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聽見電磁爐發出蜂鳴聲，張娉暫停手機視頻，站起來看向竈上湯鍋。
透明的玻璃鍋蓋下，一鍋稠粥正在鍋裡翻滾，氣泡翻涌炸裂，釋放帶着甜香的熱氣，顯然已經熬得差不多。
今天是臘八節，按照傳統民俗要煮臘八粥喝。
冬至要吃餃子，她直接在學校食堂解決，想到煮粥應該不難，她決定自己來。如同臘八粥的來歷衆說紛紜一般，各地的具體“配方”也是各有不同，用什麼雜糧乾果各有說法，還有些地方會放豆腐、蘿蔔、肉丁、水果、蜜餞之類進去。張娉看得眼花，索性來了個兼收幷蓄世界大同，進超市買回各色食材，回來煮了這鍋包含內容豐富的稠粥。
提起鍋蓋伸筷子進去攪了幾下，順便試試一衆乾果還有丸子的硬度。發覺都已經煮軟，張娉滿意地點點頭，端起旁邊洗剝乾淨的八種果蔬丁倒進去，蓋上鍋蓋加熱煮開，這才關機揭蓋開始盛粥。
端着兩碗粥走出廚房，張娉把托盤放到客廳茶几上，招呼某人道：“別玩了！過來喝臘八粥！”
這裡是方俊淇專門租下的公寓，位置就在她所在的校區附近。今天期末考試結束，那傢伙就屁顛顛跑來這邊，然後打電話發微信把她叫了過來。暑假時候兩人跑去鷺島實習，寒假卻是必須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卻是要加倍珍惜在一起的時間。
聽見女友招呼，方俊淇眼睛盯着電視機，隨口說道：“不着急，先放一會兒，等我幹掉這個Boss。”
摸了摸還有些發燙的粥碗，張娉懊惱地抽了抽鼻子，轉頭看向屏幕。
青山綠水古風建築、古裝冷兵器戰鬥，看起來很眼熟的樣子。想了想，她好奇問道：“怎麼想起來玩‘絲路’了？又有什麼新MOD？”
大型單機遊戲通常只能提供40~60小時遊戲時間，就算玩家不着急速通，幾個週末過去也會失去很多興趣。《絲路》去年10月發售，方俊淇和張娉都是第一批玩家，如今早沒了當初的新鮮感，每週上線時間呈不斷下滑之勢。
這還算是好的，要不是有着優秀的線上玩法，各種官方資料費和玩家MOD也還算豐富，此時的玩家活躍度還要更低。
“不是‘絲路’，”方俊淇搖了搖頭，側身給女友看他正在攻略的Boss（首領級怪物），“是‘跳票至尊’！”
所謂“跳票至尊”，指的卻是蜂遊的武俠新作《武林至尊》。這款遊戲原本計劃在17年發佈，並且按計劃展開了內測和宣傳活動，然而開發團隊卻在忽然變卦撤銷測試活動，表示遊戲需要進一步改進，需要延期至第二年春季發佈。
如果是開發“星際”和“暗黑”續作的暴雪、開發《騎馬與砍殺2》的Taleworlds，大家早知道他們是跳票狂魔，聽到新的延期消息心情都是平靜的，畢竟跳啊跳啊就習慣了。
偏偏蜜蜂遊戲以往都以高產優質聞名，如今卻在半年時間裡接連宣佈《瘋狂足球4》和《武林至尊》延期，玩家們就有些不能忍了。雖然兩者區區幾個月的跳票期遠遠比不上諸多業界前輩，惱火的粉絲們還是把“瘋狂跳票”、“跳票至尊”的外號送給這兩款遊戲。
“瘋4”已經在去年10月底上線發售，憑藉逆天腦洞、優秀品質重新挽回玩家的喜愛和信任。現在卻是輪到另一款跳票作品了。
作爲一款武俠遊戲，“至尊”的受衆羣體顯然以國內玩家爲主。倚天工作室經過一番考慮，將發售期定在今年春節，卻是打着掏空壓歲紅包的主意。方俊淇是蜜蜂黃金VIP，提前拿到了新版本的內測版本，此時正在遊戲裡面奮戰。
“嗯？”聽見這個名字，張娉馬上追問道：“‘武林至尊’不是說要跳票到春季嘛？”
方俊淇正忙着控制自己人物繞圈遊走輸出傷害，聞言卻是笑笑：“下週就是春季了。”
“你就瞎扯吧，”張娉撇撇嘴，“呆房間裡還要開暖氣暖風、晾外面的衣服還會上凍，你跟我說春天要來了？”
