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柱憐愛地看着孫子,伸出那雙蒼老的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面頰,“傻孩子,人生一輩子,誰能不死呢?我也是爲了咱們這個家,爲了你爹他們三兄弟不鬧傢伙,所以提前把這些事說清楚。知道嗎?”
史鐵戰嗚嗚地哭着:“我不知道。師父說過,爺爺能活一百歲呢,現在才七十不到,還有三十幾年好活的,說這些做什麼?”
史玉柱眼眶一紅,好不容易纔將淚水忍住了,道:“就算再活三百年,這些事情也得理清楚的。”就不再理史鐵戰,說道:“老吳,你寫:老吳夫妻倆跟了我史家幾十年,三個孩子就靠着他們拉扯大的,這份恩情不能不報。從公中拿出十萬銀子,權作這些年的酬勞……”話沒有說完,秉筆的老吳撲通一聲跪下了,“老爺,你,你這是要折煞老奴呀!”也哭了起來。
史玉柱斷喝道:“哭什麼,起來,寫!再有,商縣郭家店的那處莊子劃到老吳名下,歸他所有。文進、文臺還有文淵,你們一定要記得老吳對咱家的恩情,啥時候都不能忘,知道嗎?”
三個兒子俱跪了下來,叩頭應是。
史玉柱點了點頭就又說:“史家的家產,包括田莊、鋪子和各家商號的股份不能私分,誰要是敢提私分的事,那就不是我史家的子孫,誰都可以將他趕出家門,半個銅子兒也不能給他。”
這話一出,文臺的臉色刷地蒼白了下來,心下說不出的絕望。
“我在,家裡就我說了算。我若是死了,就由文淵作主。”
史文淵一怔,昂起頭來,“爹,這,這不能呀……”
史玉柱拍着桌子怒喝道:“我說能就能。老大,各處田莊還是由你經管;老二,咱家的十幾間鋪子也由你管着。老三是我接我班的,這事小關少爺已經吩咐下來了,今兒我也對你們說明白,所以棲鳳街上各處商號的股份處置權都在他手裡……老吳,都記下了麼?”
老吳雖上了年紀,可下筆如風,記得很快,史玉柱說到哪裡,他就記得哪裡,一點也沒落下。“是,老爺,都記下了……”一字不錯地讀了一遍,還問,“可都對麼?”史玉柱說:“先記着吧,回頭我還要看的。”就又道,“老二,我知道你婆娘暗地裡鬧着要分家產,要出去過。那也可以。但是要分家產,不可能。”
史文臺哭道:“爹,我,我可沒這樣的念頭呀……”
“你有沒有自己清楚。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平日裡盡結交些狐朋狗友,花銷大得很,老想在店裡的賬上打主意。要不是賬房都是我信得過的人,咱史家還不得被你給掏空了?文進,還有你,你以爲自己就做得很好了?成天唯唯喏喏的,全無主見,身爲長子,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來拿主意,你不覺得慚愧得慌麼?”
史文淵早聽說父親厲害,卻從來沒有見識過。乍見了這一通發作,方纔曉得老爺子歲數雖然去了,可腦子清醒得很,一點也不含糊,啥事也瞞不過他。心下是又敬又懼。
“老三,你以爲自己就看得很好麼?小關少爺擡舉你,那是看我的面子,成日裡風風火火,冒冒失失的,哪有半點的沉穩?你這樣子,能做成什麼事?要不得幾年,我就該退下來了,這麼大的檯面,都交到你手裡,該怎麼做你知道麼?做得好也就罷了,做不好,你怎麼對得起小關少爺對咱們家的信任?”
史文淵流着汗道:“是,父親,兒子一點努力,絕不辜負小關少爺的期望!”
兒子都發作完了,史玉柱這又將將目光落在史鐵戰身上,“鐵戰,你拜了個好師父,這輩子都不勞爺爺爲你擔心了。哎,也不知咱史家有沒有那個福……算了,說這些做什麼?小關少爺待咱們家那裡沒得說,這麼大的產業,全都交給咱們史家來打理,連個賬房都不派,甚至連賬都從來沒查過。這樣的信任哪裡去找?找不着,找不着呀。人都是有良心的,所以,咱們史家無論如何也要幫小關少爺打理好這份產業,絕不能出半點紕漏。你的本事到底如何了我也不清楚,但小關少爺對你是寄予了很深的厚望。這封信你拿着,是薦你去洛陽軍前效力的,他說那裡才適合你,要你好好的歷練,不要辜負他的一番教誨。明白嗎?”
史鐵戰一聽說去洛陽,眼睛頓時一亮,心下暗道:“哎呀,我怎麼沒想到呢?成日裡老愁沒個對手練心,聽說那些個魔獸很厲害,豈不正是最好的的機會?還是師父想得周全。”便叩頭應道:“是,爺爺,孫兒絕不辜負師父的期望!”
