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風水輪流轉，蒸汽火車被時代淘汰，卻在旅遊領域煥發新生。”
“活字印刷也是如此，雖然被印刷行業嫌棄，受到的追捧卻越來越多。遊戲裡的蒸汽火車不在少數，印刷機、打字機元素卻不多見，這便是咱們的機會。”
目光環視一衆員工，吳總監用一句簡單口號結束了發言：“大家加油吧！”
圍觀人士散開，原地只剩下打字機團隊成員，他們各自拿出相機、捲尺、卡尺等工具，對着這臺打字機展開了拍照測繪工作。
沈莫叫住打算取下攝影機的攝像師，轉向吳攀低聲說道：“漢卡那一段你說的有問題，等下重錄一遍，讓小黃回頭替換上去。”
吳攀眉頭一挑，“哪裡不對了？聯想以開發成功聯想漢字系統起家並由此而得名，這可是他們官網上老柳本人說的。”
“官網也不見得就一定準確，”沈莫笑着搖搖頭。
“實際上，最早開始做中文計算機的是王安電腦，島國和灣灣的公司也比較早，畢竟人家既有需求，也能更早接觸到先進技術。”
美籍華人王安博士因爲發明磁芯存儲器賺得第一桶金，進而通過售賣文字處理機而成爲華人首富。只是可惜，雖然他的產品成功開啓了辦公自動化浪潮，讓歐美白領以使用WPS（Wang Process System，王安處理系統）爲榮，但等到功能更多、更加通用的微機面世，這些只能打印文檔的“功能機”很快就遭到市場淘汰，退市速度比現在的功能手機還要快速。
到了1992年，這家曾經數次戰勝IBM的公司終於走到破產退市的末路，進而變成職業經理人制度鼓吹者手中的武器——導致王安電腦破產的原因之一，便是王安將CEO之位傳給了兒子。
“王安公司因爲和IBM的舊怨（後者壓價收購王安的磁芯專利），死也不加入IBM PC陣營，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後來4V的朱邦復和宏碁公司合作研究天龍中文電腦，接着又將相關技術移植到蘋果公司的AppleⅠ上面，這是最早的電腦漢卡。從那以後，內地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漢卡，其中就有聯想漢卡。”
“這東西本來是中科院計算所的研究成果，計算所又把產品交給中科院旗下公司售賣，新技術公司賣得最好，得以接手聯想漢卡產品線和研發團隊，最後更是因此而改名。”
因爲沒有中文字庫，當時的電腦系統普遍不支持顯示漢字，於是有人想到給打印機和計算機添加額外硬件來引入字庫和輸入法的辦法，然後就有了各種漢卡。那一時期很多科技公司都是靠着製造安裝銷售漢卡或中文軟件平臺而發家，除了名頭甚響的聯想，金山和巨人也都靠着漢卡賺到了錢。
1994年4月，原生支持中文的Windows3.2版本發佈，宣告盛極一時的“電腦漢化”市場走向末路。史老闆的巨人大廈之所以淪爲爛尾樓，除了內控失敗、開支超標以外，官方中文版的“功勞”也是不可忽視。
“你提到了王安電腦，卻沒提朱邦復，人家畢竟是漢卡的開創者，隨便漏掉貌似不好。”
“好吧好吧！”吳攀從善如流，馬上組織語言重新錄了這段，這才揮手放小黃回去幹活。
看了眼雙鴿打字機旁邊忙碌着的團隊成員，吳攀隨口感慨道：“說起來人還真是挺那啥的，當年把激光照排捧上天、現在懷念鉛字印刷的墨香和凹凸感的，貌似都是同一批人。”
“正常，大魚大肉吃多了，難免會懷念當年那些粗茶淡飯。不過要是真給他們頓頓粗糧、天天小鹹菜，又該罵‘嘴裡淡出個鳥’來了。”
“嘿！那是魯智深，現代人應該喊‘無良食堂剋扣伙食費’。”
“行了行了！”齊琳琳忽然擺手打斷兩人的長篇大論，“說了半天，我還是沒弄明白這東西存在的意義，單手打字速度根本上不去，這不是白費時間麼？”
