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一陣急過一陣，聽在耳中心情不由緊張起來。
張許瑤深吸一口氣，左腳微微向前，右腳弓與前腳跟平齊相距20釐米，凝目看向對面的敵人。
那是位梳着雙丫髻、戴着長命鎖的粉嫩女童，手裡倒提着一柄小木劍，看起來很沒有戰鬥力的樣子。然而張女俠卻清楚，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僧道孤老以及女人小孩，眼前這個女孩便屬於最後一種情況。先前在對方劍下死了活、活了死，身上裝備都修了好幾次，由不得她不重視。
“咚咚咚，哐！”
鼓聲戛然而止，清脆鑼聲驟然在耳邊炸響，宣告戰鬥時刻的到來。
女童眨眨眼睛，甜甜道：“大姐姐，我要開始了哦！”
話音落下，小小的姑娘便邁動小短腿衝向張許瑤，拖在身後的木劍旋轉着揚起，卻是徑直朝着她的膝蓋掃去。
“果然是這招！”張女俠微微一笑，收腳屈腿後撤同時右手前刺，打算髮揮身高手長的優勢來個後發先至。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她手長劍長攻擊距離是對方的兩三倍，若能充分發揮攻擊距離的優勢，戰勝對手應該不難。
然而理想終究不敵現實，眼見長劍刺過來，對面女娃卻騰身躍起，腳尖在劍身上輕踩借力，身體借勢旋轉頭下腳上，輕鬆來到張許瑤面前半高空，手中木劍閃電般刺出，目標直指後者雙眼。
強忍着閉眼躲閃的下意識反應，張許瑤身體後仰使出鐵板橋功夫，同時右手揚劍舉火燎天，打算在對方身上開個透明窟窿。
然而沒等動作使完，後心就傳來讓人心悸的震感，接着耳邊便響起人家小丫頭依舊軟萌的聲音：“大姐姐，我又贏了呢！”
“呵！”吐出一口濁氣，張許瑤沒再說話直接退出了遊戲，摘下頭顯把自己丟在旁邊沙發上，一臉的生無可戀狀。
旁邊單人沙發上的申雪妮聽見動靜，看過來笑着問道：“你又怎麼了？”
“我在想一個問題，”張許瑤仰頭看着天花板，“我的等級一定是假等級、穿的一定是假神裝、學的一定是假武功，這才防禦不行、攻擊稀爛，連個小孩都打不過。”
“嘿！就你這小吊帶小可愛的，能有多少防禦？”
梅雨季節空氣溼熱，張許瑤在家裡習慣只穿最基本的衣物，申雪妮上門做客也被她強行剝得只剩下三點。此時提起這個，圓臉姑娘還是有些小怨念。
低頭看看兩人身上，張老師笑着搖搖頭：“咱們這是給國家節省電費，習慣了就好。還有，我說的是遊戲人物的防禦。”
放下手裡平板電腦，申雪妮好奇看了她一眼，“一身神裝還不停打輸，對面是新增加的Boss？”
“不是，”前者羞赧搖頭，“是武館小師妹。”
“哈！”申雪妮當時就震驚了，之前只知道對方在用手套玩《武林至尊》的高級體感模式，然後嗷嗷叫着一直死一直死，卻沒想到對她施以制裁的居然是“武館小師妹”。
爲了營造江湖生態體系，“武林”裡的大型城市都設有武館面向NPC和玩家傳授武學。這些武功雖然簡單低級，卻也各具特色，能夠豐富戰術列表，因此深受玩家歡迎。連帶着，武館NPC館主的兒子、女兒也受到大家喜愛，被親切稱爲“小師弟”和“小師妹”。
想到小師妹的年齡武功，她也是不禁莞爾，“你真是誰都敢輸啊！”
“別說風涼話！”張許瑤白她一眼，“高級體感模式和手柄模式不一樣，換你上來一樣是個死字。”
“哦？不就是把手柄替換成手套麼？有什麼不一樣的？”
“完全不一樣好麼？”說起這個張許瑤也是滿腹委屈，“戰鬥系統大改，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攻擊只來自於武器、衣服鞋子防禦分開計算，攻防屬性比以前低很多，戰鬥力自然大受損失。”
