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本機即將到達目標空域,請做好準備!”
機長沉穩有力的聲音在廣播裡響起,艙內頓時一靜。
不等領隊出言招呼,衆人紛紛看向自己面前的降落傘包,就連馬競也從老神在在閉目假寐的狀態中脫離,認真仔細地整理起了自己的裝備。
跳傘是屬於勇敢者的遊戲,能笑到最後的卻都是謹慎者。從幾千米高空跳下,經驗、技術以及反應都很重要,最大的安全保障卻是背後的傘包,這些人都是跳國內外的資深人士,自然曉得現在該做什麼。
理好跳傘服和傘包,大家又把目光放在身上的攝像頭以及擔任圖傳作用的蜜蜂手機,檢查固定、聯機測試確認正常工作,這才放下心來。這次活動帶有商業宣傳性質,他們的跳傘過程將被全程直播,呈現在地面觀衆面前,沒人想在這些小問題上馬失前蹄。
現在是9月8日,衆人所在的位置是銀州市東部上空,正在向着位於黃河東岸的月亮湖通用機場飛去,那裡是銀州飛來者大會暨西部航展的舉辦地,他們將爲開幕式觀衆送上多人跳傘表演。
幾個月前,建成已近兩年的月亮湖機場終於得到許可證,成爲西北地區第三家通用機場,可以承擔民航客貨運輸以外的其他合法飛行活動,其中就包括飛行培訓、高空攝影,以及跳傘觀光。利益所在,幾家跳傘俱樂部各遣精英教練,準備在開幕式上表演花式跳傘。再後來,馬競攜着他的私人飛機參與進來,整個活動很快變了調子,原定的花式跳傘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規模達到30人的集體跳傘,相應的,載機也從螺旋槳小飛機換成灣流G650這樣的大型公務機,從來沒有的獨特體驗很快平復了大家心裡的小小抱怨。
背上傘包確認固定良好,馬競扭頭看向這次行動的領隊,做出準備完成的手勢。
後者微微點頭示意收到,接着巡視艙內一圈,確認其他人也都做好準備,便接通艙內通話向機長通報消息,然後當先朝機尾走去。
作爲安全措施之一,青鳥號尾部專門在安裝了跳傘艙門,機上更是常備跳傘裝備把停留在口頭上的客機跳傘放到了實處。雖然這套應急系統始終沒有得到實際使用的機會,但相關維護保養得極好,保證不會給他的主人添堵。
幾分鐘後,飛機到達預定跳傘空域,尾部跳傘門被從裡面推開,艙內溫暖的空氣蓬勃而出衝向低壓的高空,忽然而起的狂風卻沒能搖動大家堅定的決心。第一位跳傘者躬身屈腿一躍而下,然後嫺熟地撐開身體呈“義”字形,盡力保持身體平行地面臉部朝下的標準姿勢,同時衝飛機上的衆人搖手打出一切正常的手勢。
得了他的確認,其他人也都依次躍出艙門,過不多時,30名穿着亮色跳傘服的勇者相繼出艙,向着下方的黃河極速墜落,其中自然包括排在最後的馬競和領隊。
狂風拉扯衣服發出嘩嘩聲響,大地加速朝着自己衝來,蹦蹦的心跳聲震動耳膜,呼吸也忍不住加快起來。
看着智能跳傘鏡上不斷躍升的心跳計數和排名,馬競禁閉嘴巴,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雖然早就有過跳傘的經歷,在VR風洞裡訓練的次數更是多到數不清,但當自己真得置身高空,身體和精神還是產生了遠超預期的強烈反應。
還好的是,這位畢竟不是普通人,經過數字化改造的神經系統很快轉入腳本模式讓他進入類似“機械心智”的狀態。沒過多久,心跳和呼吸頻率逐漸下降,馬競在排行榜上的位次也隨之下降,很快就讓出了前五名。
注意到這個變化,周圍其他人紛紛對他打手勢送上佩服。
說老實話,雖然馬競是本次跳傘表演的主要贊助商,不但送上自己的私人飛機,還爲大家提供了帶有AR顯示功能的跳傘鏡,極大地改善了裝備水平,但在這幫人心裡某人的形象並不怎麼好,畢竟他只是跳了30多次的A照萌新,其他人卻是跳傘超過200次的老司機,其中不乏超過500次的跳傘狂人,級數相差實在太大。
