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開展儀式後,關天養就領着史文淵去拜會各派大佬。
史文淵本來自詡見過大場面的,可到今日才曉得以前見過的‘大場面’簡直就不值一哂。今日與會者,即便是身份低微的隨從,也比他過往見過的最高貴者還要高,可就是他們,在關天養面前連說上話的份都沒有。不論走到哪一處,關天養招呼的不是觀主就是院主,不是首座就是堂主,不是掌門就是宗主……反正皆是一方之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者。
一圈子兜下來,不論是正道還是魔道,都識了個遍。教史文淵印象特別深的是玄武宮的樑師曾、重極門的魯長恭、三清教的長寧子和小蓬萊的杜友逢四人。之所以會是這四人,是因爲關天養的態度在這四人面前變化非常的大。
先見樑師曾時,極爲客氣,恭恭敬敬地執了晚輩禮,還叫他當場跪拜了,叩了三個響頭。聽說這人是玄武宮的真人,史文淵哪裡管是什麼身份,硬是響噹噹的叩了九個響頭,最後還得了一份見面禮。
接着見了杜友逢。這回他看出關天養的恭敬是發自內心的,而且是既敬且畏。杜友逢雖然神情淡淡的,但言語間卻暗暗透出了讚賞之意。叩過頭後,杜友逢也沒有給史文淵見面禮,不過關天養告訴他,這人就是‘杜姑娘的父親’,他頓時恍然大悟,暗說:“原來是未來主母的父親,也就是小關少爺的岳丈呀……”
拜過了杜友逢,就撞見了長寧子。史文淵是個機警人,察顏觀色的本事絕對一流,見關天養雖然保持着十二分的客氣,但語氣裡也透着十二分的冷慢。怪的是長寧子明明看出了關天養不待見他,也不生氣,反而在言語上很是一番的恭維。而這一回關天養也沒叫他叩頭就作揖別過了。
兜了一圈後,就見到了重極門的魯長恭。見到這許多人,史文淵發現關天養與魯長恭的是談話是最隨和親切的,且毫無避忌。在得知此人就是重極門的進道院主後,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在向魯長恭叩頭之際他心下就在總結:玄武宮是面面交相的朋友,不能得罪,但也沒法子交心;小蓬萊是長輩,是自己人,沒必要客氣,但必須得尊敬;三清教是有過節的,只是面子上需要維持,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重極門是真朋友,什麼都可以說,沒必要回避。
史文淵叩完頭後,魯長恭也只是虛扶了一下,關天養說以後他若沒空,就讓史文淵去千陽山領貨,免得再派人跑一趟。魯長恭就叫申廣平和他親近親近。申廣平雖是修行者,但在史文淵面前並沒有端半點的架子,很是隨和,這不免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每件法寶都規定了品鑑的時限,若是一直捧着不放,別人還怎麼看?
整整一個上午,史文淵都跟着關天養見人。若換作別人,怕是早被折騰得頭昏腦脹,分不清誰是誰了。可他有樁奇特之處,便是記憶力超羣。雖還沒到過目不忘的程度,但只要見過面,說上話了的人,總能在他心裡留下印象,再見面的時候,絕不至於連姓甚名誰都想不起來。
好在來的都是修行者,不免費心招待茶水酒飯和住宿,不然又有得一番折騰。
一整天忙下來,關天養不免顯得有些倦怠,史文淵卻是神彩奕奕,一如剛睡飽了覺起來,活力四射。
“文淵……”在回懷遠堂的路上,關天養笑問道,“看樣子你很興奮呀?”
史文淵道:“能不嗎?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場面,認識了這麼多的世外仙人,嘖嘖……以前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關天養呵呵一笑,“那你都有什麼感想?”
