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山國際機場，多雲。
希拉里颶風消散，機場終於重開，伸入海中的主跑道一片繁忙，不斷有大小飛機騰空而起，各奔東西。
前面那架紅尾巴波音787剛飛走，塔臺立即通知青鳥號進入主跑道。
兩臺羅羅BR725渦扇發動機怒吼着向後噴吐熱流，推動修長的機身不斷加速，向着跑道盡頭衝去。
還沒跑到頭，機輪便先後離地，艙內乘客感覺身體發沉，接着就看到窗外建築迅速變矮消失。
等到飛機跳出雲層轉入巡航，衆人神色一鬆，紛紛打開安全帶各自活動起來。
外面的藍天海雲早就看膩，卻是沒人再去關注它們。一開始大家還只是看電影、玩遊戲、刷圍脖，不知是誰起頭，很快就聊起了此行的收穫與遺憾。
本屆CVPR已然結束，蜜蜂研究院的論文雖然沒有獲評最佳，卻還是仗着諸多黑科技產品狠狠圈了一批粉絲。他們撇開神經網絡、模式識別、智能標記這些時下熱點，單獨拋出來“真實夢境（Reality Dream）”概念更是獨樹一幟無比招搖，不但引來普通民衆的好奇，學術界乃至工業界也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所謂“真實夢境”，其實是BMA-VR腦機增強虛擬現實技術的商品名。
之所以取這樣的名字，主要是基於兩點考慮：
一來，公衆對“腦機接口”、“大腦讀寫”尚有疑慮。雖然愛好者狂熱期待着“腦後插管”的未來，普通人中的悲觀主義者卻對“黑客帝國”式的未來充滿恐懼。爲了避免外界懷疑甚至倫理攻擊對新生物的打壓，只好借個殼子低調發展。
二來，“VR”概念已經氾濫成災，市場上充斥着價格低廉、體驗拙劣的手機VR盒子，VR設備該有的檔次都被豬隊友拉低了不少。
綜合兩方面的原因，蜜蜂索性主動切割另起爐竈，換上自己擁有商標的“真實夢境RD”。
事實證明，蜜蜂改名部立功了，新名稱大受歡迎。不管是研究者還是普通人，絕大多數人都會做夢，大家都對夢境感到好奇，蜜蜂的“真實夢境”成功抓住了這些好奇與需求，自然引起大量關注。受其影響，大會主辦方賣掉不少入場券，會展中心附近的理髮店也是生意興隆，接了不少剃頭生意。
等那些新出爐的光頭戴上遍佈腦電極的RD頭盔，很快就發現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真實夢境”的表現絕對是“Amazing（令人驚訝的）”級別，很多人當場表示要買一臺回去繼續玩。只是可惜，這東西還是不完整的實驗室產品，蜜蜂團隊只能婉拒他們。
購買請求被拒，一般的科技愛好者只能惋惜離去，同領域研究者則打定主意回去就仔細閱讀蜜蜂研究院的相關論文，自己弄個仿製版先玩着。
而那些財大氣粗的工業屆同行則把主意打到團隊衆人身上，研讀論文重現實驗模仿追趕實在太慢，遠不如挖牆腳來得簡單快捷輕鬆愉快。挖牆腳既能得到即戰力，還能讓對手損失有經驗老手，簡直是強己傷敵的最好手段。至於違約金、競業禁止什麼的，對財大氣粗、馬甲遍全球的大公司來說完全不算什麼。
只是幾天功夫，整個蜜蜂腦機團隊所有人就都收到獵頭公司或明或暗遞來的勾引誘惑，弄得大家不堪其擾，只得取消原定的旅遊休假計劃，匆忙回國躲清淨。瓦胡島受到“希拉里”颶風正面襲擊，不但出現5死13傷的人員損失，周邊自然風光也是遭到極大破壞。雖然美式恢復重建很有看點，但大家還是決定先行回國等以後有時間再來。
在他們忙着侃大山的功夫，兩位空姐已經款款穿過通道走進後部廚房，爲大家準備茶飲、果盤以及小點心。
茶是從國內帶來，熱水一衝立即有香氣四溢而出。小點心則是就地採購的，之前已經加工好，剪開包裝放進微波爐裡稍作加熱就好，處理起來並不麻煩。真正費事的還是各種本地水果，熱帶氣候多雨潮溼，水果爲了對抗真菌侵蝕大多披着厚實的防水外皮，向要享受道甘甜美味，得先準備一把用來剝皮去籽的刀子。
