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表哥終於安靜下來的背影,欒明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痛心。
表哥忘卻了吳騰嵐這段不堪的戀情,應該感到慶幸。
可表哥這種無法承受空白記憶的苦惱,卻又讓人痛心。
這就好比一部優秀的電影,不知爲什麼,中間有一段總是放不出來,也不知到底是些內容。
這樣的情形確實有些讓人抓狂。
所以欒明很能夠理解表哥此刻的心情,並極力反對醫生對錶哥使用鎮定劑。
欒明知道,鎮定劑那玩意會殺傷表哥的腦細胞,繼而會影響表哥的記憶恢復。
眼看錶哥沒有再表現出暴躁的情緒,欒明試探着走到表哥身後,輕聲詢問道:“存餘表哥,你還記得我一直都這樣稱呼你嗎?”
“記得。”李存餘頭也不回的吐了一句,繼續望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或許,他也在思考,自己爲什麼會選擇性失憶。
“存餘表哥,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你失去的這段記憶,到底是些什麼樣的情況,對嗎?”
欒明的話語令表哥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卻沒有出聲。
或許,這就是默認。
背後的欒明看不到表哥的表情,繼續表態說道:“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這段失去的記憶都發生過些什麼,我可以用口述的方式告訴你,但我希望你在聽到真相的時候,不要再像剛纔那樣暴跳如雷。”
“好,我保證不會再發脾氣。”李存餘低聲急道,並催促欒明說出來,以此填補那段空白的記憶。
欒明決定將吳騰嵐的事件告訴表哥。
但在此之前,欒明想將其中的利與弊告知表哥。
“存餘表哥,我記得當年你出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既然出來了,就一定要創出一番天地,衣錦還鄉,讓鄉親們看看,你是一個男子漢。”
李存餘的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不屑地應道:“小明,你給我說這些做什麼?”
“存餘表哥,我在想,如果我把你這段經歷告訴你,你會不會恨我?”欒明試探着補充了一句。
“恨你?”李存餘終於掉回頭,略微吃驚地瞪着欒明的國字臉,一字一句地接道:“我爲啥要恨你?”
“因爲你失去的這段記憶,剛好是你不願意面對的。”欒明含含糊糊地接道,暗示表哥,這將是他生命中最爲暗淡的經歷。
而導致這種暗淡的,便是吳騰嵐。
“是嗎?”李存餘憨笑了一聲,似有所悟地接道:“等等,小明,我聽醫生說過,你到檸海市也不過才幾天,怎麼就知道我過去的經歷?”
欒明站起身,走到窗前站定,和表哥互換了位置,淡淡地接道:“存餘表哥,我確實是剛來檸海市才幾天,但就在這幾天時間裡,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你又知道,在你身上都發生些什麼嗎?”
面對表弟煞有其事的補充,李存餘有些茫然地搖搖頭說:“我咋知道,要知道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欒明苦笑着搖搖頭說:“存餘表哥,我就怕你知道情況後,會更加的痛苦。”
這句話無疑觸到了李存餘的內心,他默默地垂首到胸前,若有所思。
“咋樣,存餘表哥,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這段記憶,我希望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不用準備,你趕緊照直說。”李存餘極不耐煩地打斷道:“就算這些記憶會讓我痛苦,也好過現在啥也不知道。”
“好吧。”欒明穩穩心神,淡淡地接道:“我先問你,醫生有沒有告訴你說,你是因爲什麼而患上了選擇性失憶症的?”
李存餘想了想,用力搖搖頭說:“可能說了,但我記不起來。”
“存餘表哥,我告訴你,你是因爲在酒店上班的時候,被人打傷住進醫院,經過兩次的危險期之後,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
“你是說,我經過了兩次搶救?”李存餘瞪着一雙失神的眼睛,吶吶地接道:“是誰這麼狠,竟然要在我上班的酒店動手,是我的同事嗎?”
欒明沒有正面回答,接過話茬道:“你被打的那段監控視頻我還一直保存着,到時候我會放給你看。”
頓了頓又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知道在此之前,你還曾經被拘留過嗎?”
“爲啥要拘留我?”李存餘接道:“是不是因爲在酒店裡和別人打架鬥毆?”
欒明苦笑着接道:“你在酒店裡面是被人打,不是什麼鬥毆。”
“那是爲啥?”
“是因爲你在海昌路的夜排檔喝醉了鬧事,還想用板凳打人。”欒明直接說出了答案。
“咋還有這種事?我咋會喝醉酒打人呢?”存餘聞言一愣:“我一向都遵紀守法,怎麼會被拘留?
