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箭張弓,馬競右手虛握回收,左臂平伸輕擺。
視線跟隨箭尖快速掃過縱馬衝來的敵人,他很快選定一個名叫呼絡陀的傢伙,他的衣服明顯高檔,名字前頭還有尾巴裝飾,應該是個小頭目一類的傢伙。
紅色準星快速收縮,馬競見機放開手指,弓弦復位彈出箭矢,一道美麗的弧線尾跡直朝目標飛去。
不到一個呼吸,對面傳來一聲慘叫,呼絡陀捂着左眼踉蹌倒地,頭上冒出代表致命傷害的血色數字,卻是已然斃命。
微微鬆了口氣,馬競也是暗自有些慶幸,他本來是照着肚子去的,結果那傢伙又騎馬前衝幾步,卻是把一張大臉送到了箭下。
己方隨從不知這些,見他射術建功,紛紛興奮起來,大喊着喝彩:“隊長威武!神射無敵!”
現在遊戲裡的時間是大漢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十月,河西已是草黃葉落鳥獸潛藏的冬初時節。
成功完成釣魚執法,“天馬採購團”便帶着黃金和金馬返回內地,一些人卻和馬競主動留了下來。明面上的原因,是他們經過這段時間的殺人見血,患上了“戰後綜合症”變得迷戀戰鬥不願重歸平凡,實際卻是作爲隨從私兵被系統安排給了玩家。
兩千年前的營商環境不能與後世和平年代相比,生存條件惡劣、民風彪悍的西域更是如此,所以創建一支走絲路的商隊,首先得建立一支足夠強大的武裝力量。否則漫說土匪強盜劣紳惡吏,單是餓狼猛虎毒蟲疾病都能要了遠行商旅的性命。
眼下這些人,便是玩家馬競的班底。
他們本是長安遊俠兒,如今卻跨馬持弓,成了他的私兵隨從,日常伙食零花、上陣裝備戰馬、傷亡撫卹救濟,一應開支都要他負責供應。呆在城裡坐吃山空自然不行,然後他們就被馬競拉出來剿匪過冬。
吸取“天馬採購團”的成功經驗,他特意讓人不要掩飾行跡吸引敵人來攻,果然釣到一羣小魚。得知有羣漢人押送物資路過,附近的小股土匪紛紛出馬攔截,結果紛紛變成“絲路物流”,眼前這羣雖然數目多了些,結果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一擊建功,馬競再接再厲,擡腕輕碰肩膀手中捏住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再次射出。
這次選中的是名叫敖柏泥的小頭目,射的還是肚子,中箭的卻是胸口。雖然沒能射中心臟要害,這一箭還是導致目標失手落馬,接着被後面的土匪嘍囉縱馬踩死。當然,無論是遊戲系統,還是交戰雙方,都會將這份擊殺成績算在馬競頭上。
土匪嘍囉畢竟是烏合之衆,只是死了兩名小頭目,他們的士氣就不可遏制地下降了許多,前衝速度紛紛變慢,卻是打起了讓別人先衝擋箭的主意。
見此情況,匪衆後方勒馬觀戰的大頭目再也坐不住,揮鞭帶着心腹手下帶頭衝陣,試圖重新掀起一波攻勢。
冷兵器戰鬥極重士氣,他的選擇是明智的。只是大頭目帶頭衝鋒,也把自己送進了馬競的射程,後者臉色一喜迅速搭箭張弓,這次瞄準的卻是他的坐騎,並且打好了提前量。
箭矢的最大飛行速度只有100米每秒左右,和羽毛球運動員的殺球速度差不多,也就是說要是身手足夠靈活、手裡還有類似羽毛球拍的東西,就有很大可能擋下飛來的箭矢。土匪大頭目手上沒有舉盾,可他那把厚背刀面積同樣不小,馬競不願賭運氣,索性預判射馬。
“嘣!”
箭矢飛竄而出,對面大頭目斷然揮刀格擋,卻只差一點沒能擋住,然後他就悲劇了。土匪畢竟不是專業騎兵,更不是鐵罐頭重騎兵,沒有給戰馬披甲的習慣。坐騎中箭受驚亂竄,大頭目剛剛帶起的衝勢頓時爲之一滯。
那傢伙也是果斷,一撐馬背翻身躍下,橫舉大刀快速衝向馬競這邊,卻是同樣打着摧敵首腦的算盤。
能當上幾十號土匪的大頭目,自然不會是一般人,這個名叫新泥巴的傢伙身高體壯、鬍鬚虯結,一看就是猛男。
可惜,馬競卻沒有和他單挑的打算,見機直接發出口令:“弓弩注意!隨我齊射,預備,射!”
