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裹着溼重水腥味的湖風輕輕地吹拂着,帶來了悠悠的涼意。望着朗朗晴空,關天養直疑剛纔是不是經歷了一場惡夢。但渾身火辣辣的疼痛和昏迷的蘇少白又讓他意識到一切又都是真實的,絕非幻像。
本想抱起蘇少白趕回去與陳朔和四丫會合,見到湖灘之上散落的黑色龍鱗,他眼睛陡地一亮,喜得一蹦而起,高叫道:“發了,這次可發了……”惡龍之鱗可是傳說中的無上至寶,能得一片已是萬千之幸,更何況是七八片呢?生怕有人跟他搶似的,以最快的速度將散落的龍鱗都收進了乾坤袋裡。令他惱火的是乾坤袋委實太小了些,爲了將八片龍鱗盡數裝下,不得不將來時準備的給養物資扔了好些。邊扔他還邊恨恨地發誓道:“龍鱗一賣老子就成了有錢了,到時再買個大的,能裝得下一座房子的乾坤袋!”確認沒有遺漏之後,洗淨了臉上的血漬,這才背起蘇少白往回趕。
只可惜馬都被惡龍給嚇死了,要不然趕路就輕鬆多了。想着花了兩個晶玉從李道奇那裡買來的法寶,關天養心下一亮,暗說:“那人神神道道,貌似深不可測的樣子,也不知道東西管不管用!”取出狀似風車般的凌空虛渡別在衣領上,念動咒語,一陣輕柔的風吹過,凌空虛渡的風葉緩緩地轉動了起來,關天養頓覺自己和背上的蘇少白變得好似羽毛般沒有了重量,隨風飄舞,越飛越高。
真的飛起來了呀?!
關天養看着腳下的大地,看着從身畔掠過的飛鳥,一時間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驚奇。
隨着風勢漸急,飛行的速度是越來越快,關天養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看到與陳朔和四丫分手的山頭就在前方了,二人一站一坐,正翹首而望呢。他頓時驚道:“這麼快?”就感到風速在減弱,高度迅速下降,幾個呼吸間就平穩地落在了山頭上。隨着風葉完全停止轉動,蓬的一聲,一個晶玉買來的凌空虛渡就在火光中完全化成了灰燼。到這時,四丫纔看到他們,一愣之下,難以置信地叫道:“哥哥?”彷彿不相信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人是關天養和蘇少白。
關天養興奮地拍手叫道:“真快,真他孃的快!”將蘇少白放了下來,道:“快,備馬,咱們得趕緊離開!”
陳朔見他們回來了,一躍而起,道:“你們可算回來了。撈到了嗎?噫,小白怎麼了?”
關天養道:“受了點傷,也不知道有沒有大問題。咱們得趕緊進城找大夫!好在這趟沒有白跑,總算完成了任務!”
四丫駭然道:“受了傷?你們遇到妖獸了嗎?”
