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橋機場，晴，高溫39度。
這是天氣預報的數值，不過航站樓裡開着空調，馬競暫時還感受不到魔都的熱情。
本月21日，本年度的CVPR計算機視覺與模式識別會議將在夏威夷會議中心舉辦。青鳥號被他派去接蜜蜂和鷺大參會團隊，自己只好乘民航飛來魔都與大家回合，然後再一起飛過去夏威夷。
CVPR是IEEE國際電氣電子工程師學會主辦的高規格技術會議，是學術界和企業界對話的重要平臺之一。藉助這個平臺，科研團隊可以展示技術、獲取需求、拉贊助找投資，企業也能借機展示新產品、招攬專業人才，大家各有所得，自然紛紛趨之若鶩。
今年的大會共收錄八百篇圖形圖像領域的論文，報名參會者超過5000人，其中一半以上是華裔，參會國內企業更是舉不勝數，蜜蜂自然不能錯過。
快步來到二樓邊緣，馬競摸出手機戴上藍牙耳麥，給遠方家人打電話報平安。
“嗯，我到了，一路無事，飛機也沒晚點。”
“沒有沒有，我的演技可是經過千萬觀衆和上影節評委檢驗的，空姐根本沒認出來。嗯，放心，沒問題的，下午走時再給你打電話。拜拜！”
掛斷電話，晃晃身上雙肩包，馬競轉身朝電梯走去。
臨走之前，他扭頭看了眼樓下接客大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時近中午，下面人流熙攘甚是熱鬧，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不同，然而馬競看到的卻不一樣。藉助超出常人的神經系統、方言掌握，以及旁人無有無知的腦內計算機，耳朵收到的嘈雜聲音都被逐一解析，轉化爲串串文字羅列於腦海，其中分明出現了他的名字。
和另外兩位馬姓老闆一樣，馬競也經常被自己的用戶唸叨咒罵，偶而聽人提起名字並不奇怪，但下面唸叨馬競的人手裡卻拿着錄音筆和攝像機，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蜜蜂最近的新聞着實很多，《流浪地球》票房大爆、展示“真全面屏”概念機、低調出手接盤酷牌手機、請全縣老少避暑度假、放映全綵版《地道戰》，以及出人意料入圍世界500強，每一個拿出來都能上分版頭條，娛樂、科技、社會、財經，隱隱有屠版的節奏。這種情況下，自然有的是媒體想要採訪他分享這波人氣紅利。
只可惜，馬競卻是不打算讓他們如願。一來智囊團隊建議他先捂一捂，二來他很討厭機場堵人行爲，自然樂得看某些人撲空白等。
這趟行程並未對外公佈，這些人能夠提前過來守候，卻是買了他的行程。
按照規定，旅客訂票信息都要彙總到中航信航旅訂座系統。通過這個系統，航司員工、機票代理、警方人員可以查詢用戶證件號碼，獲知當前和歷史信息。這本來是爲了服務用戶、打擊犯罪所用，後來卻被人惡意利用來售賣他人行程信息牟利。雖然中航信在媒體曝光後改進了系統，但積重難返慾壑難填，相關產業鏈依舊運行如常。
通常情況下，最受苦的都是偶像明星，宣傳期之外被狂粉接機可不是什麼好體驗。馬競也沒想到，只是偶爾坐一次民航，就遇上了這樣的煩心事。好在他之前做了換裝改扮，一般人應該認不出他來，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下樓走出安檢通道，他很快就和外面那羣人正面遇上，只是隨意瞥了眼，馬競便低頭自顧自玩起了“農藥”，就像個普通遊戲宅一樣。