“氣溫的確有些低，”方俊淇手上不停，嘴上同時說道：“我說的是立春。下週日就是立春，春雨驚春清谷天，春天可不就是來了？”
“嘁，結冰上凍的春天，誰愛要誰要。”
若是按照氣象學標準，只有滑動平均（5日平均）氣溫超過10℃，纔算是進入春季，若是進一步升高到22℃，則會進入夏季。就國內而言，能夠在2月初立春時節入春的只有華南地區，越往北入春時間越晚，泉城這邊通常是4月清明前夕。
張娉不是氣象工作者，不會留意關心泉城的入春時間，但她的腿卻能夠告訴她，3月不過半穿裙子就會受凍。
想到衣櫃裡放了一冬天的過季裙子，張娉忍不住吐槽道：“立夏倒是挺準的，立春什麼的感覺偏差好大。”
終於放翻名叫【匪兵隊長】的Boss，方俊淇輕舒口氣，開口辯解道：“這可怪不得老祖宗，都是地球的鍋。之所以出現這樣的錯位，卻是地球氣候變化的鍋。‘立春節氣’早在春秋時就已經出現了，那時正好是北半球的溫暖期，犀牛大象滿地走、梅蘭竹菊共處一園，春天自然會來的更早一些。”
“這個我懂！”張娉忽然打斷某人的賣弄之言，“歷史物候學嘛。”
植物發芽開花結果落葉、動物遷徙冬眠等活動跡象和氣候息息相關，通過觀察這些可以研究氣候變化，即就是生物氣候學，簡稱物候學。
比較尷尬的是，人類活動會對動植物的活動產生影響，物候學研究得不到普遍有效的數據記錄，應用領域大大受限，要麼和衛星遙感技術結合，服務於大範圍農作物監測、生態監測，要麼和歷史研究結合，去研究古代氣候變化，畢竟那時候的城市和耕地還比較少，馴化動植物也不算太多，干擾相對較小。
放在以往，歷史物候學只有少數學者纔會關心研究，直到近入網絡時代，“氣候變遷與王朝興衰”的文章被人大量轉發，這門交叉學科才逐漸受到大衆關注。蜜蜂最近推出的《新封神榜》、《周都豐鎬》裡使用的“溫暖西周”設定，便是根據相關研究推演而來。
“天都被你聊死了，”方俊淇放下手柄，走到茶几邊低頭打量，“紅棗、紅豆、芸豆、黑米、麥仁、葡萄乾、聖女果、哈密瓜、白蘿蔔、西蘭花，還有好多丸子，乖乖，你到底弄了多少種材料進去？”
張娉搖搖頭，“是赤小豆，不是紅豆。紅豆有毒的！”
“隔壁宿舍姑娘的男友送她一串紅豆手鍊，她沒事就咬幾下，結果把自己弄到醫院裡去了。然後我們就把各種紅豆飾品全都清理了。”
通常說的紅豆，其實是四種豆科植物的果實：分別是赤小豆、紅豆、海紅豆、相思子。雖然都是紅色的豆子，但是彼此的關係卻並不親近。
赤小豆顏色偏暗，種子略長，主要用來煮粥或者製作紅豆沙。紅豆是王維詩裡“此物最相思”的那個紅豆，可惜出產這個的紅豆樹數量稀少，是國家二級保護的瀕危植物。
至於海紅豆和相思子，卻是蹭“紅豆IP”的“進口山寨貨”，前者種皮鮮紅髮亮，又名相思豆，後者種皮紅多黑少光滑閃亮猶如眼睛，因此又名鬼眼子、雞母珠。這兩種都可以藥用，也可以用作裝飾品，卻不宜食用。
“哈哈，”淇哥張嘴大笑，接着問道：“舔舔就中毒，應該是雞母珠。那她的男友呢？兩人分手沒？”
“你很八卦欸！”張娉白了他一眼。
“咳咳，”方俊淇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好奇，人類進步的階梯！”
張娉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說道：“沒有分手。那個男生又不是有意地，而且他也有認真道歉，然後兩人就和好了。”
“的確，”淇哥點點頭，“真要打算謀殺女友，就該買點兒鉈化物纔對。”
鉈是劇毒高危重金屬，其化合物也是劇毒物質。因爲自然界含量很低、日常生活很難接觸到，監管也不像劇毒農藥和放射源之類衆所周知的危險品那般嚴格，再加上中毒症狀不夠特殊具有隱蔽性，這類物質一度成爲某些自詡高智人士用來下毒的首選物質。
