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祁的這枚百子錢到了江楨華手中之後,他一直都在用兩根手指在銅錢的表面輕輕地摩挲着,就好像在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
看了好一會兒之後,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這背面的百子蓮華四個字,這個華字中間有個田,這是變體字,很少見的……”
他將百子錢遞回去給洛祁的時候,非常肯定地說道:“這就是我送給匡玉欣的那枚銅錢……孩子,你父母現在還在世嗎?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問問……”
洛祁搖了搖頭說道:“我沒見過我母親,她很早就去世了。我父親五年前也去世了……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該問誰。”
面對着洛祁如此明確的回答,江楨華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就不再問什麼了。
今天的這頓飯,原本是龍鈞武想要給江楨華一個在臨終前品嚐家鄉菜的驚喜。現在他家鄉菜是嚐到了,但卻沒想到勾起了他心中另一段難忘的回憶,而這個回憶帶來的,同樣是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這不得不說是造化弄人了。
洛祁離開之後,席面上就沒人再說話了,沉默地氣氛讓人感到有些壓抑。過了一會兒,龍鈞武看了江楨華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問道:“江伯,後來你是怎麼和你愛人分開的?”
“我們畢竟是殺了人逃亡的,在國內不管去哪裡都不安穩,我就想到了越境……”江楨華平靜地說着,讓人看不出他心裡的感傷。
他們在滇江靠近緬甸邊境的滕衝總算安定了一段日子,在當地的寨子裡,他們結了婚。
對於他們來說,恐慌的心理是安定的生活也無法沖淡的。他們總擔心會被人發現,有人問起他們的來歷,他們會擔心,看到穿制服的或者政府工作人員,他們也會擔心。
後來江楨華髮現當地的邊民時常翻山越嶺去緬甸以貨易貨,這就讓他想到了越境的主意。
“靠近國境線的前半程,還沒什麼……可就在我們準備過國境線的時候,遇到了邊防巡邏隊。我們只能拼命逃,就在那時候,我和玉欣失散了……”
江楨華說到這裡,就不再說話了,端起一杯酒猛地喝了下去。
看着他的樣子,旁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倒是關毅沉吟了好久才說道:“江伯,以小陳的年紀應該不可能是您的兒子的,至於他的父母……雖然一個姓陳一個姓凌,或許匡玉欣和你們失散之後,又有過什麼經歷,把這枚百子錢傳到了他手裡……這也說不定的。”
被他這麼一說,江楨華怔了怔,想想還真是有可能的。如果匡玉欣在突圍過程中沒有死,或許是被抓了,或許又逃到了別的地方……剛剛“小陳”不是說,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帶他去了桂西了嗎?
桂西也是西南的省份,雖然和滇江之間的距離也不短,但在逃亡者眼裡,路程根本就不是問題,只有找到一個安穩的落腳點,纔是最現實的。
如果她或者,或許是刑滿釋放回鄉後,又結婚生子……亦或是在桂西隱姓埋名,結婚生了兒女……她總有機會把這百子錢傳給下一代的,這些假設也都是合理的。
雖然現在洛祁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送給匡玉欣的信物,並沒有失落在滇緬邊境上,而是回到了國內,現在東西在洛祁身上,自然也就和他有關聯了。
這纔是最重要的!
不管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至少憑着這枚信物,一個活生生的大小夥子站在他面前,很可能洛祁就是他的後人,又或者洛祁是匡玉欣的後人。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之後,江楨華原本還有些失落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情緒滿滿地,看着他和龍澤先推杯換盞的興奮勁兒,龍鈞武反倒是有些暗暗擔憂地看着關毅。
“關毅……你那個廚師,我想和他談一談。”散席之後,龍鈞武找到了關毅提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的要求。
剛剛關毅對江楨華的勸解,已經讓江楨華在心裡確認了洛祁就是他和匡玉欣或者匡玉欣和別人的後代。不管怎麼說,能在臨死前知道匡玉欣當年並沒有死在邊境線上,後來還好好地活着,還留下了後代,這樣的結果對於一個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來說,的確是非常大的慰籍。
但是這樣的心理慰籍,在關毅看來,在現在這個程度剛剛好。而顯然龍鈞武向他提出要和洛祁見面談談,一定是想要更近一步。
但俗話說“過猶不及”,很多事情做到一半,往往比想要做到十全十美更好。關毅看着滿臉期待的龍鈞武,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是你,就不去和他談……當然,如果你堅持要去談,那我是沒意見的!”
龍鈞武真就是和龍澤先一樣的個性,他總是希望能把事情做到完美。之前知道江楨華已經沒幾天好活了,就想盡一切辦法想要讓江楨華嚐到家鄉的味道。現在這家鄉宴也辦了,江楨華也得到了心靈的慰籍。
可他還是要找洛祁,關毅知道,他肯定是想要讓洛祁承認是江楨華的後代……但這可能嗎?
在龍鈞武的堅持下,關毅讓他和洛祁見了一面。龍鈞武和洛祁見面之後,立刻對他說道:“陳師傅,你家……還有沒有長輩之類的,能不能和他們聯繫一下,問問清楚你的身世。如果……如果江伯死前能知道他還有後代……”
龍鈞武直白的暗示,洛祁想都沒想直接搖了搖頭說道:“我父親在我小時候就從皖安遷居到了桂西省的,老家有沒有長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桂西,就我爸孤身一人……”
對於洛祁的回答,龍鈞武當然是不甘心的,他想了想之後,拿出一張卡說道:“陳師傅,這卡上有五十萬美元,如果……如果你能讓江伯走的安心一點。這筆錢就是你的!”
洛祁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