夏威夷諸島山多林密，有很長的果樹種植史，很多無人島嶼一度被闢爲大量種植單一果樹的“水果島”。現代以來，這些島嶼逐漸被業主改造成成“旅遊島”，但熱帶果園的名號還沒徹底丟掉，繽紛水果依然是夏威夷最重要的標籤。代表團回程買了很多特色禮物，其中就有各種時鮮水果。不過他們可沒有送人禮物不能吃的覺悟，等到飛機落地水果之禮肯定會少不少。
沒過多久，兩位空姐便推着餐車走了出來，溫言詢問兩邊乘客要點兒什麼。
在各位女士們的怒目瞪視下，男士們紛紛退散閃避，默默拿起裝在盤子裡的香蕉、芒果、番石榴，只把金燦燦的木瓜塊留給各位美女科學家。
鷺大信息學院的幾人留在當地遊玩，這趟飛機上只有蜜蜂研究院的自己人。這也是她們放下矜持、多吃多佔的底氣，沒有外人在場，自然無需顧忌外在形象，稍微奔放一些沒什麼大不了的。
通常說的木瓜其實有兩大類。
一類來自本土原產的幾種薔薇科木瓜屬植物，它們的花果葉與同屬薔薇科的蘋果屬頗爲相似，平常所說的貼梗海棠、木瓜海棠、皺皮木瓜、光皮木瓜說的便是它們的花與果。通常來說，叫“海棠”的品種通常用於觀花賞葉，叫“木瓜”的品種則用於採果製藥。
因爲缺乏栽培改進，本土正版木瓜的果實味澀偏柴，木質素高糖分低，若要食用，需先糖漬醃製方能下口。所以《詩經》裡“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的詩句，描述的其實是癡心求愛的場面。追求者被人用邦邦硬的木瓜木梨木李兜頭猛砸，卻還是癡心不改地送上瓊琚美玉，只求“永以爲好”。
而現代人津津樂道的“豐胸聖果”木瓜，其實是番木瓜科植物的果實，因爲未熟時果皮青綠，又名青木瓜。
明朝末年，它們被歐洲殖民者從美洲帶到亞洲並逐漸擴散開來，故而前面有個“番”字。番木瓜樹原產中美洲，後來被種植園主帶往世界各地，成爲比較主流的熱帶作物品種，作爲太平洋果園的夏威夷自然多有種植。
這東西美容養顏豐胸瘦身的名號實在太大，很自然地佔據了“水果訂單”的大頭，不過大部分都是半熟的青木瓜，只能拿去煲湯。而成熟發黃可生食的那幾個，此時已經被去皮挑籽切成小塊，放在小盤裡送到衆人面前。
等到餐車推至面前，馬競無視了對面某人威脅的目光，施施然伸手拿起裝着金黃木瓜塊的盤子，捏着牙籤插起來送進嘴裡。
看到老闆帶頭吃得香甜，其他男士也都放下矜持，紛紛伸手取拿，很快就清空本就不多的存貨。
此舉自然引來各位女士，她們互相對視眼神交流一番，很快就推舉一人出來抗議。
呂心泉騰地站起，一把抽走馬競面前的空盤子，“搶着吃這個做什麼？還嫌胸不夠大麼？”
雖然沒有健美先生那般誇張，但馬競也是有胸的，胸圍差足有A+的程度，剛好比對面這姑娘大一號。
微微擡頭，讓衣服下面的胸肌鼓得更高一些，他睥睨地掃了眼對方，“是這樣沒錯。怎麼？你這是嫉妒了，呂博士？”
因爲沉迷學習無法自拔，呂心泉工作沒多久就跑回學校讀研，碩士畢業又接着讀博，今年剛剛拿到腦科學博士的平頂帽，成了謝爾頓女朋友艾米-福勒那樣的神經生物學家。
不過艾米有她的謝爾頓，而呂心泉卻因爲沉迷學習，已然變成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性：女博士”。
宿舍四姐妹裡面，童麗和湯佳怡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就連堅持不婚的唐越也屈從於家庭壓力，通過相親嫁給了一位小公務員，只有她還依然淡定堅定，用實際行動踐行着不婚主義思想。
呂心泉早就習慣了旁人奇奇怪怪的審視目光，自然不會因爲這個而生氣，不過她還是故作惱火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信不信我回去就跳槽？我可是腦機項目的研究主力哦！”
