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春去秋來。¥f
方慎他們從進入劍界到現在,已然過去了一年。
“冬天了啊。”
看着空中飄落的雪花,凜冽的寒風,方慎喃喃道,從空氣中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封劍環確實是非常的強大,雖然它能封鎖的力量不高,可是被封鎖後,卻是將人退回成了普通人。
一個六重天級別的強者,即使再怎麼不重視身體,可是在修煉的過程中,軀體也必然會經歷無數次的淬鍊,變的脫胎換骨,遠強於凡人,力量被封鎖了,可是身體的本能還存在着,依舊遠勝普通人。
這種情況下,想要讓初入劍界的劍道天才體會到普通人的生活,無疑是不現實的。
但是,封劍環卻做到了。
它讓李青等人真正的退化成了凡人,在封劍環的作用下,他們一樣會感受到炎熱,感受到寒冷,也一樣會生病,會疲憊不堪……
讓人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出自頂級大世界之手。
方慎的情況,要比其他人好上一些,可是在不主動衝開封劍環的前提下,也會感到寒冷。
縮了縮脖子,方慎走回屋中,加了一件棉衣,纔信步走上街頭。
雪花越來越大,沉甸甸的,壓在身上。
“嘎吱嘎吱。”
踩在逐漸變厚的積雪裡,在方慎背後,留下了一行腳印,隨即又在飄落的雪花中漸漸變淡,直至消失,不留下絲毫痕跡。
方慎漫無目的的走着。
啓劍城內的佈局,大致可以分成兩塊,內城區和外城區。
內城區位於啓劍城的核心,位於那座進來時的廣場附近。只佔了啓劍城不到十分之一的範圍。
居住在內城區的人,都是負責維持啓劍城運轉的人,包括碎海王等接引使,也包括顏大人等護衛,這些人,基本上都是來自劍界。
至於另外佔了十分之九的巨大城區。就是方慎他們這些從下界進入劍界的人,居住的地方了,也被稱爲外城區。
離開啓劍城的兩大條件,衝開封劍環,和居住千年。
千年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啓劍城中滯留,而且,即使是滿足了條件,待足了千年的他們。習慣了此地的生活,被磨平了劍修的棱角,他們去劍界,又能有多少前途呢,因此這類人,選擇留在此地的,大有人在。
兩大城區,除非是特殊情況。不會有來往,這也是劍界特意爲之。
將進入劍界的天才投入啓劍城。是爲了磨礪他們,讓他們在巨大的落差下浴火重生,而不是爲了折辱他們。
所以,如非必要,內城區的人不會進入外城區,而且嚴禁出手。違者無不重懲。
這一年來,方慎的日子雖然過的繁累,卻也非常平靜。
他初來乍到,住的自然是外城區偏僻的地方,不過走了這一段路。風華漸起,走到了外城區較爲繁榮的地帶,兩旁的店鋪、酒樓之屬也是越來越多。
“咦,那不是陳默嗎?”