“這個……”史文淵在腦子裡過了一下,說:“太具體的感想還需要好好地總結,大體上嘛……不是我不恭敬,實在是覺得這些仙長們其實與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關天養頓時大笑起來,拍着史文淵的肩膀道:“這就對了,也不枉我今費了這許多功夫帶你認識他們。你就得拿他們當普通人看,別覺得他們高人一等。記住,以後跟他們打交道的機會多得很,該你端架子的時候就得端。當然,大多數時候還是客氣些好,和氣生財嘛……”
史文淵品得出關天養話裡的意思,含笑應道:“是,小關少爺,我明白……”
好在幽靈宮主辦此類大會的經驗最是豐富,再加上有乾坤庭作爲後臺,防護周密,也沒哪個敢來作亂,倒是省了關天養不少的心。當晚他也沒回關帝廟,徑直安歇在了懷遠堂的後院。
第二天是出價日。按幽靈宮制訂的規則,此番是暗拍,每人皆只有一次出價的機會,午時三刻之所,有意者皆可將價格寫在符牌之上,交到幽靈宮執事處。下午未正時分公佈,申時初刻開始完成交易,若最高出價者自願放棄,法寶遞次歸於第二高出價者。
有實力的大派此番的目的鎖定了那件聖器二階的‘定靈珠’上。定靈珠是專門控制靈氣的法寶,一旦祭起,周遭的靈氣盡被其控制,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是徒呼奈何。最奇特之處是聖器以下的法寶都會受其影響,威力依品階遞減,品階越低,所受影響越大,凡品五階以下的法寶在它面前幾乎與普通物什無異,發揮不出任何的威力。
按說這麼好的東西,關天養該自己留着纔是。可他是劍修,習的是劍氣,哪怕是弄件仙器在身上,也是枉然。所以,與其留着發黴,還不如拿來賣了是正經。正道七大門派和東海小蓬萊幾乎都是爲此物而來,一個個的表面上看着淡淡然,好似都是來湊熱鬧的,其實心下都在計較着到底要多少錢才能拿下此物。
聖器的價值是最不好估量的。有一些品階雖低,但成長性極好的,往往難以估量;有些品階雖高,看似都有強化爲仙器的可能,但卻已經成長到了極致,已經沒有再突破的可能,其價值也就大打折扣,還不如稍低品階的呢。
再者,法寶這東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拿定靈珠來說,並不是每個門派拿在手裡都能發揮出同等的威力。重極門和符籙宗最擅控制靈氣,此物在他們手裡,必能發揮出十成的威力;玄武宮和大慈悲寺更注重真元的修煉和運用,就算得到了此物,最多也就能發揮出五成的威力;像三清教、神霄派這類以控馭五行元素之力的門派,也就是比玄武宮和大慈悲寺稍強一籌。
各家都很清楚哪些法寶最適合自己使用,哪些又適合別家使用。爲了不讓別的門派輕易得到想要的法寶,便要在出價上想方設法的狙擊。至於如何才能避免被別人狙,那就要看帶隊者的智慧了。
但不管怎麼算盡了機關,也就只有兩個時辰的出價時間,正午之前,有意購買法寶者必須得將寫好了價錢的符牌交到幽靈宮的執事手裡,過期作廢。
關天養作爲賣主,他當然希望所有的法寶都能以最高的價格賣出去,但在經歷了千陽山的龍鱗拍賣後,他深知這裡面藏着極深的門道,各大門派是少不了一番算計的。他也沒必要去參與,靜等着結果就行了。
眼看着都快午時了,正道七大門派和魔道五宗竟然都沒人現身,一個個的好似突然對所有的法寶都失去了興趣,棄權走人了。到場的中小門派都猜不透其中的緣由,只是磨拳擦掌,三十一件法寶,就算聖器買不起,靈品總得買一件回去不是?
若是正魔二道十三大門派皆放棄了,這場精心部署的展銷會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史文淵時不時地張望着天色,神情很是忐忑,幾次想派人去打聽是怎麼回事,但見幽靈宮上上下下忙碌得很,也就只得強行忍住。見關天養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是那麼的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史文淵便以爲他知道什麼內情,本覺得這不是自己該問的,但見距離午正時分越來越近了,實在忍不住去,就開口問道:“小關少爺,玄武宮他們會不會不來了?”
關天養扭頭看着面色焦黃的史文淵,先是一笑,這才說道:“文淵,城府這東西雖不好,但要幫大的事人沒它可不行。你把什麼事都寫到了臉上,給誰看呢?”
史文淵懊惱地道:“我也不想。可,可這局面……”
關天養站起身來,懶懶地望了望日頭,“還有一刻功夫纔是午正,你擔什麼心?”見他這般的篤定,史文淵心下的焦躁似乎減輕了很多,可還是笑不出來,“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們真不來了呢?”
關天養說:“放心吧,沒有萬一。”便邁步往樓下走。到了樓梯口又停下了腳步,扭身看着快步跟上來的史文淵,“對於修行者來說,好法寶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好多時候,他們寧可命也不要,也絕不會放棄爭奪法寶的機會。你對修行界不瞭解,所以不能透過表象看本質。你今天的表現很不好,缺乏一個掌舵者應有的智慧和氣度。我希望你以後在遇着不瞭解深淺和真相的局面時,不要過早地讓人看出你在想什麼。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上位者,但我希望你是!”說完,就快步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