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頭又搖搖頭，周秦深深嘆口氣。
曾幾何時，他也是小四的書迷，現在卻早已粉轉黑。
“不得不說，郭小四的確是優秀的電影商人，很清楚要拍什麼電影、拍給什麼人看，他才能夠獲得最大的利益。可惜這人就是有些節操太低、急功近利，主題歌抄得那麼明顯，居然厚着臉皮一而再、再而三地繼續用着。”
當初電影剛剛展開宣傳，就被人扒出電影主題歌《時間煮雨》抄襲，日音粉絲拿出《かざぐるま（風車）》、國語歌迷舉出《等一個晴天》，二次元宅衆拿出《寒衣調》，大聲疾呼：“調子一模一樣，郭小四、鬱那誰，你們的耳朵不會痛麼？”
隨便一個樂感正常的普通人，依次聽一遍四首歌的伴奏旋律，都能發現它們簡直一模一樣。實際上，後面三首歌其實源出一家，作曲一欄都署着武部聰志的名字，其中“風車”算是原曲，“晴天”系授權商業翻唱、“寒衣”則屬於非商業無授權翻唱，唯獨“時間”的作曲人署名給了劉大醬，這也是這首歌被攻擊抄襲的原因所在。
“唉！”吳越也是嘆氣，“翻唱授權費其實也沒多少錢，否則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翻唱日韓美歐音樂的華語歌手了。我覺得郭小四其實也是受害者，他和天娛還有鬱那誰應該是被劉大醬給坑了。至於後者爲什麼這麼做，我猜可能是爲了多拿一份錢，也可能是懶得檢查沒有做查重處理。”
作曲需要極高的專業素養和偶然的靈感火花，創作本就不易，還要迎接“全球化”的衝擊。
音樂是人類的共同語言，優秀的樂曲很容易突破文化隔閡，要是加上本地化的編曲和填詞，成功率還會進一步提高。對於本土作曲人來說，引進翻唱外國音樂其實是充當“傾銷者”的幫兇，但對唱片公司來說，便宜好用的外國樂曲卻是提升利潤的不二之選。
港臺音樂公司喜歡翻唱日韓流行歌曲，後來居上的內地同行有樣學樣，還更有國際視野地看上了美歐音樂，可以說華語流行樂壇的半壁江山其實是外國人撐起來的。
這種情況下，音樂公司其實並不排斥翻唱，反正翻唱費也沒有多少錢。不過偷懶摳門的音樂人也有不少，前有成名後到處接商演卻不給皮褲汪分錢以致遭其禁唱的旭日陽剛，後有故意抄襲得劉大醬。
“呵呵，”周秦從鼻子裡噴出不屑的笑聲，“就算問題真得出在劉大醬身上，可郭小四也有補救追責的責任。修改官方介紹，增加武部聰志的名字、發表公開聲明、起訴劉大醬違約，能做的該做的事情有很多，可他什麼也沒做。”
“可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主題曲版權屬於天娛所有，添加武部聰志名字不難，但是道歉賠償就麻煩了，需要找人站出來背鍋，承擔國有資產流失的責任。他們拖着不做，郭小四自然不會上趕着撇清關係，畢竟以後還要合作呢。”
周秦眨眨眼，“怎麼扯到國資上去了？”
“天娛是湘南廣電旗下企業，其實是一家省屬國企。國企嘛，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官僚習氣，很正常。”
“說到底還是法律太過寬鬆，犯錯沒有懲罰或者力度不夠，自然誰都不鳥。”
“沒辦法，”吳越無奈道：“法律都是偏向本國人的，涉外官司不好打，外國公司一般沒精力理會，國內檢察院又不插手單純的商業侵權案，小四他們自然是官不究民不改。”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版權是建立在生產力基礎上的，社會發展階段不夠，只能默許縱容各種野蠻生長。現在的法律和社會輿論已經開始打壓抄襲盜版了，但是力度還沒辦法一步到位，要給產業和消費者適應的時間。”
“算了，不說這個了，”周秦決定關閉“小時代”以及抄襲相關的話題，和一個開始學習民商法的法學生聊這些，純粹是自己找虐。