因爲國家體育總局太過貧窮無力,加之國內跳傘的成本和便捷度不如國外,導致愛好者只能遠赴海外體驗跳傘,然後順勢加入USPA(美國跳傘協會)這個世界最大的跳傘聯盟。等到通航逐漸解禁,內地逐漸冒頭的跳傘俱樂部,也都把自家教練的USPA教練執照拿出來說事。
馬競卻無心留意其他人的觀感變化,仗着自由落體階段的無所拘束,以及E7U對身體的良好控制,他在空中玩起了花活。先來幾個翻滾、游泳、打拳熱熱身,他突然改變姿勢,大頭朝下雙腿並起,左手抱拳附於腰間右手張開舉過頭頂,擺出經典的“如來神掌”造型。
有他帶頭,其他人作爲跳傘愛好者自然不會坐視,紛紛翻身向下,擺出類似的姿勢,30枚人形炮彈呼嘯向下,地上卻沒有火雲邪神等着挨拍。
地球施加在每個人身上的重力加速度都是一樣的,但跳傘者卻能通過調整姿勢增減風阻的辦法調節自己的下降速度,而現在這樣的姿勢無意是最快的。沒過多久,他們的速度就超過了260公里每小時,並且還在增加之中。
注意到這個異常,地面指揮立即發送語音命令,要求所有人立即換回標準姿勢,言辭頗爲激烈。
馬競不爲所動,後面那些人卻都紛紛展開雙手雙腿,一點點將姿勢從頭朝下變成臉朝下青蛙趴。他們畢竟都是吃職業跳傘這碗飯的,偶爾玩耍嬉鬧沒問題,但無視命令堅持進行危險行爲卻是職業禁忌,不然名聲壞了,別說會在國內混不下去,就算跑到其他國家也不好再端這碗飯。
他們慫了,馬競卻是毫無所動,他參加跳傘的機會越來越少,就算因此上了黑名單,也不會有太大損失,自然浪得起來。又等了接近十秒鐘,馬競終於在地面指揮中心的苦心婆心勸說下改換姿勢,下墜的速度緩緩降低,逐漸回到正常水平。
因爲進入早退出晚,他的下墜距離遠超後面29位跳傘教練,此時已經到達1500米的開傘高度。這次馬競卻沒有玩什麼騷操作,果斷拉扯傘包拉環。
一切順利,降落傘極低的故障率沒有出現在他頭上,引導傘和主傘相繼打開,讓他的身體一頓速度劇降,也讓他花費很多時間仔細疊好的備用傘沒有了用武之地。
擡頭看向其他人,此時也都相繼進入開傘高度,很快就有朵朵七彩傘花綻放空中,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這也是正常情況,降落傘領域根本不存在“讓領導試跳,就能確保100%安全”的“讀者體雞湯故事“,事故率也比故事裡的千分之一小太多,不然那些跳傘幾百上千次的空降兵和狂熱者早就把自己跳死了。
降落傘成功打開,這次跳傘活動就已經成功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微調方向朝着預定的降落點飄去。這個過程中就算出現差池,也不過時落地扭腳、飄飛掛樹、掉進黃河之類,通常不會有什麼大礙。
放下心來,馬競低頭看向地面,仔細打量着下方的世界。
魚眼鏡頭和人眼終究存在着不同,只有來到這個高度親自看,才能見證這個世界的真實與美麗。
腳下是月亮湖機場所在的月亮湖鄉二道墩村,通航機場入駐後,這個西北小村迎來了發展機遇,此刻正在大興土木,建設通航小鎮。
視線往西,一條大河泛着粼粼波光向北流淌,正是黃河。因爲夏季豐水期的關係,此時的河面頗爲寬闊,水色也不像下游那般渾濁。
河岸向西,越過湖塘、稻田以及玉米地,一片城市建築羣出現在遠方,卻是銀州市區。
極目遠眺,西邊有一道連綿山脈,乃是岳飛嶽王爺念念不忘的那個賀蘭山。
視線順着賀蘭山轉向周邊,入目所及卻是連綿的昏黃,卻是全國第四的騰格裡沙漠。
