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見得!”
還沒等何順把話說完,盧嘉棟的一盆冷水便澆到兩人的頭上,這讓劉同康和何順不免微微楞了一下,可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盧嘉棟就指着一處焊縫繼續解釋道:
“就比如這兩塊裝甲板,因爲厚度太大,所以應用氬弧焊並不太合適,反倒是電渣焊更有效率一些,還有這套焊接用的夾具!”
說着,盧嘉棟把操作檯上的一個夾具拿起來,看了看隨後微微搖了搖頭:“雖然在單獨的坯料與坯料之間可以使用,但在角度和棱角都非常複雜的車體上,就很不好用!”
“那怎麼辦?”
此時的劉同康早已被盧嘉棟獨到的見解和精湛的技術所折服,一聽盧嘉棟這麼說,趕緊追問道,而盧嘉棟則是淡然一笑,用手在夾具上虛空劃了兩道弧線:
“如果把整個夾具做成可挑‘弓’形,再在上面裝一個可360度活動螺栓,這樣一來,就可以就用夾具給出的上下兩個力,以及焊接產生的熱循環,就能使焊縫變得更加均勻、完美........”
就這樣,盧嘉棟一邊說着其中的道理,一邊拿着旁邊能找到的實物進行細緻的講解,甚至在某些關鍵環節上,盧嘉棟還親拿起焊槍,帶着面罩,示範性的焊了兩道焊縫,雖說與那些年深日久的一級焊工比起來還有一定的差距,但比之一般的焊工不知強出多少倍,直看得劉同康和何順兩人連連點頭的同時,也在心底裡給這位難得的“團支書”豎起大拇哥!
“同志,哦,不!領導!我劉同康這輩子佩服的人不多,但您絕對算其中一個!”當盧嘉棟把焊接方面的工藝全部講解完後,劉同康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對盧嘉棟橫眉冷對,而是被滿滿的欽佩和感激所取代。
不管怎麼說,劉同康還是一個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尤其是遇見技術能力強的人,他是打心眼裡拜服,絕對不會端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正因爲如此,他纔對盧嘉棟摒棄對幹部的偏見,從而坦誠相待:
“剛纔我們不瞭解情況,對您多有冒犯,您別往心裡去,我們也只是對領導們只會做些表面文章,根本不懂一線情況而反感,但是您卻不一樣,非但沒有以貌取人,而且對一線工藝知之甚詳,最重要的是不計前嫌,對我們傾囊相授,這讓我們.......唉......廢話也不多說了,領導您這一年的早餐我們哥倆給您包下了,每天兩大套煎餅果子,給您送到辦公室去!”
劉同康話音剛落,何順也重重的點了點頭:
“保證分量知足,準時準點!”
“算了,算了!”聽着兩人的話,盧嘉棟笑着擺了擺手:“一年的煎餅果子,就算不吃吐,也得看吐了!”
“那我們哥倆給您經常換........”
“你們的早餐,還是留着多賣些錢吧,況且何順家裡條件並不是很好,聽說最近還看上廠裡的姑娘?”
“這個........”
面對盧嘉棟的問話,何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盧嘉棟能把他的底細搞得這麼清楚,自己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彷彿就是透明的一樣,最重要的是,直到現在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這讓他心裡有些發慌,但終究還是被“姑娘”這兩個字將臉色定格在羞紅的色彩,而盧嘉棟看着何順的臉色不由得笑了笑繼續說道:
“怎麼說呢,現在萬山廠的待遇不錯,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娶媳婦的成本也高了許多,以前是‘三十六條腿’,然後是‘三大件兒’,不過萬山廠好像又更進一步,把電視、冰箱和洗衣機也加進來,說實話,你現在讓我拿死工資去娶媳婦,我也是力不從心呀!”
“那您不反對我們在業餘時間搞創收?”劉同康最先聽出盧嘉棟話中的含義,不由得吃驚的問道,而盧嘉棟則聳了聳肩反問着:
“法律上好像沒有這一條吧?”
聽了盧嘉棟的話,無論是劉同康還是何順,都如同被雷劈過一樣,震驚得無以復加,要知道他們之前見過的領導,沒有一個不對兩人的行爲進行嚴厲打擊,哪怕是能有一個默認,兩人都覺得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可是今天,太陽不但打西邊出來,而且還是不管不顧的直接跳出來,兩人震驚的同時,心裡頓時覺得無比溫暖,尤其是何順,要知道他搞副業可不像劉同康,只爲了引起衆人的注意,而是爲了純粹的掙錢。
只不過他的膽子沒有劉同康大,技術也沒人家強,因此,他時常陷入矛盾,給人的感覺總是猶猶豫豫,如今可好,有面前的這位“幹部”支持,自己也不用那麼糾結了,於是甚是興奮的朝盧嘉棟豎起大拇指:
“領導,您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領導!”