“這有什麼？”申雪妮拍了下手，“再怎麼說你也是一身神兵寶甲掌握絕世武功的滿級人物，就算屬性有所降低，也比NPC小師妹多太多。就這樣還會掛掉，肯定是你自己的問題。”
“還有一個，人物動作現在變成體感加補正，招式武功需要主動做動作然後系統判定後自動修正，命中一下子變得好感人。”
“瞭解，”申雪妮點點頭，“說到底就是你笨手笨腳，做動作不如NPC靈活準確，空有高攻高防，還是被人家用低級武器教做人。”
“主要還是新版切磋模式實在太坑，說是點到即止，打起來真是誰先點到誰就贏。”
要是拼屬性，她靠着裝備和功法優勢原地硬剛都能贏。然而現在換成真點到即止，只要要害被人命中，哪怕實際傷害小得可憐也會被立即判負。
“明白了，”申雪妮笑着看向對方露出的平坦腰部，“NPC打你你躲不開、你打NPC卻被輕易躲過，說到底還是你的運動神經缺乏鍛鍊，反應速度老是比別人慢一兩拍。”
說到這裡，她晃了晃自己的平板電腦，笑着詢問道：“對了，我這裡有幾段視頻，你要不要看一下？”
“什麼視頻？“
“你剛纔在遊戲裡奮戰的‘英姿’，我覺得好玩順手錄的。可惜你的服裝不合適，不然還能發到網上賺些點擊。”
“真有那麼好笑？”
“我說的不算，看看就知道了。”
“看就看，誰怕誰？”張許瑤騰騰騰衝到對方身邊，低頭看見平板屏幕上打開的電子書，不由問道：“看這個做什麼？你還年輕，怎麼現在就開始懷舊了？”
申雪妮拖着長音道：“我也不想啊！”
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東西引起的風波。”
蜜蜂夥伴大會其間，蜜搜推出一款名爲“我的文集”的新功能。只要輸入網絡暱稱、論壇用戶名等資料，網頁就會爲你生成一本多媒體電子書，將個人過去公開發表在網絡上的文章、圖片、視頻、歌曲等內容整理結集，方便查看和保存。
原本，蜜搜推出這個功能是爲了打懷舊牌幫用戶保存網絡足跡，順便藉機展示自家跨媒體搜索的能力。然而大家卻沒想到，這個工具很快就被有心人開發出了新用途，進而在主播圈掀起一輪封房風暴。
雖然自己暫時沒事，申雪妮還是心中惴惴，下載了自己的個人文集挨個排查關鍵字，生怕哪裡出現問題。
提起先前工作成果，她也是滿肚子的話：“不看不知道，沒想到我以前居然說過這麼多話，稍微整理一下都可以直接發自傳了。”
“自傳隨便寫，能賣完算我輸。”
“怎麼賣不完？實在不行印少點兒就是了，”轉頭看了某人一眼，“話說，你確定不檢查一下？還是說你是內測用戶，提前已經檢查過了？”
聽她提起這事，張許瑤當即撇嘴輕笑：“作爲一名優秀人民教師，我時刻保持高尚的品德修養，從來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噗！上班划水、下班瘋玩，這算哪門子的高尚品德？”
“咳咳！我的考勤還有教學成績都達標的，不然早就被開除了。”
“然後你就坦然拉低蜜蜂學校的教學水平和師德水平？”
“咳咳，”張許瑤再次輕咳兩聲，使出一招斗轉星移：“我說你還是算了吧，就你那種直播風格根本不可能出問題的。再查下去也是白費力氣。”
“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回頭再看。”
隨手關閉那本“個人文集”，申雪妮端正身體正色道：“話說蜜搜忽然推出‘文集’功能，總給我一種有陰謀的感覺。他們是不是不打算玩了，這才掀桌子拉同行下水啊？我這種小主播倒是無所謂，那些大主播、大平臺還不得把蜜蜂恨死啊！”
“恨就恨吧，”張許瑤晃晃腦袋淡然說道：“增長受限市場不好做了，直播的風口正在消散，他們自顧不暇，哪有時間找蜜蜂的麻煩。再說就算蜜搜不做‘文集’，該出事的人還是會出事，畢竟出來混是要還的。”