雖然沙漠近在咫尺,但靠着賀蘭山遮擋流沙、黃河水灌溉土地,銀州卻是千百年來聞名全國的農業基地,被譽爲“塞上江南,魚米之鄉”,這一點在天上看得愈發分明。隨着高度逐漸降低,散佈在沙地裡用來防風固沙的草樹網格逐漸變得清晰,看起來頗爲震撼,這裡面還有蜜蜂綠野林業的若干貢獻。
欣賞着不同於東南秀麗的別樣風景,時間和高度都在一點點過去,他已經可以看清地面觀衆的男女性別。
同一時間,地面觀衆擡頭看着他們逐漸變大越來越近,很多人心中升起疑惑和不滿的情緒。
今天這次跳傘表演可謂一波三折,價值超過四億元的灣流G650亮相月亮湖堪稱驚喜,30人集體跳傘、全程手機視頻直播算是兩個亮點,再然後就迅速變得尋常起來。這幫人既沒在空中擺造型,也沒在空中打網球,更沒有拉煙畫圈圈,雖然猛地擺出“如來神掌”造型製造些許驚喜,但很快就改換回來正常開傘降落,難免給人虎頭蛇尾、不過如此的感覺。
就在大家腹誹的當口,五輛早就準備好的汽車卻紛紛發動起來,衝進了預定降落區。一個個箱子被人從車內甩出,落在地上很快冒出醒目的紅色煙柱。再後來,汽車各自散開停下,司機和助手矇頭跑開,只把汽車丟在原地。
大部分人還在納悶這又是哪一齣,有些心思靈活的觀衆卻已經反應過來,暗自嘀咕:“這不是‘真人吃雞’麼?我去!主辦方簡直溜翻了!”
果不其然,隨着第一個跳傘者率先觸地,答案很快揭曉。
用一個標準的翻滾動作卸去最後的衝擊,馬競迅速解開身上的降落傘固定具,第一時間衝向最近的發煙箱子。他刻意在天上搞小動作,看似爲了致敬“功夫”、娛樂觀衆,真正的目的卻是搶先落地奠定優勢,想要贏在起跑線上。
馬拉松世界紀錄保持者的跑速自然沒有問題,他第一個摸到了箱子,從中掏出一杆槍形物,馬上舉起來衝向下一個箱子。
直到這時,大家纔有心留意馬競手裡的武器,既不是真人CS常用的彩彈槍,也不是仿真槍,更不是制式武器,造型誇張顏色醒目看起來像是水槍,至於是不是還得再看。
根據公安部2002年的規定,彩彈槍必須按照槍支進行登記管理;根據公安部2008年的規定,能夠造成皮膚出血的仿真槍視爲槍支,氣壓動力的彩彈槍幾乎全軍覆沒。這次西部航展的組織者是當地市府和西部機場集團,自然不會閒得蛋疼去犯公安部門的忌諱,所以馬競爲吃雞勇士們準備了特製的電磁射線槍。
雖然名字很科幻很高大上,本質上卻是發射細線的玩具槍,它的子彈形似縮微的吊線錘,前面是包裹1.5毫米鋼珠的軟膠圓球,後面是長達5米,用來顯示彈道軌跡的彩色尼龍線。擊錘通過電磁軌道加速,撞在重量不足0.14克的彈頭上,使得後者在極短時間內被加速到60米每秒。雖遠不如子彈的800米每秒,卻也比玩具水槍快了許多。
之所以這麼麻煩,自然是爲了遵守槍口比動能小於1.8焦耳/平方釐米的苛刻規定。普通水槍固然合格,射程卻太坑爹,不符合吃雞對狙的場景,高壓水槍射程合格動能超標而且體積太大,綜合考慮後選擇了現下的方案,電磁軌道槍名頭嚇人、符合蜜蜂一貫的黑科技形象,也更容易和電子演習系統聯動,可謂一舉多得。
等馬競拿到第二把武器,其他人也都相繼落地朝着最近的箱子衝去,“吃雞”大戰瞬間爆發!
雖然參與人數只有30人,但是因爲大家的落點相對集中,戰況很快進入白熱化,場上彩線飛舞子彈飆射,不斷有人中彈發出極其誇張的“慘叫”,惹得觀衆連連發笑。
這些跳傘教練都是從幾千米高空跳下面不改色的猛人,平常的擦傷碰傷都無法讓他們皺一下眉頭,更何況嚴格遵守玩具槍規範,毫無致傷能力的特製線彈,那些叫聲都是身上手機發出的罐頭叫聲,目的自然是爲了渲染歡快的氣氛。
頻繁響起的叫聲無疑激怒了這些漢子,不用旁人聯絡攛掇,大家立即調轉槍口,對準雙槍飈射浪的飛起的馬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