“嘣!嘣嘣嘣嘣嘣嘣蹦!”
弓弦齊鳴,在新泥巴身周下了一場小雨,卻是足夠危險。
大頭目的戰技果然厲害,小步避開兩箭、揮刀擋開三支。怎奈同時射來的箭支有些多,胸腹軀幹上還是中了三箭。
因爲不是眼睛、咽喉、心臟要害中箭,這名高壯猛男並沒有立即死去,依然勇猛地持刀前衝。
馬競身邊手下連忙上前護主,他卻不爲所動,冷靜張弓射出奪命一箭。
世人皆知弓箭手怕近身,然而距離越近,箭速也是越快,平直短小的箭道易於瞄準卻難以躲避,威力其實遠超拋射。
最終,馬競的糊臉一箭正中目標,名叫新泥巴的高壯漢字咽喉中箭,踉蹌着前衝兩步卻被他一腳踢倒再也沒有爬起來。
看到大頭目被人殺死,附近的心腹頓時怒吼着衝了上來,卻被馬競的連珠三箭射翻了三個,頓時氣焰全消轉身跑路。他們一跑,其他嘍囉見機不妙也都轉身奔逃,甚至還因爲爭搶道路而向自己人揮起了鐵刀。
馬競自然曉得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再次號令齊射前方,他便收弓換刀跳下車陣,當先追殺而去。在他身後,一衆隨從私兵也是迅速跟上,大喊着向着敵人衝殺。
畢竟只是幾十人規模的械鬥,又砍殺了幾名落後土匪,馬競就感覺面前一空。掃視周圍一圈,他沒有去和手下爭搶最後的人頭,而是跳到一塊大石上打量起了戰場。
因爲是內地版本的關係,地上並沒有斷肢、頭顱之類的東西,藍色的血跡也不是很多,不過碎衣爛布、斷刀亂箭卻有不少,再加上傷員不時響起的呼痛慘叫,依然有着屬於戰場的氣息。
不用他下命令,手下就自發行動起來,清點傷亡、收集俘虜戰利品,並且報於馬競面前。
因爲始終佔據優勢並且拿到清掃戰場的權利,馬競一方的傷亡明顯小很多,只有一個重傷四個輕傷,放在真實的古代也許很麻煩,在遊戲裡卻只需要包紮休息兩天。對面土匪的狀況卻是有些慘,死了九個,被俘十四個,還給馬競貢獻了四匹完好的戰馬以及不少物資,完全稱得上是“絲路好物流”。
俘虜全是最低級的小嘍囉。高級土匪都有馬騎,除了那幾個掛了的,剩下都已經逃出生天,只有這些可憐傢伙被留了下來。揮揮手,馬競讓人把他們叫過來打算審問一番。
從名字、服飾,以及活動地域就能看出,這些都是匈奴人。
匈奴人曾經在歷史上留下赫赫大名,後來卻突然消失。不是像瑪雅人、阿茲特克人那樣人種滅絕,而是像古埃及人、古巴比倫人那樣文化滅絕,被後來崛起的文明同化,分散融入其他民族,現代蒙古人、保加利亞人、匈牙利人身上帶有他們的部分血統,就連漢族中也有少量匈奴血統,歷史上有匈奴王族南遷漢化,改姓呼延、蘭、卜、喬、劉、宇文。
古埃及、古巴比倫是定居的農耕文明,有着較爲穩定的語言和文化,後人可以憑藉當初留下的豐富文物窺知當年,但匈奴卻是草原遊牧文明,留下的遺蹟少之又少,已經無法復原當年的語言和文字。
不只是匈奴語無法重現,樓蘭、大宛的語言也無法復現,蜂遊只好根據專家建議,使用AI學習特定數種語言生造一種新的,發音和文字具有強烈的地域特色,卻不同於當地的現存那些。
漢語倒是流傳下來,發音卻有了很大的變化,和如今的漢語方言不能完全對上號,這從部分唐詩宋詞不太壓韻就能看出來。《絲路》裡漢武帝和張騫說的,同樣是藉助AI推演而成的模擬古漢語,發音和現今不同只能勉強聽懂。
總而言之,他們這麼做只是不想重現日軍說普通話、戰國人說普通話的囧況,卻沒想着讓給玩家添麻煩。面對這羣說“古匈奴語”的俘虜,馬競的角色卻沒找翻譯,直接用“古漢語”就開始了盤問,現實中的馬競卻沒理會兩者的發音,視線直接落在系統自動顯示的簡中字幕上。
一手棍棒威脅、一手許諾收編,審問並沒有遇到太多阻礙。
