗到姥姥家了。
鬆開喇叭把手讓它吊在脖子上，李嘉明拿出遙控器，扳動開關，地上十隻飛行器收到遙控器的信號，從待機狀態甦醒過來，四十片螺旋槳再次開始旋轉，很快就陸續飛了起來。
這次不像剛纔測試那樣剛飛起來就自動下落，而是緩緩升高，朝着他頭頂的路燈飛去，並且開始繞着路燈燈泡緩緩旋轉。十隻飛行器上面的四色led燈同時點亮，接着又變成紅白、紅藍、紅綠、白藍、白綠、藍綠、紅白藍、紅藍綠、紅白綠、紅白藍綠十種不同顏色組合。
一些樓層低的女生已經注意到了路燈下旋轉繞飛的點點彩燈，驚呼議論聲紛紛傳進了李嘉明耳朵。
繞着路燈轉了幾圈，十隻飛行器挨個旋轉着飛離了路燈，朝着附近亮燈的陽臺窗戶飛去，不過隊形散得很開，有的奔着一樓去，有的則飛向二樓，其中還有一隻四燈全開的特別版更是直衝七樓而去。
就在剛纔樓下傳來第一聲模糊的喊聲時，早就得到提示的童麗就搶先拉開窗簾走上陽臺。等了一會兒還沒看到傳說中的“灰機”，正要打電話質問李嘉明，就聽旁邊三姐湯佳怡小聲說“來了！”
低頭仔細看去，只見四點成正方形對稱的亮光正朝着七樓方向徑直飛了過來。隨着目標越來越近，藉着led的燈光，童麗湯佳怡漸漸看清了飛來物體的形狀，原來是在一個四方小板四邊各安裝了一顆led燈，同時四角各固定一個螺旋槳，旋轉的螺旋槳被兩邊led等顏色分別染上兩兩不同色彩，在夜色中顯得有幾分夢幻。
“可惜就這一個，氣氛就差了點啊！”聽到童麗招呼，剛剛出來的呂心泉說道，同時戳了戳前面湯佳怡的後背，“佳怡有沒有內幕消息？”
“內幕消息就是今天這一出是計算機06的集體活動，其他宿舍樓下應該都有他們班的人在做類似事情。”
“那你家馬競呢？怎麼就四妹夫一個人在樓下，三妹夫呢？”唐越笑道。
“他……”湯佳怡正要說話，這時那隻緩慢擡升的飛行器已經飛到了陽臺高度，卻沒有停止而是越過四女頭頂，從打開着的門飛進了717宿舍。
四人追進宿舍，就看到那個小東西已經停在宿舍地板上。
“好醜啊！”看到燈光下，所謂“灰機”的真容，四個女生心裡都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要是樓下正在賣力叫喊着“歡度平安夜，圓環廣場，飛行燈光表演，歡迎前來觀賞！”的李嘉明一定要抱屈：“純手工製作組裝、透着濃厚科技美感的電路板式懶人機架、中心對稱四軸風扇佈局、汝鐵硼高強永磁體無刷電機、精選超輕量單片機飛控、進口電子調速器、超薄聚合物鋰離子電池，哪一個不是充滿着科技美學？”
不過在女生們看來，爲了節省重量（同時偷懶）而沒有裝備外殼，導致電路板暴露在外的這個微型飛行器着實看不出多少美感。
呂心泉彎腰將其拾起，忽然出聲：“咦？底下還有東西！”
在電路板下面是用透明塑料製作的四片支撐架，而在支撐架中間用細線固定着兩張薄薄的彩紙，呂心泉小心彎折塑料支撐架把紙片取了下來。
“佳佳，聖誕節快樂！呶，這是給你的，佳～佳～！”把上面一張粉藍色記事貼遞給湯佳怡。接着她又拿着另一張粉色念道：“童麗女士，這張是李嘉明先生在我們愛情銀行預存的2007年01月份隨叫隨到卡，請簽收妥存。哦哦～哦！還是四妹夫這招夠浪漫！小麗啊，四妹夫這個隨叫隨到卡好用不？”
“二姐！”童麗早就羞紅了臉，從呂心泉手上搶過那張紙片，塞進錢包裡面就跑出去了。
“走走走一起下去，等下沒準能看到四妹馴夫記呢。”
不過等三女收拾好下樓，卻沒有在樓下看到童麗李嘉明倆人，只看到不遠處空中排成一行縱隊隊形、彩燈交替閃爍，正在逐漸飛遠的四隻飛行器。
宿舍區和田徑場之間的小廣場，因爲跟“饅頭血案”當中的“圓環套圓環娛樂城”具有同樣的“圓環套圓環”結構，因此被戲稱爲“圓環套圓環娛樂場”，簡稱“圓環廣場”。
此刻在圓環廣場上空，四種顏色幾百只彩燈正在不斷飛舞，組成各種各樣的圖案，一會兒是紅玫綠葉圖案一會又變成白百合，更有藍海豚、ufo湊趣，看的底下圍觀同學驚叫連連，不時有人喊着“鈴鐺！”、“仙劍！”、“天鵝！”等名字。