“是真的,存餘表哥,要不是我在旁邊,那天晚上你肯定惹大事了。”
說着話,欒明發出一聲長嘆。
“小明,你爲啥嘆氣?”
“我嘆氣,是因爲你那天晚上之所以會喝醉,全是因爲一個女人。”
李存餘雖然失憶,但是卻沒有失去智商。
表弟的話,讓他意識到了什麼。
“小明,你的意思是說,我之所以會喝醉酒鬧事,是因爲失去了一段感情?”
見表哥聽懂了話中之意,欒明不由得長嘆一聲道:“你不僅失去了一段感情,還差一點失去人身自由。”
“就因爲我酒後傷人?”李存餘接問了一句,眼神中充滿了茫然。
欒明搖搖頭說:“是你在酒店被人毆打,結果警察從你身上搜出了一些可怕的東西。”
可怕的東西,誰都懂。
“啊,還有這種事?”李存餘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隨口接道:“小明,你趕緊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點點頭,欒明便將在海昌路上演的驚險一幕,原原本本地講訴了一遍。
聽完表弟的講訴,李存餘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驚愕,而是嘿嘿淡笑道:“小明,就算你是真的想要安慰我,也不帶逗我玩吧。”
“存餘表哥,你爲什麼要這樣認爲?”欒明滿臉激昂地回了一句。
只見李存餘嘿嘿笑道:“你說的武藤蘭,不就是島國愛情動作片的主演嗎,還說不是在逗我玩?”
欒明聞言苦笑道:“存餘表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確實在這邊交往了一個女朋友,名字確實是叫吳騰嵐,不過那個姓是口天吳,騰空的滕,山風嵐。”
“吳騰嵐?”李存餘喃喃自語地念了一遍,目光緊盯着表弟的國字臉,遲疑着接道:“照這麼說,是吳騰嵐那個女的把我甩了?”
“基本上是這樣。”欒明隨口接道:“而且我現在懷疑,在花園大酒店裡面塞東西給你的,也是吳騰嵐暗中指使的。”
欒明的懷疑不無道理。
試想,表哥一直都在花園大酒店打工,從未與人結怨,除了在海昌路的那出鬧劇。
可李存餘並不是這麼認爲。
他歪着頭認真地想了想,接問道:“小明,你說有花園大酒店的那段監控視頻,是誰給你的?”
“就是你的好朋友,阿福。”欒明如實回道。
“阿福?”李存餘再度陷入了茫然的狀態。
也難怪,李存餘已經患上選擇性失憶症,對最近兩年的事情都記不清楚,當然也包括上班的地方。
苦笑着搖搖頭,欒明低嘆道:“阿福就是你的同事,在花園大酒店擔任保安的職務,平時你們私交很好的。”
“阿福?”李存餘再度露出茫然的神色,喃喃道:“好像我對這個人有點印象。”
“真的嗎?存餘表哥?”欒明聞言大喜,緊接着催促道:“你再好生想想,這個叫阿福的保安,確實是和你玩得很好的朋友,當初我爲了一個朋友,阿福還幫過我們調取監控視頻的。”
李存餘點點頭說:“你容我好好想想。”
欒明亦點點頭,沒有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表哥的回想。
假如表哥真的能夠回想起阿福這個人,無疑對他選擇性失憶症的恢復,能夠起到不小的作用。
欒明沒有忘記,李潔曾經講過的那個關於選擇性失憶症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正是憑藉這自己的毅力,一點一滴地將往事拼湊起來,最終恢復了記憶。
如果表哥能夠記起阿福這個人,那麼也就在恢復記憶的道路上,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就在欒明耐心等待奇蹟出現的時候,表哥突然蹲下身子,雙手死死抱着頭,尖叫道:“尼瑪勒戈壁,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從表哥嘴裡蹦出的,是地地道道的家鄉話,欒明能夠聽懂。
顯然表哥是受了什麼刺激。
見此情景,欒明急忙蹲下身扶住表哥的肩膀,關切地問道:“存餘表哥,你咋了,是不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了?”
李存餘並未理會表弟的詢問,繼續爆出粗口:“尼麻痹的,這腦子到底還好不好使?”
“存餘表哥,你到底咋了,你可不要嚇我。”欒明愈發的焦慮,脫口追問了一句。
李存餘總算是吐了一口長氣,淡笑着解釋道:“小明,你不要怪表哥我嘴巴臭,盡說髒話,只是我這隻要一用心去回憶,腦子馬上就疼得像要開裂了一樣,表哥我是真的難受……”
話還沒說完,病房的門突然被撞開,只見羅醫生帶着兩名護士風風火火地闖進病房,焦急地高喊道:“快把病人給我按住,不然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