關天養嘆了一聲道:“一言難盡!”將蘇少白交到已經坐到馬背上的陳朔手裡,就催他趕緊,自己翻身爬上四丫的馬背,環住她的腰,猛一夾馬腹,駿馬就撒開四丫,疾馳而去。
還沒進安州城蘇少白就醒了過來,連問怎麼回事。關天養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說他受了傷,昏了過去,現在正帶去看大夫。蘇少白卻完全記不起自己怎麼受的傷,捂着腦門發愣。
沒想到進了醫館反被罵了一頓,說蘇少白比牛都健壯,哪裡有病?關天養明明看見蘇少白被聲浪震得吐血昏迷,怎麼會沒有事呢?硬要大夫瞧仔細了。大夫只當他們無聊跑來消遣,讓夥計將他們轟了出去。
關天養又氣又怒,差點就使脾氣砸了醫館。好在蘇少白說自己感覺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並沒有半點受傷的症狀。關天養道:“幹咱們這行,身體就是本錢,你可千萬不能馬虎,有問題趕緊去看大夫,要是落下病根就麻煩了!”蘇少白點頭說知道。
爲了早日趕回九夏城交割任務,補充了馬匹和物資後,四人經由北門出了安州城,取官道回九夏而去。
北門內的雲夢酒樓上,愁眉緊鎖的歐陽傑正站在窗着,愣愣地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羣。
日頭都已經偏西了,落雲寨的人還沒有趕來回報,顯是白螺湖那邊還沒有得手。
出發之前,他派人打聽了一下關天養的事蹟,綜合起來分析,他認爲關天養魯莽、任性但不失聰明的少年,江湖經歷豐富,打從五歲開始,就從來沒被人坑過,再加上力大無窮,儼然成了九夏城北一帶的乞丐頭,誰也不敢招惹他。
按說,以歐陽傑【鐵獅武士】的實力,要拿住關天養是不費吹灰之力,根本犯不着費如此大的周章。但歐陽錚的首要要求是保密,寧願抓不住人也不能走漏了半點風聲,其次纔是把人控制在手裡。是以臨行前多番鄭重叮囑歐陽傑,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寧可一時抓不住人,也不能讓關天養和宋奕生出警覺來,要不然麻煩就大了。
歐陽傑深知歐陽錚與宋奕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交情一直都還不錯,至於歐陽錚爲何突然暗地裡翻了臉,借關天養來鉗制宋奕,他也是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明白。只要能得到天雲樓的半成乾股,別說只是個毫不相干的關天養,便是他的親孃老子也下得了手。
落雲寨的大當家莫鐵原本是安州揚威武館的總教頭。近年來,因朝廷苛政連連,搞得民不聊生,南楚大地是盜賊爲患,匪亂蜂起。莫鐵原本不是個安生的主,見形勢大有可爲,便棄了武館教頭之職,落草爲寇,不過兩多年時間,便嘯聚了三百餘人,盤踞於落雲山中,禍害方圓百里。歐陽傑曾經於莫鐵有救命之恩,此次南來命想着借落雲寨的力量將關天養一行抓起來,哪知第一次下手就落了空,部署在白螺湖附近的這道線能不能成事,歐陽傑禁不住生出了懷疑。
正嘀咕間,見四騎呼嘯着衝出了城去,歐陽傑當即就分辨出了正是自己唸叨的關天養一行,頓時又驚又怒,叫道:“莫鐵,莫鐵……”
莫鐵就在隔壁,聞聲過來應道:“三爺,你叫我?”
歐陽傑氣得臉都變了形,斥道:“你的人呢?還沒有回來麼?”
莫鐵道:“這個,已經派人去接應了。估計事情有點棘手,所以回來晚了……”
“放屁!”歐陽傑怒道:“剛纔我分明看他們四個打馬出城去了,你的人怕是又失手了吧?”
莫鐵一怔,道:“他們四個?三爺是說那仨伢子和小丫頭?不可能吧?”
歐陽傑見莫鐵滿臉的質疑,恨不能擡起一腳踹將過去,將他的腸子肚子全都給踹出來。莫鐵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躬身陪笑道:“三爺,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會不會是現在纔去白螺湖?”
歐陽傑冷笑道:“現在纔去?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再者白螺湖在西,他們去是向北而去的。這話你怎麼說?”
莫鐵相信歐陽傑不會看花眼,疑惑地道:“這樣呀……”見歐陽傑滿面怒容,又忙道:“三爺你放心,除非他們是生出了翅膀飛,要不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說着便去安排人手追緝。命令還沒有下完,先前派出去接應的人就回來了,滿臉的驚恐,慌得進門時絆在門檻上,跌了個狗吃屎。
“慌什麼?”莫鐵怒斥道:“屁股後頭有鬼麼?”
那人爬起身來,請了罪,道:“大當家的,不,不好了,埋伏的兄弟都,都死了……”
莫鐵啊了一聲,臉色驟然變得鐵青,長身而起道:“都死了?!”