審問完成,馬競伸手拿出地圖打開,就見卷軸上自動出現周圍地形,河流、道路、遺蹟、資源、定居點、防守隘口之類關鍵地點也有相應圖標自動標出,卻是幫他省下了派遣斥候掃地圖的功夫。
滿意地點點頭,馬競擡手收下這羣俘虜,在他們的帶領下朝着對方的駐地開去。他們剛剛死了大頭目和好幾個小頭目,正是士氣低落混亂無措的時候,此時攻擊當能事半功倍。
過不多時,馬競一行找到了土匪們的營寨。
匈奴土匪同樣充滿了流動性,他們的駐地只是一處避風的隱秘山谷,所有人都住在帳篷裡面。這樣固然方便轉移,卻幾乎沒有任何防守能力,看到馬競他們到來前,營地裡殘餘的土匪頓時亂了起來,人喊馬嘶看着都替他們着急。
忍痛放棄了火攻的想法,馬競揮手讓人包圍這處簡陋“營寨”,隔着外圍大柵欄用弓箭射了幾下,就讓剛剛收服的匈奴手下過去喊話迫降。
這夥土匪的本就人數不足百,青壯主力都被大頭目帶出去搶劫,然後死的死、降的降折在外面,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傷殘逃兵,戰鬥力都很成問題,聽見招降卻是沒怎麼猶豫就放下了武器。漠北草原上每天都會發生類似的吞併行爲,他們雖然都不在草原,對此依然表示習慣。
遊戲畢竟不是現實,從來沒有詐降一說。馬競很快就領着人進入這塊營地,開始清點自己的收穫。
最大的收穫有三塊,人、馬,以及這塊營地。
收下這塊營地,又讓他得到32名手下和13匹馬,都還算是強壯健康,顯然已經在入冬時按慣例淘汰過了。
同樣因爲冬儲的關係,營地裡的糧食、皮毛布匹數量都處在較高的數量上,算上之前的收穫,安穩過冬不成問題。
眼前這塊營地的位置也很不錯,他有意把隊伍駐紮在這裡。
不比北方草原人,他的長安遊俠兒們可沒法單靠皮毛帳篷度過這個冬天,屬於營地還需要改造一下。
想到就做,馬競卻是不再耽擱,立即讓新老手下行動起來,一隊去周圍山上砍樹加固木柵欄、一隊去後方掏窯洞打地窩,他自己則帶領主力部隊離開營地,前往附近的一煤礦。
石油、煤炭天然氣統稱化石燃料,都來自遠古時代的動植物。石油和天然氣是流體,富集在特定地形形成油田以及氣田,煤炭是固體不太容易運動集聚,分佈面要廣泛得多,只要當地歷史上存在大片森林下面就可能存在煤田。此時的河西走廊裡還有不少原始樹林,地下有煤並不奇怪。
現代人都知道煤鐵複合體意味着什麼,聽說周圍有煤礦,自然是第一時間出兵佔下。要是找到鐵礦,再在內地招幾個工匠,還可以試試煉鐵鍊鋼,搞點兒工業萌芽那就更好了。
只是可惜,《絲路》給玩家安排的身份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所以即便馬競腦子裡有着全套小煤窯、小高爐技術資料,本人更是專門學過龍泉劍、苗刀的打造技法,在遊戲裡也只能和其他玩家一樣藉助工匠NPC和系統。
心裡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人卻跟隨隊伍翻過一座山頭,然後他就看到一片黑色的土地,居然還是個露天礦。
打開地圖看了眼,隨着他本人的到達,當前位置的詳細數據出現在地圖界面,其中就有煤礦的儲量和產量。
兩個值都很小,讓見慣了現代數據的馬競很是有些失望。
不過想想也是正常,古人限於探礦技術只能利用露天礦,找到大礦的機率本就不高。得虧原先那夥土匪不懂燒炭,不然這個煤礦他們連少量開採的興趣都欠奉。對於不掌握相關技術的草原人來說,怪味(煤焦油、硫化氫、氨氣)濃烈、使用麻煩的煤炭實在不如木炭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