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島，智藍酒店連鎖蜂園店。
電梯門打開又關上，乘客進來又出去。
轎廂角落裡，張聘面對廂壁站着，背後是不讓人省心的男友。
不鏽鋼廂壁光滑如鏡，映照一張精緻的俏麗容顏。但她心裡卻清楚，這張臉上塗抹了多少化妝品。
想到臉上的黑眼圈，她就忍不住想要踩身後那傢伙一下。
湯佳怡帶孩子去秦嶺找爸爸，偌大一座房子只剩下她和方俊淇兩個。因爲方小弟抱怨房子太大住起來麻煩多多，馬伕人便把她們安排到這家智藍酒店。酒店就在蜂園對面，吃完早飯走幾步就到單位，中午還能回來睡個午覺，簡直不要太方便。
只可惜，住酒店也不全都是好處。礙於星級定位，智藍的房間裝修只是中游水準，隔音能力不是特別好。然後她倆昨晚就遇到了一件比較尷尬地事，隔壁住進一對狗男女，鏖戰竟夜直到一點多才各自休息。
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清楚，倒不是她有什麼聽牆角的愛好，實在是某人攀比心太強，居然和隔壁玩起了耐力比拼。最後，靠着年輕抗造以及道具輔助，方俊淇這邊笑到最後，卻付出了熊貓眼的代價。
“叮！”
電梯門再次打開，餐廳所在的二樓到了，張聘收起小抱怨，招呼男友離開。說起來，這傢伙現在也不好受呢！
早餐的樣式比較少，只有豆腐腦、米粥、包子、油條几種，好在甜鹹辣兼備、供應也還充足，滿足大多數的需求還是沒問題的。
放好托盤，兩人對坐而食，張聘問起了男友的新工作。
這傢伙昨天被調到蜜蜂影輔的開發三部，工作也從生產線擰螺絲變成街機/模擬器開發助理。
“說是助理，其實就是給人當小白鼠，給新設備當測試員。”
張聘眨眨眼睛，“那也不錯呀，能夠玩到最新的遊戲和設備。”
“哪有那麼簡單？”方俊淇停下勺子，說了個長句：“遊戲測試員也是三六九等的，UEL體驗中心的傢伙最爽，CSE水產組的次之，就研發測試最苦逼。”
“爲什麼？”
“這不是明擺這麼？UEL模擬玩家負責爽，CSE模擬審查負責挑刺，而研發測試負責吃蟲挨扎，開發版的bug簡直不要太多！”
“那你爲什麼不換換？”張聘看了男友一眼，並沒從對方臉上找到氣憤失望之類的表情，顯然他還是喜歡這份工作的。
“做這個是有些辛苦，卻能學到新東西，而且的確有些樂趣在裡面。”
“比如說？”
“昨天給我測試的是‘地球重建計劃VR’，帶着頭顯打蟲子，感覺特別帶感。今天我要去的小組，據說是做奧特曼體感遊戲的，可以在東京搞破壞，想想就帶感啊！”
聽到是奧特曼遊戲，張聘作爲預備新聞工作者的敏感性迅速上線，“對了，遊戲拿的是哪家的授權？圓谷的還是UM的？”
“是萬代的，也可以說是圓谷的。”
眉頭輕皺，張聘小聲道：“這樣貌似是違法的吧？”
奧特曼系列特攝劇的開創者是圓谷英二創建的圓谷製作公司，這個家族企業一手開創了擁有50多年曆史的“奧特曼”IP。然而，進入新世紀以來，這家企業的經營狀況可謂每況愈下，不得不把周邊商品開發權賣給玩具巨頭萬代（Bandai）。
這樣做無異於飲鳩止渴，即便作品大受歡迎，圓谷只能賺到一份辛苦錢，若是作品慘遭電視臺腰斬，圓谷卻要自背損失。幾次三番，圓谷家族終於支撐不住，在2007年把公司賣給東京廣告代理公司TYO。後者同樣沒有特攝劇開發經驗，很快就把手中股份分別賣給萬代和專做有獎彈珠遊戲機（柏青哥）的Fields公司。
靠着奧特曼賭博機和奧特曼手辦，萬代和Fields的小日子各種美滋滋。圓谷這個IP開創者卻只能一遍遍炒着懷舊冷飯，然後推出一些“玩具變身”題材的廣告作，不得不說是個莫大的諷刺。