那人點頭道:“是,是,都死了……”嚥了口唾沫。
“怎麼死的?”
“好像是,是被妖獸,被妖獸咬死的!”
莫鐵的臉色由青轉白,顫聲問道:“妖獸?當真?”
那人道:“屬下不敢說謊。林子裡到處都是妖獸屍體,兄弟們的屍體都已經殘缺不全,屬下還是從他們的腰牌上認出都是咱們落雲寨的弟兄!”
莫鐵頓時也沒了主意。
“這麼說來,白螺湖有妖獸出沒的傳言是真的了?”歐陽傑從門外走了進來,問道:“那你們有沒有遇到妖獸?”
那人知道歐陽傑是大當家的座上賓,控身答道:“沒,小人沒看到有活的妖獸,但林子裡到處都是妖獸的屍體,有蛤蟆、有蛇、有那個什麼……”越說臉色越白,舌頭都打起了結來。
莫鐵定下了心神,道:“三爺,依我看,他們恐怕也是遇着了妖獸,不敢再去白螺湖,所以提前回九夏城去了!”
歐陽傑也認爲莫鐵分析得有道理,點頭道:“想必是了。趕緊派你的人追,追得上最好……”
莫鐵得說:“我親自帶人去追!”
眼看着莫鐵帶着一票手下消失在了人羣裡,歐陽傑暗忖道:“莫鐵派去的那幾個可都是硬手,連他們都死了,關天養他們四個毛頭孩子是怎麼逃出來的?一個個還都生龍活虎的……”想到莫鐵脾氣暴躁,出手素來狠毒,這一路追上去若與關天養四人起了衝突,怕是沒有好的收場。他倒不怕出了事故,就怕莫鐵嘴巴不牢,抖出什麼來就麻煩了。忙追了上去。
說來也奇怪,歐陽傑在雲夢酒樓上看着關天養四人出的城門,茶盞功夫後莫鐵就帶人追了上去,結果死命地追到下半夜,連人毛都沒看到一根。向其他方向追緝的兄弟也傳來消息,說沒見着人。
莫鐵便懷疑是不是歐陽傑看花了眼,可想到歐陽傑武學修爲冠絕三楚,斷不至於連自己追緝目標都看錯的道理,可他實在又想不明白爲什麼追了大半夜連人影也沒有看着。
歐陽傑比他更納悶。他深知自己的眼睛絕對沒有花,也清楚落雲寨爲了抓住關天養有多賣力,這大半夜的追下來,別說是四個十幾歲的少年,便是混了半輩子江湖的武林高手也斷沒有追不着的道理,可關天養四人卻如空氣般蒸發了,半點痕跡也尋不着。如此怪事,這輩子還是頭一回遇着。
“三爺……”莫鐵也是滿心窩火,道:“這幾個伢子難不成真會飛?”
歐陽傑沉着臉搖頭道:“他們要是會飛,也就輪不到我出手了。想必是咱們追得太快,在哪裡錯過了?”
莫鐵想了想,點頭道:“確實有這種可能。這樣,我派一部分兄弟繼續往前追,咱們再回頭將來路梳理一遍。三爺覺得呢?”
歐陽傑道:“好!”勒轉馬頭,衝進了茫茫夜色裡。
莫鐵分派完了人手,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兄弟們,咱們落雲寨的前途可就落在這樁任務上了。我不管你們有多少怨氣,爲了自己後半生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把你們吃奶的力氣都給老子使出來。誰要是逮住了那仨伢子,除了三爺那裡的賞錢外,老子再額外賞他五千兩。聽真了,是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
一衆手下頓時哄叫了起來,紛紛表示拼死效力。
接下來的三天,落雲寨的人幾分把安州北面和東北面三百里都翻了個底朝天,恁是沒尋着關天養一行的蹤跡。而這時,九夏城方面傳來消息:關天養四人已經回到九夏城了。縱然歐陽傑有千般想不明白,也不得不下令莫鐵放棄搜索,自己又快馬趕回九夏城部署下一步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