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抗感覺特有收穫,不僅僅是從鄭基友那裡瞭解到黃髮堂的諸多情況,還有關鍵的一點,攻守同盟。
自從這項計劃開始以來,萬抗其實一直比較糾結,他怕到黃髮堂出事的那一天,孫翰生、鄭基友、張太利以及戴華華四人均被牽出來。萬抗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出現,雖然那四人也是受賄之徒,被牽出來辦倒也是爲民除害那樣,可總有種感覺,對不住他們。人是感情比較特別的動物,和孫翰生他們四個人接觸了幾次,並不覺得他們惡在什麼地方,只是有點貪慾而且碰到了機會,難免要犯錯誤。犯錯誤不是不可以原諒。
但凡事總有例外。比如對黃髮堂,一輩子可能也是清清貧貧,撈着個機會也不容易,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品性問題,也不應該被一棍子打死。但是,萬抗想讓自己前進的道路更順暢,他沒有選擇。人,就是這麼自私。
此外,還有一點很讓萬抗感慨:有的人品性低下,作惡多多,可一年一年過下來照樣沒事,晚年還他媽幸福安逸得一塌糊塗,而且身邊的人還都雞犬升天;可有的人,本性不壞,就是一時貪念起,伸了手,卻被捉了,很悲慘。
現實往往就是這樣,讓人咂摸起來不是個滋味。萬抗把這一切感慨對駱英抒發了一通,駱英笑了,說世界就是個矛盾體,正確與錯誤並非絕對,換個角度看或許就能得到截然不同的認識。如果能把兩種認識很全面地認識到位,並且做出一個綜合立體的總結,進而形成自己的觀點並作爲行動的理論綱領,就說明已經是一個比較成熟的人了。
“駱姐,你這一通道理,把我弄得暈頭轉向。”萬抗笑道,“我呢,就是個比較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可想不了你那麼多。”
“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刻意去想,思維最終是無意識的。”駱英道,“你終有一天會做到,當然,也許你意識不到,因爲它是潛在的發生。”
“但願,那樣的話我不也就成熟了嘛。”萬抗道,“駱姐,咱們再談談大事,現在情況算是明晰了,黃髮堂大量受賄,那是一查一個準,而且大部分來自廣建公司,和他關係密切的是個叫廖凡凡的女人,據說是廣建公司找來的三陪女冒充副總,對黃髮堂進行性賄賂。還有,廣建公司應該是兩個叫劉仁廣和肖建的人合夥開的,不知這兩人是個什麼來頭。”
“對黃髮堂,可以隨時採取採取行動了,這個我跟龔平打聲招呼。”駱英道,“不過最好是先弄清楚劉仁廣和肖建兩個人的來歷。”
“我明天就找仲東方,那個老鱉精跟我玩把戲裝樣子,知道就知道唄,還遮遮掩掩非要弄一股神秘勁。”萬抗道,“他要是再那樣,我不會給他好臉色。”
“仲東方察言觀色的功夫不一般,你稍微動點情緒,或許他就全盤托出。”駱英道,“也許他就是等到你急躁的時候才說出來,以便讓你有種及時逢甘雨的感激之心。”
“呵,老鱉精跟我玩這一套,那我也裝個樣子跟他玩玩。”
萬抗見到仲東方的時候,顯得非常輕鬆,也不開口問廣建公司的事情,只是很悠閒地吸着煙。
“看樣子心情不錯。”仲東方給萬抗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的沙發上。
“劉仁廣和肖建,這兩個人你查清楚了沒有?”萬抗沒擡頭,兜起下嘴脣吹了一口煙,直噴仲東方面門。
仲東方猛地聽萬抗說起劉仁廣和肖建兩個人的名字,吃了一驚,又被煙一薰,嗆着了,不住地咳嗽。
“呵呵,仲書記,一口小煙就嗆着了?”萬抗笑道,“可別真是老了不中用嘍。”
仲東方尷尬地笑笑,“是老了,不過還沒到不中用的時候,雖然不是一夜七次郎,但畢竟也還是狼。”
“老當益壯!”萬抗笑道,“最近我也在託人打聽廣建公司的底細,有點眉目,現在正繼續深挖,估計應該不斷有發現。”
“我這不正要找你談這事嘛,你正好來了!”仲東方兩手背到身手,踱着步子,不能不說了,再焐下去弄不好就沒了價值,“結果令人震驚,很震驚!”
“仲書記的力度果然夠強!”萬抗道,“這麼快就查了出來?”
“哦,也是剛剛的事情,而且尚不完全。”仲東方笑了笑,“要不,還不早就告訴你了?”
“那還真是趕巧。”萬抗道,“廣建公司令人震驚到什麼程度?”
“邱高強的妻子叫什麼,知不知道?”仲東方很傲氣地冷笑了一聲,“有問題的官員,問題往往出在老婆那邊。”
“這麼說,你是從邱高強老婆那邊摸到了線索?”
“對。”仲東方道,“他老婆叫肖梅。”
“肖梅?肖建?”萬抗皺起眉頭,“有親戚關係?”
“姐弟倆,親的!”仲東方說得竟然咬起了牙,“這裡面的問題,可就大了。”
“仲書記,你的意思是,邱高強指示他老婆,讓他小舅子搞公司來大肆承接工程謀取暴利?”萬抗道,“那劉仁廣又是誰?”
“還不清楚。”仲東方道,“劉仁廣的查找範圍太大,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不過那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肖建已經浮出水面,難道你不覺得,有他一個人就足夠了嗎?”