更加坑爹的是，圓谷70年代和泰國彩耀（Chaiyo）合作拍了兩部專爲泰國市場定製的“奧特曼外傳”，接過留下版權漏洞。1998年，泰國方面拿出一份“1976年合同”，聲稱圓谷和他們“七換二”，用七部早期作品的海外使用權交換兩部合作片的島國使用權。
兩部外傳質量一般，知名度極其有限，用七部更加經典的老作品去換明顯不合常理，然而審理相關訴訟的法官並不姓王。然後圓谷就悲劇了，世紀之初正是公司最窘迫的時候，雖然他們在泰國打贏上訴官司，卻在島國和華夏相繼打輸終審官司，泰國彩耀以此爲憑，把九部作品的海外使用權賣給島國UM公司，由後者出面繼續販賣所謂的“奧特曼版權”。
這就很尷尬了，圓谷作爲世所公認的“奧特曼本家”，其所擁有的奧特曼相關權益卻是不完整的，九部奧特曼影片相關海外權益“依法”屬於島國UM公司。兩部外傳無關緊要，但七部老作品中的人氣角色卻在後續作品中多有出場，海外版權缺失給後續開發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其他人雖然能從UM那裡拿到“合法”使用老角色的授權，卻無法得到奧特曼粉絲的擁護支持，屬於雙輸甚至四輸的局面。
“的確是違法了，”方俊淇冷笑一聲，“這遊戲本來只在島國發行，從沒打算登錄國內市場。現在這麼做，也只是想要從奧特曼粉絲那裡刷一波好感度罷了。”
本月10日是奧特曼面世紀念日，藍狐動畫和樂士影業高調發布一款國產電影“再見奧特曼”，他們的角色使用授權便是來自島國UM，此舉頓時在粉絲圈子引發軒然大波，藍狐手撕奧粉，很是熱鬧了幾天。
“嘿，你們還真會蹭熱點。”
……場景跳轉……
半小時後，蜜蜂影輔公司第三開發部。
方俊淇正在觀察新的工作環境，吃過早飯他就過來報道，然後就被帶到這裡。
“噠噠噠噠！”高跟鞋踩在水泥地板上，發出富有節奏的清脆響聲。
亦步亦趨跟在OL美女身後，他卻對前面的風景視而不見，雙眼只是對着兩邊形態各異的機器瘋狂放電。這些東西都是VR模擬器或者體感街機，因爲是半成品的關係，顯示器、液壓桿、電動機、齒輪組、傳感器、線纜之類物件暴露在外隨處可見，機械美感簡直要溢出來。
大部分男孩心裡都有對機械和電子的癡迷，方俊淇也不例外，不然當初也不會執意報考機械自動化專業。對他來說，這裡簡直和天堂一樣，想到能夠有機會參與到開發製造，他就激動得顫抖不止。
身後男孩的神情狀態，自然沒有逃過前面秘書姐姐的觀察。好在她在這裡工作兩年時間，各種各樣的機械愛好者也是見得多了，並沒有因此懷疑自己魅力下降。
繞過幾個正在忙碌的小組，秘書姐姐在一夥人跟前停下腳步，開口介紹起兩邊的身份。
“蘇組長，這是方俊淇，山大機自專業大二在讀，今年新來的暑期實習生。”
“小方，這是蘇鷹組長，目前正在帶隊製作奧特曼模擬器，接下來你就加入他們吧！”
蘇鷹年紀不大，留着精幹的寸頭，身材正常、皮膚白淨，下巴刮的還算乾淨，可惜額角兩道油污破壞了形象。聽見新來的只是在讀實習生，他一雙劍眉立即皺起，不過很快就舒展下來。帶人過來的，是頂頭上司趙西林的秘書，卻是不好當面頂回去。
可等到方俊淇開口問好，他的眉毛第二次皺了起來，這傢伙貌似就是昨晚那個人。
沒有急着發作，蘇鷹公事公辦問了方俊淇幾個專業問題。見對法答得都還不錯，他點頭說道：“月底就是CJ了，我們最近要趕項目需要持續加班，本月無休，晚上回去都好好休息，沒問題吧？”
方俊淇再是遲鈍也該聽出不對了，只得硬着頭皮保證道：“沒問題，我一定努力！”
“那就好，”把人送到，女秘書當即開口告辭，這裡可不是她應該久留的地方，待久了沾一身機油味回去，身上這套高級套裝怕是就要毀了。
“噠噠噠！”