他此刻的打扮也很有宅味，臉上帶着平光眼鏡、T恤前胸後背印着Q版的古爾丹彥祖，下面是卡其布五分褲、藍色網眼鞋，配合不同往日的微表情和身形步態以及手裡原諒綠的手機殼，沒人能夠認出他就是現任的80後首富。就算有人感覺特別臉熟，也只會當做是撞臉馬競的路人甲。
果不其然，雖然不斷有目光在馬競臉上掃過，卻始終沒人認出他來。輕鬆突破記者包圍圈的同時，他順手還拿下了首殺和雙殺，微微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是遺憾遊戲對手太菜，還是在可惜記者不專業。
腦海裡調出機場立體圖，馬競辨明方向，快步朝軌交車站方向走去。
虹橋機場主攻國內航線，國際航線大多在浦東機場，他準備坐地鐵穿城而過，過去會合團隊略做休息，再集體飛赴夏威夷。
登上大名鼎鼎的軌道交通2號線，隨便找個靠邊的位置一屁股坐下，馬競好奇地擡頭張望四周，不常坐地鐵的他很想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些地鐵神人。在媒體眼中，地鐵是奇葩頻現的傳說之地，有人在這裡狂叫奔逃、有人在車廂淡定倒立、有人玩COSPLAY、有人抓着扶手跳鋼管舞、有人擺宴大吃，總之是隻有想不到沒有見不到。
只可惜，馬競今天的運氣顯然不太好，上面說的那些人一個都沒看到，映入眼簾的只是疲倦而麻木的旅客。
微微搖頭，他很快放下這些心思，專心玩起了遊戲。
作爲肉身開掛人士，就算1v9他都有很大機率獲勝，其實很難從遊戲對抗中獲得正常的樂趣。他真正在意的，其實是“農藥”在用戶體驗、系統調控上的把握，人家一不賣數值、二不賣強力道具，單靠售賣皮膚、金幣英雄和銘文箱周賺十億，自然有着值得學習的獨到之處。
就在他沉迷商城無法自拔時，有人突然伸手戳了戳他，“先生，打擾一下好麼？”
馬競撥開耳機擡起頭，對面是個拿手機的年輕妹子。
見他終於有了反應，那人微微彎腰軟語求告：“您好，我是地鐵創業者。幫忙掃個碼，加個微信吧!”
好吧，相比那些地鐵奇葩，掃碼推廣員的確更加常見一些。
掃碼推廣員有三種，一種是真正的創業者，聽說地鐵人流量大推廣成本低，過來求用戶；一種是微商的推廣員，加了他/她的號，每天就會給你推送健身美容減肥之類的文章，努力把你發展成客戶；最後一種卻是徹頭徹尾的騙子，利用安卓手機更新不易版本混亂、用戶多有rooted（破解提升權限）的安全漏洞，騙人掃他提供的二維碼，然後通過下載惡意應用、撞庫窮舉盜號等方式獲取非法利益。
比起前途未卜的創業者，替微商與黑客產業鏈做推廣顯然有着更好的“錢途”，掃一個賺幾塊，運氣好月賺十萬都是有可能的。當然，隨着這種套路逐漸爲人所知，競爭者越來越多、目標越來越不好騙，從業者收入已經不像去年那麼誇張了。
心中暗自吐槽着，馬競輕輕搖頭，實話實說道：“不好意思，我沒微信。”
這是真話，當初爲了慶祝蜜蜂圍脖粉絲過億，馬競開直播主動註銷其他平臺的社交帳號，當時無法註銷的微信也清空數據改了密碼，已經兩年多沒有登錄過了。
妹子微微有些詫異，很快就老道地搖頭，“現在哪還有年輕人不用微信啊？”
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王者農藥界面，她繼續糾纏：“新人創業不易，小哥哥幫幫忙好麼!”