“你也先別急着誇我!”盧嘉棟並沒有繼續按照剛纔的話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雖說他以一個後世人的眼光和思維,並不反對兼職之類的創收行爲,但作爲一個大廠的實際領導者,盧嘉棟還是要給這兩個身付才能,卻心比天大的年輕人畫一條紅線:
“我知道你們兩個都有特立獨行的特質,但不要讓自己的特質影響了判斷力,總是懷着怨氣看待這個世界,會讓你們的身心都疲憊不堪,正所謂氣大傷身,把氣壓成凝固而冷酷的炸彈,首先會毀掉自己,感情太偏會影響清醒的理智。
當前像我們這種年紀的人,很有一批喜歡出口傷人,滿不在乎,似乎這是一種很時髦的性格。爲了表示自己的與衆不同,甚至對我們並不瞭解的事情也偏要挖苦,自命不凡,嘲笑一切人,這是很可憐的,受到侮辱的人不是被他們嘲笑的人,而是他們自己!反正說了這麼多,總而言之就一句話,踏實做事,幹不出名堂,一切都是浮雲!”
聽了盧嘉棟這番話,何順還好一些,畢竟他是要專攻商業領域,可是劉同康這個自命不凡的高級焊工,卻如同被猛力的重錘深深的敲打無數下似的,這麼多年,瞭解他的人不多,哪怕是何順,也只是知道個皮毛,真正的內核卻依舊讓劉同康如鎧甲般包裹得嚴嚴實實。
可沒想到剛剛只見一面的盧嘉棟,不但刺穿了他的層層保護,而且將其全部剝離,一時之間,劉同康震驚、詫異、不可名狀,但種種神情卻化作一抹知音難遇的興奮和激動,以至於隔了許久才重重的衝着盧嘉棟點了點頭,道了聲:
“謝謝!”
“是我應該謝謝你們兩個纔對!”劉同康話音剛落,盧嘉棟便帶着淡然的笑容繼續說道:“要不是看到你們這幾個正反焊縫,我還真想不起來這套方法!”
盧嘉棟說的沒錯,他從祝光榮哪裡得知情況後,也在想其中的解決辦法,雖說在後世也在幾個大廠實習的時候,接觸過特種焊接,尤其是坦克裝甲車的焊接技術,可是奈何時間太過久遠,一時間也記不清用的是什麼方法,但是當他看到劉同康的兩個正反焊接點時,頭腦中潛藏的記憶便被瞬間打開,只不過盧嘉棟的實話實說,落到劉同康兩人的眼裡卻是另一番解讀:
“領導,您這樣就不對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沒必要謙讓,再說我們也不是那種佔爲己有的人.......哦對了,領導,搞了這麼半天,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您今天幫了我們這麼多,也得讓我知道你到底是誰吧........”
“盧總師?盧總師.......咦?盧總師,你怎麼跑這來了?恩......你們兩個怎麼也在?”
沒等劉同康把話說完,劉亮便急匆匆的跑進來,看到盧嘉棟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可是看見劉同康等兩人的眼睛又即刻瞪起來.......
“好了,我看你修車太麻煩,就自己一個人溜達溜達!”說着,又指了指劉同康等人:“這兩個不錯,你明天跟人事部說一下,把他們調到攻關組去!”
“盧總師,這.....是不是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呀,身上老萬山廠的作風都跑哪兒去了?多深入一線、班組、多看看實際情況再下結論!”
“是,盧總師,我明白了,哦.....車修好了,咱們走吧,您明天事情還不少呢.....”
就在盧嘉棟和劉亮對話之際,劉同康和何順早就驚得說不出話來,兩雙眼睛,四隻眼球要不是有眼眶擋着,估計早就蹦出來,他們就算想破腦袋,就不敢相信教他們這麼長時間焊接工藝的“團支書”,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盧嘉棟,盧總師,直到盧嘉棟即將離開,劉同康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的問道:
“您.......就是盧嘉棟.......盧總師?”
“沒錯,我就是!”
“我.......”
“好好幹,看到你的技術,我就知道,咱們的新式坦克已經成功了!”盧嘉棟笑着拍了拍劉同康的肩膀,而劉同康則挺直了身板,打了個標準的立正,大聲喊道:
“絕對保質保量完成任務!”