“這個怪我，”吳攀無奈搖頭主動背鍋，“之前以爲你知道，所以沒有特別說明。這種單鍵打字機其實很少用在普通白紙上面，過去主要用它打蠟紙，然後再拿去油印。一張蠟紙可以複製幾十上百張甚至更多，字跡規整清晰接近印刷效果，效果比直接用鐵筆手寫好。”
油印是一種簡便印刷工藝，先在防水阻油的蠟紙上刻畫文字和圖案，再把蠟紙蓋在紙張上面，用滾筒在蠟紙上刷油墨，油墨透過破損微孔下滲形成墨跡圖案。因爲原理簡單、材料易得，自從1881年發明以來很快便風靡世界，一些落後地方直到21世紀還在使用油印技術。
“原來如此，”齊琳琳齊齊點頭表示瞭解，“我覺得應該把這個也加上，估計很多人和我一樣想不起來還有油印這回事。”
“確實，”沈總經理首先點頭，“加上加上！”
扭頭看到臨時攝影師不見蹤影，他索性自己站到機器後面，“小黃不在，我來好了。”
吳攀對女友露出一抹苦笑，“現在總算知道，這傢伙爲什麼把‘發言人’的工作推給我了。”
齊琳琳笑着推了他一下，“抱怨有什麼用？幹活去！”
等到這邊錄製完成，公司的專職攝影師小黃終於姍姍而返，把手裡捏着的U盤遞過來，“經理，紙殼打字機的視頻做好了。”
“哦？”沈莫接過U盤，“正好看看效果。對了，內網上有沒有？”
“有的，”小黃點點頭，“已經上傳到NAS上面。”
“那就好，”隨手把用不上的U盤塞進衣兜，沈莫衝身邊幾人招招手，當先朝休息區走去。看視頻，當時還是那裡新換的大屏電視比較給力。
打開電視、連接NAS（網絡附屬存儲器），電視屏幕上很快出現吳攀的身影。
只見他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子後面，面前擺放着好幾張印有圖案硬紙板，旁邊則是手機、熱敏打印機、熱敏紙卷，以及膠帶、美工刀等物。
“好了，”吳攀對着鏡頭笑笑，“今天給大家介紹的，是我們磨盤科技歷經半年時間設計的‘小明’電子打字機。現在就讓我們把它組裝起來！”
“好尬呀！”屏幕之外，齊琳琳笑着點評某人的表現，“你也太緊張了。”
吳攀向後靠在沙發上，對旁邊幾位直翻白眼，“之前我有拒絕，是你們硬要我上場的。”
“你不上，難不成讓我和湉湉上不成？”齊琳琳同樣懟了回去，接着又安慰他道：“一回生二回熟，剛纔你的表現明顯好了許多。”
兩人說話的功夫，電視裡的吳攀也在一點點推進着組裝任務的進度。
去年中秋時，馬競當衆表演摺紙魔術，用這種方式搶在任天堂之前披露了智能紙板項目。如今半年時間過去，蜜蜂陸續推出多款紙板原型，而磨盤科技的首款紙板產品也在多次搖擺延遲後得以完成，便是這款電子打字機。
雖然名字叫的響亮，他們這個產品其實只是“蜜蜂紙板鍵盤”的變體，本身並不複雜，唯一麻煩的是連續摺疊並安裝87枚鍵帽。
不同於純粹提供簡單樂趣的任天堂Labo，蜜蜂紙板將着眼點放到STEAM教育上面，選擇手機作爲平臺，同時強調對導線和電路的設計和應用，鼓勵用戶設計製造“紙電器”。磨科從曾經風靡全國的四通電子打字機上取得靈感，參考官方的“紙板鍵盤”模板，設計了這款全新的紙電器。
70年前，林語堂設計製造純機械的中文打字機，差點兒把他弄得破產。30年前，四通公司採用進口打印機、進口液晶屏和處理器的中文電子打印機MS2400、MS2401只用一年時間就開發完成，兩款機器累計爲這家公司創造數億元的利潤。
值得一提的是，四通打字機默認的拼音輸入法之外，還預裝了王碼五筆，在聯想輸入功能還不完善的彼時，五筆輸入法能夠提供遠超拼音的打字速度，兩者的合作堪稱互相促進的典範。