聲音漸遠，身影消失，衆人也從氣場壓制中回過神來。
瞪了擺出目送姿勢的手下一眼，蘇鷹低吼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去幹活？”
被他這麼一吼，衆人紛紛開動起來，圍着一架銀色機械忙碌起來。
那東西由衆多細杆組成，外形就像是幾個放大版火柴人被用管子捆在一起，又裝上巨大的手掌腳掌，模樣甚爲怪異。
注意到新人臉上鬱悶的表情，蘇鷹壞笑着問道：“怎麼樣，小方？想不想上去試試看？”
“啊，”方俊淇匆忙回神，訝聲問道：“現在麼？不是還沒做好麼？”
“早就做好了，現在只是磨合調試，”蘇組長搖頭更正，“這些東西將來都要面向普通用戶，操作方式都很簡易，並不需要專門培訓。對了，你對奧特曼瞭解多少？”
“還可以吧，小時候看過，現在算是路人粉。”
“那就行了，”蘇鷹點點頭，衝衆人招呼道，“吳平、茶聖，先停一下，讓新人體驗下咱們的產品。”
聽見新人要當小白鼠，另外倆人頓時喜上眉梢，快步過來把方俊淇拉到形似鋼管人的架子上，把他的手腳塞進鞋套、手套之中固定好，又拿出一卷卷固定帶把他的四肢和軀幹捆在“鋼管人”的對應位置上面。
他們在那忙碌，蘇組長也在旁邊開口介紹：“這東西是咱們三部研發的‘超輕型外穿式機甲模擬器’。如你所見，這些管子都是液壓管，能夠根據遊戲情節對玩家肢體施加助力或阻力，進而顯著改善機甲類VR遊戲的操作體驗。多說無益，你自己試試就知道了。”
方俊淇試着動了動，感覺卻像是陷進泥沼流沙一樣，四肢沉重遲緩異常費力。
見他咬牙用力滿臉辛苦的樣子，一旁的吳平連忙叫停，“彆着急，機器還沒啓動，等下就好。”
說着把一隻PD7頭顯扣在對方，順手幫忙拉緊繫帶。又扶着目不視物的實習生走到一邊，拉來吊臂掛在他背後，吳平這才幫忙打開模擬器和頭顯，然後放手躲到一邊。
機器啓動後，方俊淇明顯感到身上的束縛感變輕了不少，按照眼前屏幕提示伸手蹬腿原地蹦跳，逐漸有了新的感受。
正如蘇組長所言，這臺設備的確能在運動時帶來阻尼感和推動感，不過前者明顯強於後者，整體感覺就像是突然變成三百斤的胖子，實際體驗和舒適不沾邊。
正在疑惑爲什麼要做這麼一臺坑爹機器，屏幕畫面一變，“奧特曼格鬥進化VR”躍然眼前。方俊淇沒急着開始遊戲，而是移動視線看向底下的版權聲明，果然看到圓谷製作株式會社和BANPRESTO字樣，後面纔是蜜蜂遊戲。
“眼鏡廠”BANPRESTO是萬代南夢宮旗下游戲製作發行公司，擅長製作漫改作品。經由萬代授權，這家公司先後製作了數款“奧特曼格鬥進化”系列遊戲。方俊淇在電腦上玩過模擬器版本的“格鬥進化4”，知道這是款高還原度的奇葩格鬥遊戲，玩家能夠選擇駕馭巨大的奧特曼和怪獸在小小的城市高樓間戰鬥，畫風表現迥異於其他格鬥作品。
可惜的是，在2006年“格鬥進化0”登錄PSP平臺後，萬代南夢宮就暫時擱置了這個系列，整整十年沒有推出續作。
他現在玩到的這個版本，其實是蜜蜂遊戲和BANPRESTO合作推出的VR遊戲。後者負責提供劇情和人設監督，蜂遊解決建模、編程和VR相關技術問題。在他們的幫助下，遊戲略顯坑爹的畫面得到明顯提升，增加了可破壞的建築物和能簡單互動的NPC，奧特曼在戰鬥時需要注意保護建築和行人，而怪獸一方就沒有這等“煩惱”，可以隨心所欲搞破壞。保護與破壞兼備，成佛成魔只在一念，新作果然受到玩家的一致好評。
礙於坑爹的版權問題，這款遊戲只在島國發行了PT/PC/PS版本，現在卻被做成體感遊戲機打算參加月底的Chinajoy，明顯是要搞事情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