扭頭看看她，周秦問道：“你們那個案子怎麼樣了？”
聽見他的話，吳越臉頰微微一紅，淡然道：“法援中心的師姐跟我說已經成功立案了，不過還在等待排期，開庭質證可能要到下半年。”
周秦也不知道怎麼說，只得不痛不癢地接了一句：“辛苦你了。”
上一回出場，吳越在商場試衣間遭遇偷拍，鬧得很不愉快。所幸的是，警方找到了藏在外面作爲中轉的蜜蜂6手機，並根據手機資料順藤摸瓜找到了偷拍者，赫然是一對雌雄慣犯。
而警方通報給她的調查結果，卻讓兩個女孩一陣後怕，那兩個傢伙居然是專業做這個的！女的逛商場裝設備、男的蹲在家收信號，然後把視頻賣給國內外的興趣論壇。若非發現及時、抓獲迅速，她倆很可能會出現在稍後發行的“更衣室攝影合集”裡面，被全世界的鹹溼佬評頭論足。
因爲其中一些鏡頭拍到了更換內衣的場景，被鑑黃師確定爲那啥，這倆人已經被依法收押，案子也被移交給了檢察院進入公訴流程。吳越和秦小雨作爲受害者，以及兩名未來的法律工作者，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對雌雄雙盜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希望能用自己的行爲給天下受到偷拍傷害的姐妹做表率。
當然，她們這麼做也有藉機揚名的私心，畢竟將來有很大概率會考證當律師，提前儲備一些知法懂法敢用法的名氣顯然沒有壞處。
“唉！”吳越突然嘆了口氣。
“又怎麼啦？”
“沒什麼，突然有些迷茫。人工智能現在都這麼厲害了，等到我們畢業應該變得更加強大，到時候怕是很難找到工作了。唉，律師行業還沒真正發展起來，就要變成夕陽產業了。”
“好好的，你怎麼想到這個了？”
吳越遞出自己手機，“剛纔我在看這個，呶，馬競的採訪專題。”
周秦接過手機，低頭點擊播放，看了一會兒這才擡頭說道，“你想多了吧？人家說得很清楚，首先被淘汰地，是那些枯燥重複、不需要應變能力的低端職業，就算影響到律師行業，也是那些幹苦力的律師助理先被淘汰。”
“問題就在這裡啊！”吳越幽幽一嘆，“無論ai有多厲害，那些站在行業頂端的人都不受影響，受影響的只是底層從業者。有了ai律師，事務所就不需要招收現在太多的律師助理，以後我們這些萌新又到哪裡去找工作呢？”
聽見這話，周秦卻是不以爲然地搖搖頭，把手機還給對方，“做一款法律速查軟件很容易，我一個人就能做出來。但是ai律師卻要困難很多，至少短期內應該沒戲。天鵝平臺上那些人工智障你又不是沒見過，以現在的技術水平，幾年內實現無障礙視頻對話顯然不太現實。”
想到“小鵝”們惹人發笑的行事，吳越忍不住笑着點頭，“這倒也是。”
爲了宣揚自家的技術實力，蜜蜂連續搞了幾個大項目，其一是創作型演藝機器人李小白、李小照，其二是活躍在天鵝直播上的主播機器人（vjbot）“小鵝家族”。
這些主播數量衆多、樣貌聲音興趣技能各不相同，而且全部網癮深重，每天直播24小時不下線，也算是闖出了一番名氣，各自都有少則幾萬、多則百萬的粉絲關注。
“小鵝家族”其實都是升級版聊天機器人（chatbot），在後者基礎上增加了實時表情系統、服裝系統，以及可選的歌唱舞蹈模塊、遊戲控制模塊，能夠表演節目打遊戲，還能和觀衆進行聊天互動。
即便蜜蜂的聊天機器人技術經歷多年開發迭代，絕對當的起世界頂尖的名頭，“小鵝”們實際直播時還是經常出現錯漏，低級愚蠢的錯誤時有發生，“人工智障”的外號不脛而走，“小鵝家族”也變成了“智障家族”。
還好的是，大家取笑歸取笑，卻少有人因此取消關注，主動推薦也很頻繁。在他們的努力下，“小鵝家族”從深夜直播改爲全天24小時直播，人氣更是進一步提升。如今的“小鵝”們，不但每天收到的禮物讓真人主播各種羨慕不說，甚至還要偶像出道、參演影視劇、出國賺外匯（開通youtube頻道）。