“不能打草驚蛇。”萬抗道,“邱高強是什麼人?既然他能這麼囂張,說明早有準備,也可能已經把收尾工作做得水泄不通了,此時動肖建,不是啥好事。”
“嗯,我是有這個考慮,萬一邱高強已經把自己撇清了,動肖建也是白忙活。”仲東方道,“而且,邱高強也會動用一切關係,壓制擺平。”
“也許現在正是個機會。”萬抗道,“咱們從外圍着手,悄悄進行,等事情暴露出來的時候,想攏攤子已經不容易了,而且,邱高強不正脫產學習嘛,身不在環洪,有些事調度起來也很不得力。”
“好!你說得不錯,的確是個機會。”仲東方道,“你說的外圍,指的是誰?”
“黃髮堂。”萬抗道,“這事得倒扒皮,他是最外一層。通過他,扯出廖凡凡,然後指向廣建公司。”
查黃髮堂不難,事實證明,他還是比較適合搞學術,在貪污受賄上幾乎沒有研究。反貪局對他的賬戶進行暗查監控,發現近幾個月來有明顯異常,大股資金頻繁入賬,多達二百七十萬。
稍微擴大範圍,對黃髮堂妻子的賬戶進行排查,也發現近期有近百萬異常資金流匯入。
黃髮堂是從家裡被帶走的。當時黃髮堂的妻子就癱了,不斷說完了完了,終於還是沒逃過一劫。
三百多萬,短時間內從哪裡來?
面對這個問題,黃髮堂一會說是買彩票中了獎,一會說是向朋友借的,準備買別墅用,甚至還說是撿來的。
黃髮堂慌了,說的理由都站不住腳,連他自己也沒法信服。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對於正常人來說無法理解其中浩大精深的要義,一句說笑而已,不過一旦設身處地,就能體會到其雷霆萬鈞之勢。
黃髮堂接連嘆了二十多口氣,耷拉下了腦袋,“我交待,爭取政府寬大處理。”
幸虧早有準備,否則事情還就真難辦。
這黃髮堂一股腦把自從新校區開建以來所收到的好處,說了個底朝天,現金、卡券、實物還有女色,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樣交待了。小道一張二百元的超市卡、一瓶白酒都不遺漏,尤其是女色,黃髮堂說發生過關係的有五個人,沒發生關係但比較隨便的有七個人,其中每個人被摸了幾次,摸的部位,也都說得一清二楚。
檢察官聽了半天,有種感嘆,不愧是教授,智力是不用說的,那麼多芝麻豆子的事竟然都記得那麼清楚,而且還繪聲繪色,讓人如臨其境!
“好了,從下面開始,問什麼你就說什麼,不要亂說,特別是和女人之間的那點事,細節就不要描述了。”檢察官道,“那個叫廖凡凡的女人,送給你多少錢?”
黃髮堂猶豫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氣,說很多,大部分受賄的錢都是她給的,每次都是十萬二十萬不等,大概有十幾次。“類似數額的也還有幾例,當然不全是現金,有的是實物。一個姓萬的年輕人,一次性就給我置辦了近二十萬的傢俱家電。當時我並沒有多想,覺得無非是別人向我示好送點東西,沒想到後果那麼嚴重。現在想起來可真是後悔,太不應該了,國家培養我這麼多年,到頭來竟然晚節不保,其實,我還有很多餘熱可以貢獻的。”黃髮堂說得很虔誠,像懺悔一樣。
不過檢察官可不爲黃髮堂的懺悔而感動,二話不說一個耳刮子就抽了過去,“剛纔還感嘆你記憶力超好,怎麼這會就沒記性了?都跟你說了,問什麼就說什麼,不要亂說。我們只是問你廖凡凡送給你多少,沒問別人,你就不要**待,一切都要按哦我們的步驟來,而且,也沒問你有關實物受賄的事。”
黃髮堂摸着火辣辣的臉,看着滿臉威嚴的檢察官,實在是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覺得很委屈,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說的,說了就是惹事找麻煩,不捱打纔怪。黃髮堂這下有數了,得根據檢察官的意向,有選擇地交待,尤其是牽扯到一些個關鍵人物,更不能多說一個字。本來他還想把建設領導小組的事翻個底朝天,深挖幾個人出來也算是將功贖罪,現在看來根本就沒那個必要。但就目前情況來看,廖凡凡是有必要交待清楚的。
“廖凡凡是誰?”檢察官又問道。
“廣建公司公關副總,二十九歲,體態姣好,容貌也不錯,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辦公室,她送來一份公司介紹資料,說希望能關注一下實力非凡的廣建公司。當時我覺得很不可思議,算什麼事?沒頭沒腦地就過來套近乎。不過廖凡凡的熱情開朗讓我沒好意思送出個冷臉,她說公司這麼做似乎有些唐突,不過也算是毛遂自薦了,還說像我這樣有知識有身份的人該是胸懷寬廣之人,應該能認同這種方式。”黃髮堂語不間斷,說自那以後,就和廖凡凡搭上了話。在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跪倒在了她的裙下,“當時她離我很近,身上的香水味弄得我心裡癢癢,也許她是早有預謀,看到我有反應時,立刻經意不經意地朝我身上靠幾下,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一把掏進了她的裙底。本來我已經準備好,如果她反抗不同意,我就用工程許可的誘餌來使她就範,可沒想到她竟然就勢倒了過來,還把手主動伸進我腰帶裡……”
“行了行了。”檢察官抿起嘴嚥了口唾沫,“不重要的細節可以不說,你明白哪些不重要麼?你跟廖凡凡具體辦事的情節就不重要,忽略。”
“好,該說的說,不該說絕對不說。”黃髮堂怕挨耳光,很配合。
“你跟廣建公司老總有沒有接觸過?”
“沒有,只是通過電話。”
“廣建公司從你手裡拿到多少項目?”
“已經到手的有七八個,但不是太大,加起來也就兩千多萬。”
“嗯,這事就先說到這兒,現在你還得做一件事,約廖凡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