史玉柱嘆道:“知道就好……”出了一會兒神後,又道,“老二,你說說,同樣是每個月一百兩銀子的月錢,爲什麼老大和老三都夠用,你就不夠用呢?”
史文臺沒有發話,他媳婦就叩頭道:“爹,這有什麼法子?文臺要經管好咱們家的產業,有生意往來的朋友總得招呼好不是?雖說公有劃出了一部分錢來作接待的份用,可那哪裡夠呀……”話沒說完,史玉柱就冷笑着打斷了,“想不到你還挺清楚的嘛?看你成天呆在家裡,相夫教子,心思倒都用到外面上去了?那你怎麼就不說你孃家的那幫子親戚隔三岔五來打秋風的事?你嫁進我史家,那就是我史家的人,你爹孃、你的兄弟姐妹有困難,給多給少,我史家絕不皺下眉頭。至於別的人,嘿嘿,凡請你告訴他們,我史家的錢不是大水衝來的,少來打主意。還有,以後少給我擺史家二少姐姐的譜,學學人家文進媳婦,把家裡的事操持好,那就是你的功德。”
文臺媳婦不曾想公公把一切都瞭解得這麼清楚,駭得哪裡還敢說一個字?只是哆嗦着說是!
史玉柱似乎也累了,閉着眼睛喘了幾口氣,又才悠悠地道:“從下個月起,你們三兄弟的月錢添一百兩,三家的媳婦添五十兩,孩子每個多十兩。這也應該夠了吧?哪個孃家有難的,或是有喜慶事要辦的,錢由公中來出,免得一個個背地裡說我刻薄。咱們家的產業雖不多,但帶上棲鳳街幾處商號的股份,別說是九夏城了,就是在整個大玄朝,那也是排得上號的豪富了。有時候想想,我對你們確實太刻薄了些。這樣,從今年開始,你們手裡所打理的事情沒出紕漏,做得好,各有兩萬,不,五萬,五萬銀子的紅利;若是做得不好,那我就真只好刻薄了,一個銅子兒也沒有!”
一聽說有五萬解子,文臺和他媳婦頓時像起死回生了似的,說不出的振奮。文進卻沒多大的興趣,畢竟鐵戰拜在了關天養門下,遲早有一天會成仙的,到時不定他也跟着一起昇天了呢?所以,錢多錢少,他看得很淡。而文淵更不放在眼裡了,知真齋、天下樓和懷遠堂賬面上有多少錢?簡直是沒法數清楚。單是去年法寶拍賣所得,都比大玄朝的國庫還要多,他會將區區幾萬銀子放在心上?這麼大的產業,要不得幾年就都會歸他掌管,又何必小家子氣,爲了幾十百兩銀子計較?
“若是小關少爺一直依賴我們史家,要我們幫他打理產業,那史家的家產就絕不能分。誰提分,就不是我史家子孫,誰都以將他趕出家門。這話我再重複一遍,你們都給我牢牢地記住了。但若是有一天小關少爺用不着我們了……那,那就按房均分了吧!”說完,史玉柱似乎顯得特別的疲累,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就回房去睡了。
三個兒子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倒是史鐵戰,嘻嘻一笑,“爺爺真是杞人憂天呀……”文淵也緩過了氣來,指着他罵道:“你們猴崽子,敢背後數落你爺爺,找打麼?”叔侄二人當場鬧了起來,僵沉的氣氛頓時又活躍了起來。
關天養到底是不太放心史鐵戰,又親自到洛陽走了一趟,這才掉頭南下,直奔南海而去。
洛陽往南海有將近兩萬裡,凌動飛舟也得要三天才能趕到。可關天養卻不清楚離宮三島的具體位置,也就沒有直接驅着飛舟在茫茫大海上找尋,而是選擇了在瓊州府停留,等打聽清楚離宮三島的確切位置後,再行出發。
瓊州是一座孤懸海中,方圓兩千餘里的海島,距離廣南行省尚有千餘里的海程,是大玄朝最南端的疆域,俗稱‘天涯海角’。瓊州府人煙稀少,大都以漁獵海撈爲生,大玄朝稱得上‘奇貨’的海珍異寶有一多寶都是出自之裡。諸如夜光珊瑚、鮫珠、龍涎香、海金砂等,最有名的當珠‘南珠’了。
南珠是南海鬼蚌歷時兩百年以上育出來的珍珠,一般只有成人拇指大小,通體透明,有若水晶,且溫涼如玉,不但可以夜裡放出晶瑩的毫光,數十丈內纖毫可見,還能測驗毒性和穢氣。因鬼蚌常年深藏於極深的海底,且深諳僞裝技巧,別說是普通的漁民,就算是修行者也未必能夠輕視識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