“怎麼着？”張娉停下動作，瞪眼看他，“你研究這個，是打算對付誰呢？”
“誰也不對付，”方俊淇連忙搖頭，“看見媒體報道，好奇去查了下而已。再說現在也買不到了，淘寶直接把關鍵字屏蔽掉了，搜‘鉈’，顯示的卻是‘陀螺’和“船鉈“。”
“嗯，買不到了，是不是很失望？“
“哪有？”方俊淇馬上睜大眼睛，擺出孔乙己表情包：“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聽見這話，張娉卻是摸出手機對準對方，“再來一遍，我拍個表情包。”
“這個還是算了，”這下輪到方某人翻白眼了，連忙把話題拉了回來：“對了，你還沒說到底弄了多少材料呢！”
伸出右手比了個“八”，張娉得意道：“八種雜糧、八種乾果、八種丸子、八種蜜餞、八種果蔬，保證每一口都不重樣！”
“你強！”淇哥連忙翹起雙手大拇指。
末了，他又忍不住開口發問：“臘八粥不是說只用八種材料就行麼？怎麼一下子弄這麼多？這又是乾果蜜餞，又是丸子蔬菜，你就不怕串味麼？”
“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張娉擺擺手，“你吃不吃？不吃算了！”
“吃啊！這就吃！”方俊淇伸手便要去拿勺子，卻被女友開口叫住：“別碰！洗手去！”
洗了手，回來端起粥碗，某人只喝了一口，臉上的表情就開始變化起來，“好甜，還有些酸鹹味，你沒事放鹽放醋做什麼？”
“那些都是材料裡面自帶的，我沒有額外加料。”
“這就好這就好，”方俊淇點點頭，又舀了一勺送進嘴裡，“嗯，雖然味道混雜有些怪，不過還是挺好吃的。”
和大多數愛美女生一樣，張娉的飯量相當小，連帶着家裡的飯碗也是那種不比杯子大多少的小碗。兩人邊吃邊聊，很快就將各自碗裡的粥清空了。
張娉剛好吃飽，淇哥還有些意猶未盡，“還有沒？”
“沒啦，”女孩遺憾搖頭，“我害怕多了吃不完沒敢多放。不過冰箱裡還有材料，想吃的話我可以再熬。”
“還是算了，”方俊淇將兩隻空碗疊在一起，“這粥熬起來太費時間了，這次意思意思就行了。”
“主要是我沒經驗，”張娉聞言不好意思道：“忘了提前泡開乾果，直接下鍋煮，確實有些費時間。”
把洗好餐具的放回櫥櫃，方俊淇回到客廳沙發前，卻見自己的寶座已經被人佔據，屏幕上的主角也變成一位正在表演變臉魔術的美少女。
“親！只是隨便玩玩，還捏什麼臉啊？直接隨機生成不就行了？”
蜜蜂遊戲針對懶人開發了快速創建角色三板斧：“模板隨機”簡單快捷、“拍照生成”神似本人、“一鍵導入”輕鬆方便。而且三種方式都支持自動美化、世界觀修正以及手動修飾，可以大大加快創造心儀形象的速度。
張娉聽見了卻是瞪他一眼，“強不強是版本的事，帥不帥可是一輩子的事，怎麼可以馬虎敷衍？”
“好吧好吧！”某人只好舉手投降，閉緊嘴巴看人家調整身材、臉型、面妝。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開口，“親，要不你還是拍照生成或者導入人物吧。”
“你以爲我不想啊？”張娉撇撇嘴，“這遊戲是賬號綁定的，拍照說性別不符，想換成我的帳號也不行，這還怎麼弄？”
“這個沒問題，”方俊淇拿起自己的手柄，“‘武林至尊’同樣支持雙人模式，你把帳號還給我，然後我再邀請你，然後你就能正常導入和拍照了。”
“你怎麼不早說？”張娉聞言卻是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捏臉固然有意思，但是弄多了還是有些煩，她要的終究還是美美噠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