“熠熠與娟娟，池塘竹樹邊；亂飛同曳火，成聚卻無煙。微雨灑不滅，輕風吹欲燃，舊曾書案上，頻把作囊懸。”看着頭頂聚散無形的點點燈光，湯佳怡忍不住想起了這首唐詩《詠
螢》（周繇，晚唐）。
看到此情此景，想到螢火蟲的同學絕不止她一人，不過要是有人用手電之類的照明燈具照一下天上的“螢火蟲陣”，可能很多人就會產生夢想破滅，美好不再的感覺了。就像是“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秋夕》，杜牧，唐）”這首詩，單看字面意思“銀燭畫屏、輕羅小扇、牽牛織女”多麼的浪漫唯美的畫面，實際上卻是寫的宮女在七夕乞巧節寂寞無聊的宮怨。
此刻在衆人頭頂上空五米多的地方，256個微型四軸飛行器正懸浮在空中，組成一個接近水平的16x16方陣，相互之間的位置關係基本上都沒有變動過。大家在底下看見到圖案變換完全依靠開關led燈來實現。
這東西原理上跟馬競在蜜蜂3enote上面使用的led燈帶是一樣的，只是通過二百多個微型四軸飛行器把一個16x16的一百像素四色led顯示器搬到了半空中罷了。
16x16像素圖標是windows系統上圖標的最小尺寸，再小就不容易看清了。不過大家平時都對小圖標不甚在意，甚至不屑一顧，此刻被搬到了半空中，卻對這個顏色深度遠不如電腦顯示器的空中顯示器產生了期待感來。
玩了一會兒圖標變換，馬競看了看錶，天上微型飛行器還有五分鐘時間，趕緊拿着電喇叭上前一步，開始講話。
雖然以他的肺活量和肌肉力量，完全可以不用電喇叭吼得整個圓環廣場人人都能聽見，不過那樣未免傷及形象，爲了不給大家留下一個肌肉猛男的印象，他還是選擇了聲音失真的電喇叭。
“首先感謝大家來參與今晚的活動，天上這些微型飛行器都是我們計算機06級同學親手製作的，打算送給大家作爲一份特殊聖誕節禮物。”
“願意領取這份禮物的同學，稍後請積極參與我們的快速搶答活動。三分鐘時間內，”馬競伸手指了指頭頂，“會不停刷出搶答題目，大家快速報答案，第一個答對的人就會被這個，”又對衆人揮了揮左手上的電喇叭，右手拿着激光筆在上面一照，映出一個綠色葉子圖案。
“參與答題的同學請同時舉手示意，我會用這個照射你的手掌，屬於你的那份禮物就會從天而降了！”
“那麼搶答開始，請看頭頂題目！”
隨着馬競一聲令下，天空中的“顯示器”開始依次顯示：“世、界、最、大、飛、機、是、？”這七個字一個問號。
“a380！747！安225！機”字剛出現就有人舉手搶答了。
“答案是225！恭喜！”，伸手照了一下他的手，天空中一隻剩餘電量最少的微型飛行器落了下來，緩緩降落到那名男生身邊，被他輕輕伸手接住。
下一條出現的問題卻是面向女生的，“康乃馨的花語是？”
不出意外被一名女同學輕鬆答對。
接下來基本上保存着一道面向男生的科技類遊戲類題目，一道面向女生的藝術類生活類的題目的節奏。
“恭喜！那麼下一題……”馬競話音剛落，就看見天空中不少燈點開始緩緩下落，餘者再難組成正方形隊形。
“額不好意思，電池沒電了。搶答部分只送出15只，還有251只等待送出。接下來我們採用幸運號碼的方式送出，”轉身一跳將一隻正在緩緩下降的微型飛行器伸指捏住，然後微微曲腿落地，馬競利落的身手獲得一片掌聲。
朝路燈方向走了幾步，馬競說道：“每一隻微型飛行器螺旋槳上面都有三位數字編號，接下來我會一個個念這些三位數編號，凡是學號、身份證號、手機號裡面有這三位數字，當然得連續的，就可以舉手示意。驗證屬實的話，這隻微型飛行器就是你的了。哦對了，拿回去以後要用手機的迷c肉sb數據線給它充電。”
低頭看了看，馬競笑道：“這個數字太大衆化了，可能在場不少同學都符合條件，那麼就看大家舉手的速度了！926！”
這個數字既可以是生日是“9月26日”身份證號碼，也可以是手機號碼，不過當看到湯佳怡宿舍大姐頭唐越舉手之後，馬競還是“徇私”把這份禮物給了她。
馬競在前面散發禮物的同時，在他身後劉海洋領着幾個男生們正在給一隻只微型飛行器換電池。換好一個就放飛一個，不讓衆人頭頂空下來。