當然，紅歸紅，它們還是一羣智障。
吳越忽然停步駐足，說了句“不對，這個例子不對。”
“哪裡不對了？”
“小鵝的智商有問題！”吳越扭頭看了眼周秦，低頭打開天鵝直播，“你就沒有發現麼？現在的小鵝和一年前相比其實沒啥區別，還是一樣的智障和蠢萌。還有遊戲鵝的段位也是，一點兒不見增長，去年白銀今年還是白銀。”
得益於神經網絡計算的高速發展，人工智能技術正處在快速迭代當中，每週都有新變化、每年都有大更新。而“小鵝家族”的智商和情商卻沒有明顯的變化，有時候還會給人變得更蠢的感覺，這顯然科學、不正常。
手機屏幕上，一年前的直播錄像還是那麼的好笑，上面的形象還是那麼的熟悉，吳越判斷貌似是對的。周秦點點頭，“好像是這樣，蜜蜂可能是爲了強化它們的蠢萌形象，有意壓制了能力增長。當然，也可能是網友害得，整天扮丑角、唱兒歌、菜雞互啄，結果弄假成真，最後搞出問題也是有可能的。”
“不可能是第二種情況，真要出了問題，蜜蜂一準兒下線整改，就像之前的膜法事件一樣，網信還沒發話，他們就自己主動整改了，慫的不要不要的。”
“沒辦法，吃人飯服人管，”周秦倒是挺理解這種做法的，“聊天機器人、社交平臺對蜜蜂來說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他們的核心業務始終是遊戲和手機，遊戲歸總局管，手機是工信的地盤，網信哪邊都能插一腳，要是因爲這些小事情被叫去喝茶，然後再來個斷網整改，豈不是虧大發了？”
“說來說去還是慫，”吳越撇撇嘴，“蜜蜂優勢那麼大，混到現在還是二線頂尖，距離阿貓和鵝廠兩家越來越遠，只能欺負一下走下坡路的度娘，馬競自己要付很大責任！”
“這個鍋的確是馬競的，”周秦並沒有替自己的偶像辯解，“除了那個空殼一樣的港島蜂遊，蜜蜂旗下再沒有一家上市企業，外部股東的比例也特別少，要是馬競早早放棄絕對控股，主動去抱大資本的大腿，然後公司上市變成公衆企業，應該會有另一番風景。”
身爲一名法學girl，吳越自然聽得出對方話裡潛藏的反話，當下笑着搖搖頭，“那樣可能就沒有蜜蜂了。”
“沒錯，資本總是想辦法追求利益最大化，互聯網中心化現象越來越嚴重，蜜蜂要是接受那些巨頭的投資，自然少不了跟隨站隊，甚至可能會被分拆賣掉，就像ubercn還有大衆點評那樣。能夠走到今天，其已經很不容易了。”
作爲一名蜂蜜，周秦對蜜蜂的未來還是蠻看好的，“現在的蜜蜂，有些像是喬布斯二度迴歸後，剛剛推出ipod時的蘋果電腦公司，只等拿出類似iphone4一樣的革命性產品，就要一遇風雲便化龍。”
“會嗎？”吳越只是普通用戶，並沒有對方那般堅定的信仰，“你也說了，互聯網正在中心化，用戶在國內離不開atmb，在國外逃不過gfma，即便是現在的蘋果，也只能收錢把搜索引擎入口賣給谷歌，更不敢封殺微信、臉書、office，蜜蜂又能做到何種地步？”
周秦搖搖頭，“我可沒說過蜜蜂一統天下的話，很難做到也沒有意義。我的意思是，他們在xr/ai領域有先發優勢，要的能搞個真正實用的革新產品出來，局面就能大大改觀。”
“這又何其難也！”吳越忍不住嘆息，“蜜蜂的確有些黑科技，可其他公司也沒放鬆研究，怎麼可能輕易掉隊甚至godie？”
“還是有可能的，電容觸摸屏和3g/4g的成熟已經洗了一次牌，一堆老牌手機廠商賣身的賣身、掉隊的掉隊。現在要是有什麼技術忽然成熟，再次發生洗牌一點兒也不稀奇？欸，到了！”
倆人面前，正是星空影城大學城店。雖然臨近期末，這裡卻沒有冷清下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當然，等到下個月，學生放假返家，這裡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