“唉！”申雪妮嘆了口氣，“風口怎麼就消散了？最近還有好幾家視頻網站扎堆上市，看着很熱鬧呢！”
“就是因爲扎堆上市，才說明風口正在消散。電影大片要儘量錯開檔期，企業上市也需要挑選檔期，緊跟着明星企業或者同類企業上市，市場關注度和資金都被前者吸走，自家行情必然受到影響。要是正常情況，企業都會極力避免這種情況，現在迎頭直上不避開，顯然是環境變化迫不得已必須上市。”
“風投最理想的退出方式就是上市，然後趁高套現獲利離場。所以一些C輪以後的風投會和管理團隊簽署對賭條款或者回購條款，要求一定年份內務必上市。對於這些企業來說，越是情況糟糕就越要上市，哪怕壓低發行價‘虧本流血’也要上，不然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很可能會雞飛蛋打。”
用了幾秒鐘想清楚因果關係，申雪妮忍不住瞪大眼睛，“他們倒是安穩了，卻讓股民當了接盤俠，也是有夠黑的。”
“那些視頻公司去的都是外國市場，坑得也是外國銀。再說現在只是露出一些不好的苗頭，若是接下來好好經營增收降耗，還是能夠有利潤回報股民的，頂多是利潤不如預期，回本時間變長罷了。”
“嗨！”申雪妮反應過來，擺擺手說道：“我又不投資，你張老闆聊這些做什麼？”
說着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她把一段視頻投屏到電視上面，“來來，看你的視頻！”
張許瑤扭過頭去，果然在屏幕上看到一個笨手笨腳的自己。之前在她沉浸在遊戲裡，並不知道自己在現實中是個什麼模樣，現在看到了卻是有些想要捂臉。揮劍刺擊看起來像是握着煙花筒，轉身走位像是腳腕抽筋，最後那個下腰動作更是遲鈍彆扭到惹人發笑。不光申雪妮看得笑了起來，她自己也是不禁流露笑容。
總算她是學過教育心理學的人民教師，很快就從羞赧中走出，坦然爲自己辯解起來：“我畢竟不是專業練舞出身，肢體不夠靈活，下腰、橫劈、豎劈這些複雜動作更是玩不來，看起來確實有些醜。不過遊戲玩得終究是內容，沒誰會在意玩遊戲時的動作漂不漂亮。”
“問題是你的遊戲內容也不行啊。一上午連沒正式學武的小師妹都打不過，照你這進度，明年這時候都不一定能通關。”
“那可不見得。本女俠只是不熟悉體感模式，等我玩熟練了，重新通關只是小菜一碟。”
申雪妮聽了沒說別的，只是吐出兩個字：“呵~呵~！”
收到對方笑容裡濃郁的嘲諷味道，張許瑤霍然瞪大一雙眼睛，“親，你就這麼不看好我？”
“第一關都你過不去，讓我怎麼看好？”
看了對方一眼，張許瑤換了個說辭：“你看着覺得很簡單，其實還你也一樣。”
“那可不見得，”申雪妮摘下眼鏡遞給對方，站起來說道：“我當年有專門練過舞蹈，雖然後來沒去上藝術類專業，下個腰、劈個腿什麼的還是輕輕鬆鬆。”
一邊說着，她一邊做起了準備活動，動作逐漸變豐富，表現出優秀的柔韌性。
張許瑤看得眼紅不已，嘴上卻反駁道，“這可是武俠遊戲，就算你是舞蹈13級，進了遊戲也要從頭學起。”
“是要從頭學，”申雪妮熱身完成，擡腿就來了個一字馬，“不過練過舞的人肌肉更加靈活，上手應該更輕鬆些。”
“光說不練假把式，”張許瑤同樣起身，找來一隻塑料盒遞給對方，“我這裡還有一套裝備，咱們一起試試看！”
“試試就試試，”申雪妮眼珠一轉，忽然有了個注意，“對了！咱們去換下衣服。”
“換衣服做什麼？現在這樣多鬆快？”
白了她一眼，“不換衣服怎麼拍視頻？等下把攝像機打開，誰輸了就把她的遊戲視頻出上去。怎麼樣，敢不敢賭？”
心裡盤算一番，張許瑤纔在對方注視下點頭，“誰怕誰？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