馬競起了談性，翻轉屏幕給對方看等級信息，“這個是找人借的空號，根本沒開那些功能。對了，你說是創業者，能說說是什麼項目麼？目標用戶是哪些？核心競爭力是什麼？如何發展用戶？如何維持現金流？如何管理庫存？如何……”
他還在一個個丟着問題，對面女孩卻是眉頭一皺，扭頭離開，同時不忘丟下一句“你深井冰啊！”
聽衆跑路，馬競只得尬尬地對空氣說道：“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麼嘛？”
只可惜，他現在的形象實在太有欺騙性，不但掃碼推廣員被他騙了，周圍乘客也把他當成了自以爲是的怪咖。周圍不但有人拿出手機，打算拍視頻替他揚名，還有人竊竊私語暗自譏笑着，“嘿！只是長得像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成大人物了？”
微微搖頭，馬競沒有說什麼，真相什麼的還是讓他們自己去發現好了。
重新看向手機，他沒有繼續遊戲，反而打開了蜜蜂商店。
經過數個大版本的迭代，蜜蜂商店的內容越來越豐富，除了傳統的手機應用、多媒體內容分發，商店還集成了用戶社區與開發者社區，經常能從裡面找到有趣的新東西。
蜜蜂自己經常在開發者社區裡發佈一些實驗性產品，藉機收集用戶反饋，並以此爲據判斷是否繼續開發並最終裝入正式產品。
他的目標，正是這樣一款新應用，名字赫然是Nomask。一般人稍不注意，就會念成是Nomosaic。
之所以叫這個容易引人遐想的名字，目的就是爲了引人眼球。這其實是一款新概念去水印工具，然而蜜蜂商店裡卻有800多款同類工具，爲了儘快吸引到足量用戶，悶騷的程序猿決定像網媒工作者學習，當一回標題黨。
水印通常被用來標示圖片和視頻的版權出處，普通用戶通常對這些半透明或鏤空圖案心存厭煩，雖然藉助修圖軟件的祛斑工具便能做到，很多人還是選擇求助於專門工具。蜜蜂商店裡有800多款這類工具，原理如出一轍，都是藉助局部模糊算法讓水印和周圍背景混同，使其不再顯眼惹厭。
不過這種做法只能對付半透明水印加純色背景的情況，遇到稍微複雜些的背景以及過於顯眼的大型水印、彩色水印，消除效果就會大打折扣。蜜蜂軟件研究院出品的這款應用，便是針對這些而開發。
和傳統產品不同，“NM”採用了深度學習技術，經過大量圖片訓練的AI能夠辨識常見場景和物體，可以在消除水印遮擋物後自動調用模板素材“修復”圖像，明顯改善顯眼水印帶來的殘留問題。從這一點上來說，它的確具有清理馬賽克的能力，不過只能清除遮蓋在人物臉部的馬賽克，蜜蜂畢竟是守法企業，某些用戶的期待只能留待有心人。
而且就算是臉部修復去遮罩功能，也只是讓臉形變得完整自然，實際已經不是原先那張。
作爲時下研究熱點，利用AI、深度學習改造傳統工具的企業和研究團隊不知凡幾，等這些技術從頂尖大學、大企業擴散到中小公司乃至個人開發者，“AI絆馬索”軟件必然會出現在市面上，畢竟有需求就有供應是市場經濟的第一準則。
實際上，研究AI去水印的團隊不止蜜蜂一家，谷歌也在做同樣的事情。本屆CVPR就收到了谷歌研究院投遞的論文，提到了一種藉助圖庫大數據和圖層分析的去水印算法，能夠實現遠超以往的清除效果。
正是因爲在大會官網上看到了人家的論文，蜜蜂研究院才決定搶在谷歌前面發佈自家的Nomask應用。世人總是對第一情有獨鍾，第二、第三想要追趕就需要花費更多的代價，與其將來被動不如先發制人。
視線掃過數據統計，馬競滿意地點了點頭。即便沒有任何推薦和推廣，Nomask還是拿到了一萬次下載和三千條評論，數據非常喜人。要知道它從發佈到現在還不到48小時，只能感嘆一句“剛需”的動力果然強大！
視線繼續往下，應用評分只有3.9，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拖動屏幕細看評論，他不由輕笑出聲，原來是遇到了傳說中的“不滿意就一星”。熱評區域裡，有很多用戶在抱怨應用垃圾，不能去除xx、xxx上的馬賽克。雖然那些關鍵字都被過濾系統攔截，但是藉助上下文還是能秒懂他們想說什麼。
搖了搖頭，馬競換上自己的大號，回覆了贊數最多的那條評論：“蜜蜂紮根華夏、放眼全球，同時受到多國法律的約束。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實在是沒法做，還望見諒！”
又看了一些評論，馬競正要關閉頁面，右上角突然跳出回覆提醒。
點開一看，卻是被他回覆的那位回覆了他，那傢伙還不死心，勸說馬競開源相關代碼，讓有需求的用戶自己完成最後一步。
再次搖頭，馬競放棄了這個很有建設性的想法，就算要公開代碼，也不能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