到了各種電子產品愈發成熟的現在，磨盤科技只用4個人月的開發成本便弄出一款全新的中文打字機，主控用手機、鍵盤用紙板、打印輸出用熱敏打印機。
實際上，字庫、輸入法、打印機驅動都是現成的，軟硬件開發實際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真正耽擱進度的反倒是外觀設計。
鑑於包括四通MS系列在內，當時主流的電子打字機都像是帶鍵盤的打印機，比例失當缺乏美感，沈莫他們遂將目光放到幾十年前的明快打印機上面。因爲沒能成功商業化，林語堂的這款發明很難找到實物，只有當初的專利文件、新聞照片留存，設計人員根據這些資料重新設計了一款有着機械時代風格的中文打字機，並且給它取了“小明”這個名字。
在十倍加速的輔助下，屏幕上的吳攀運指如飛，很快就將79枚圓柱形按鍵如數摺好，纏上膠帶固定又在兩端分別粘上預先定製的圓形貼紙，他把它們挨個塞進了打印機框體裡面，逐漸組裝成打字機的雛形。爲了致敬林語堂的明快打字機，“小明”並沒有直接使用經典的Qwerty鍵盤佈局，而是使用林語堂設計的上下形檢字法鍵盤佈局，最上面五行按鍵的鍵帽上都是諸如雨、山、土、艹、竹、廣等漢字部首，用戶只需按照字形按鍵變成輸入文字。
至於用戶不懂上下形拆字法的問題，他們也準備了兩個方案，首先是在蜜蜂輸入法基礎上定製“林語堂輸入法”，依靠輸入法引擎提供的智能糾錯、詞庫聯想和小工具，大幅降低用戶的學習難度。至於第二個辦法更加簡單粗暴，直接換上兼容傳統佈局的備用鍵帽紙，瞬間秒變普通打字機。
弄完紙板部分，恢復了正常速度的吳攀把手機、充電寶和手持熱敏打印機塞進機器，撥動開關開始試打。
手指敲擊在棕黃的紙筒按鍵上，底部硅膠帽傳來明確有力的反饋，手機喇叭裡傳出噠噠的擊鍵聲，頂部出紙區開始往外吐紙，看起來很有復古風範。
看到電視裡的吳攀擡手從機器上扯下一截紙帶衝着鏡頭得意展示，齊琳琳沒忍住又笑了起來，“這機器啥都好，就是這個打印部分太齣戲了，打字機尺寸不對，而且也沒有一張一張出紙。”
“沒辦法，”沈莫對她兩手一攤，“我們不確定這東西能賣多少，只能緊着最便宜的配件來。這種小票打印機雖然窄了些，卻是最便宜、最省電的機器。將來要是產品受歡迎，咱們可以考慮把它升級成面單打印機。雖然還是不夠寬，但是配合咱們的機器尺寸，效果還是不錯的。”
“我沒記錯的話，貌似一些低端噴墨打印機只要二百塊，貌似也沒有多貴啊。”
“機器不貴耗材貴啊，”吳攀插話進來，搖頭說道：“我們做的可是打字機，一上來就傳授用戶改裝墨盒、第三方墨水的使用攻略，那還像什麼話？”
“貌似也是，”齊琳琳服氣點頭，擡頭看了眼電視屏幕，“視頻我覺得沒有問題，經理你覺得如何？”
“我也沒發現問題，就這麼發佈吧。”
“我有意見，”吳攀舉手發言，“第一次上鏡拍的不好，要不把這個拿掉，咱們重拍一遍？”
“再來一遍也強不到哪裡去，”沈莫搖了搖頭，“不過我倒是有個建議，應該能起到一點作用。”
扭頭看向齊琳琳，“他的同期聲有些抖，要不你幫他錄一份旁白解說？”
“還是算了，”齊琳琳果斷搖頭拒絕，“之前給書坊配音，我反覆錄了十幾遍才達標，現在聽見錄音就瑟瑟發抖。”
“書坊大亨”是他們爲《絲路》製作的第三款收費Mod。正如吳攀之前說的那樣，蒸汽火車在遊戲裡很常見，絲路世界裡同樣存在類似“亞歐大陸橋”這樣的火車Mod，而印刷方面的元素卻很少出現在遊戲裡面。考慮到早在蔡倫造紙之前，西漢前期就已經有了初級的麻紙製造技術，他們索性腦洞一開，給廣大玩家送上一個回到西漢開書坊寫小說，終成一代出版大亨的穿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