忙碌了接近一個多小時，馬競才把剩下所有微型飛行器全部送了出去，接下來大家一起動手，把音箱燈泡插線板什麼的收拾好裝進幾隻紙箱裡面，放到幾輛自行車後座上往宿舍走去。
“到底是傳說中的富一代，馬董果然豪氣，幾萬塊的東西就這麼全送出去了。”李嘉明對馬競豎起大拇指。
“沒有那麼貴，大客戶批發有折扣的。而且這批四軸性能有限呆不了相機攝像機上天，也就適合散出去作爲玩具了。”馬競頓了頓，“二哥你就算了，咱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三哥你們還光着的要抓緊了，這次我大出血給你們收集了一百多女生聯繫方式，你們一人平均三個，要是還找不到女朋友，就太對不起我了！”
“那是那是，”一想到聯繫冊上面一百多女生資料，衆人當中的單身漢們紛紛兩眼放光，至於剩下一百多男生的聯繫方式有沒有人感興趣，在這菊花和肥皂還沒有聯繫起來的年月，並沒有人關心。
四軸飛行器就是有四個水平螺旋槳的飛行器，又叫四旋翼直升機，結構及其簡單，只需要四個十字對稱的螺旋槳、儲能部分、控制部分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像普通航模飛行器還需要考慮氣動外形、遙控舵面什麼的。
藉助十字對稱佈局四個螺旋槳兩兩相反的轉向（對角同向，相鄰相反），轉速相同時相鄰螺旋槳轉動是產生的陀螺效應和空氣扭矩效應被抵消，從而使其水平靜止，垂直方向上升力與重力平衡時就能實現凌空懸停。
歷史上早就有人開發出多軸直升機，不過因爲需要同時精確控制四個軸的轉速（轉速不同不能實現完全抵消）、操作複雜而沒有實用價值。不過駕駛員操作不過來，不代表計算機芯片忙不過來，隨着電動機、微處理器、微傳感器的發展，民用四軸飛行器再次捲土重來。
馬競是通過淺震一家新近成立的公司見識到四軸飛行器的，這家公司創始人今年剛剛畢業於港科大，他們製作的四軸飛行器更加專業也更加巨大，可以搭載航拍設備上天，售價同樣非常巨大。
在見識了四軸飛行器之後，馬競就發現這東西與其說是飛行器，還不如說是機器人，比航空系那些人玩的航模更加適合計算機專業的自己和同學們來玩，於是乎就通過魏懷亮從淺震買了一批小型無刷電機、電子調速器、低端型號嵌入式芯片等材料，拉着劉書盟他們就玩起了“飛機”。
四軸的核心部件就是一套位置感知傳感器加上嵌入式處理器以及電機調速器，真正的難點完全在於編寫適用於嵌入式處理器的姿態控制程序，剩下就是針對每臺電機的轉速曲線進行優化微調了。在馬競參照其他人飛控程序重寫飛控程序以後，他們很快就造出來一批292只（原料300套，試驗報廢了幾個）巴掌大的微型四軸飛行器來。
因爲採購電機和螺旋槳時太過匆忙（無知），升力有限，連一張厚點兒的賀卡都帶不動，只好揚長避短，搞了一次夜間推廣活動，把其中大部分統統送出去了。
當然它們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電腦高手”馬競打造的飛控程序，使得它們具有一定的人工智能，能夠按照指令飛行，也可以無控制自動飛行，此時會像“飛蛾赴火”一樣具有“趨光性”。之前它們在空中組成一個16x16的整齊方陣，靠的就是互相識別臨近飛行器的led燈等閃爍信號。寫在螺旋槳上面的數字編號並不是隨便寫了用來抽獎的，每隻微型飛行器的飛控程序裡面都有寫入其三位數字編號以及對應的led等閃爍頻率，藉此互相識別，從而可以在空中組成隊形。
等那二百多同學把贈送的微型飛行器充好電，重新開機以後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的微型飛行器會繞着檯燈或者宿舍屋頂日光燈轉圈。至於宿舍裡面沒有開燈的孩子，他們就要做好走出宿舍擡頭追逐，幾分鐘後回收微型飛行器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