一座三層酒樓上,兩個靠着窗臺而坐的人,發現了走來的方慎。
“陳默,何不上來共聚一番?”其中一人站了起來,向方慎發出了邀請。
這人的邀請,打斷了方慎的思緒,他擡起頭,看了兩人一眼,能對方慎發出邀請的,自然都是熟識之人,在啓劍城的一年,方慎自然而然的,會結交一些人。
“也好。”方慎沉吟了下,點了點頭。
他這次出來,本身就是隨性而爲,沒有任何目的,與人相聚也是未嘗不可。
邀請方慎的兩人,一個是陸豐,一個是尹正奇,與方慎有些交集,一來二往也就漸漸的熟稔起來。
“陸兄,尹兄。”上了酒樓後,方慎向兩人微一拱手,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酒桌上,擺放着一壺酒,陸豐和尹正奇身上更是帶着一股淡淡酒味。
方慎眉頭微皺,他對喝酒卻是沒什麼興趣。
“既然成了凡人,自然也該逐一品嚐凡人的喜怒哀樂,這酒,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啊。”陸豐笑了起來,給方慎滿滿的斟了一杯。
聞言,方慎微微一笑,沒有拒絕兩人的好意,不過他對喝酒沒興趣,因此僅是略微沾了沾,就放下了。
三人言談間,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突然。
一陣喧譁聲在不遠處響了起來,讓酒樓中的人都爲之側目。
“放開我,放開我。”一個喝的爛醉的男子發着酒瘋,推搡着小二。
“客人,你壓在這裡的錢已經被你喝完了,想要繼續的話,還請支付現錢。”小二面無表情,淡淡道,說完,他看醉酒男子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頓時搖了搖頭,兩個強壯的大漢走了上來,毫不費力的制服了醉酒男子,把他扔出了酒樓,狼狽不堪的摔在雪地裡。
路旁的行人如避蛇蠍,都躲開了醉酒男子。
“嗯,李青?”方慎微微一怔,對方在推搡間,露出了亂髮下的面容,正是與方慎一起進入劍界的李青。
酒樓裡,一些閒言碎語響起。
“嘖嘖,又是一個啊。”
“這小子好多天都在這裡喝的爛醉了,一開始還有些節制,後來像是失去了希望一樣,開始嗜酒起來,身上的錢花完了就當東西,估計這段日子裡,把他的身家都當完了吧,就連他隨身的長劍都當掉了。”
“弱者的心性,估計是到啓劍城沒多久,夢想破滅,接受不了現實。”
“這樣的人啊,實在是太多了,多年來,我不知看到了多少次。”
方慎靜靜的聽着。
從這些人的話語裡,他知道了李青的近況。
望着躺在雪地裡,窮困潦倒的李青,方慎心中涌起淡淡的思緒。
他眼前似乎浮起了,一年多前,剛進入劍界的時候,李青那難以置信的神情。
想起了,從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領悟到啓劍城磨礪目的的李青,那意氣奮發的模樣。
也想起了,他與耿如月積極投入生活之中的旺盛鬥志。
……
種種畫面,種種記憶,最終和這個蜷縮在地上,借酒澆愁的男子重合在一起。
“唉。”
方慎輕輕一嘆。
“陳默?”陸豐和尹正奇有些訝異。
“我認識那人,他是和我一起進入劍界的。”方慎淡淡道。
“與陳默你一起,那就難怪了。”陸豐瞭然的點了點頭,眉宇間,卻沒有多少看不起李青的意思:“這個人,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初入劍界,我滿心的雄心壯志,立誓要在劍界做出一番大事業來,方纔不枉此生,可是啊,又哪裡會知道,這裡和我想象中的地方,完全不一樣。”陸豐自嘲一笑。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迷茫過,我也失落過,我也像他一樣。”他看着雪地裡的李青。
“振奮努力,以爲用不了多久,就能衝開封劍環,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是,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漸漸的,信心喪失,也像他一樣酗酒度日,然後在某一天裡幡然領悟,再奮起,接着再度絕望……如此反覆,終於到了如今的平靜。”
“用不了多久,你的朋友就會和我們一樣了。”
陸豐好酒的毛病,就是在當年沉淪的時候染上的。
“我跟他,也差不到哪裡去。”尹正奇笑了笑,他指了指陸豐,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在一百十五年前進入的劍界,陸豐比我晚一點,是在九十五年前,我們都經歷過那段絕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說起來,陳默你纔來了一年,卻始終很平靜,倒是讓我們驚訝。”
確實,方慎是一個另類。
像李青這樣的,纔是正常的情況。
似乎是被李青之事牽動了情緒,酒喝多了,兩人微醺,話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他們談起了,初入劍界時的雄心壯志,在瞭解現狀後的絕望沉淪,他們也談起了在各自大世界時的威風八面,光榮歲月,也談起了,無顏再見江東父老的羞愧和內疚……
英雄壯志今何在,一入劍界皆成空。
方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喝着茶,傾聽着兩人的醉語,神情平靜,體會着他們的心情。
下方,李青早就被凍醒過來,蹣跚着離去。
“走了。”
待到兩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方慎在酒桌上擺下了酒錢,起身走入了風雪之中,身影逐漸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