作爲一名腦科學方向的研究者，呂心泉在蜜蜂相關論文中的署名排序相當靠前，自然成爲各方勢力的重點關注對象。不過她卻對跳槽沒什麼興趣，不說和湯佳怡夫妻兩個超過十年的老交情，單是爲了手上數目不菲的蜜蜂虛擬股，她也不可能跳槽。
馬競同樣知道這一點，因此混不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笑着說道：“想跳就跳唄，研究院從來都是去留隨意，絕不強求。”
“鬼的絕不強求！”呂心泉坐回自己位置，白了某人一眼，“我不走只是看在股份的面子上，要是你把離職強制回購條款拿掉，看我分分鐘跑給你看！”
旅途無事，馬競也不介意和大家聊聊天，笑着嘆道：“姑娘，做人要知足啊！公司按照市價回購股份已經很良心了，很多企業還堅持原價回購呢。”
爲了拉攏人才結成利益共同體，企業一般會定向發放“高管股”、“員工股”，與高管與核心員工實現利益綁定、共享發展紅利。這些股份的獲取成本通常都低於市價，但也有很多附加的限制條件，其中之一就是“離職回購”。
按照市價回購還好，按照發行價甚至購買約定低價回收就很坑爹了，當初號稱“安全衛士之父”的傅盛跳槽銀山，老東家就拿出競業禁止協議，用1塊錢回購了前者名下20萬股價值2000萬的原公司股票，導演了“跳槽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慘劇。更加搞笑的是，前者反戈一擊表示從未獲得股權證，強制贖回純屬愚弄大衆。不過他這話也有些不盡不實，傅盛離職時數字廠還沒上市，他手上只有期權確實沒有股權證，後面跳槽去做銀山衛士，就更加不能把股權給他了。
蜜蜂僱傭合同裡同樣有競業禁止和強制回購，不過是由員工持股平臺按照上一年的虛擬股買入價進行回購，算是不好不壞中規中矩。
聽見馬競的自誇，呂博士當即嗤之以鼻，扭頭環視周圍同事，這纔看向某人：“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除了蜜蜂，你還見過哪家網絡公司業績優秀、PE卻只有20倍？”
蜜蜂虛擬股每年交易一次，價格緊盯集團上年度盈利，“股價”剛好是上年度每股分紅的20倍，即就是20倍“市盈率”。
放在傳統企業，20倍市盈率算是正常，畢竟傳統行業增長緩慢、前景缺乏想象空間，自然不會有人高價購股賭未來。但對以高成長的網絡行業而言，50倍PE都顯得偏低，否則科技板塊也不會出現那麼多百倍、千倍的所謂“妖股”。
之所以這樣，卻是因爲蜜蜂虛擬股師從某爲，員工獲取虛擬股需要支付現金，公司藉此獲取研發、擴張所需的現金，然後用年度分紅作爲回報。要是公司業績原地踏步，20倍PE意味着年度收益率只有5%，只比存銀行好一點，卻是怎麼也跑不贏房價、GDP和通脹。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推動業務高速成長，不斷擴張營收和淨利，才能讓實際市盈率不斷降低，進而提升各自的投資收益。
從這點上來說，蜜蜂虛擬股是典型的分紅導向，和那些以增值套利爲主的股票根本不是一回事。大家唯恐PE太高，影響了自己的投資計劃，纔不會抱怨股價太低呢。聽見呂心泉的指責之語，其他人紛紛扶額轉頭，爲她低下的財商感到臉紅。
馬競也被她的低財商震驚了，頓時以手撫胸做心痛狀，“知道麼？你這樣說我很心痛啊！這樣吧，既然你對20倍PE感到不滿，等明年股東大會，單獨給你來個200倍PE怎麼樣？”
關鍵時刻，呂博士的智商終於上線接管，皺着眉頭怒瞪某人：“200倍，傻子纔買呢！專坑老實人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